贾晓珊,赵宇乾,朱海东,2,3
(1.石河子大学 师范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2.石河子大学 师范学院/兵团教育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3.石河子大学 心理应用研究中心,新疆 石河子 832003)
学习投入是指学习者在学习过程中表现出对学习任务的一种持久的、充满积极情绪情感的状态,这一状态是个体认知、情感和行为层面的共同体现,并以活力、奉献和专注为主要特征。[1-2]大量研究证实,学习投入与学生学业成就呈正相关,即学生在学习上越投入,其学习成绩以及将来可能获得的学业成就越高,而且在学习过程中所体验到的积极情绪有利于促进学生主动投身于学习,形成积极学习的正反馈过程。[3-5]对于初中生而言,这一时期经历着生理和心理的快速发展变化,内心矛盾和冲突加剧,相对于小学阶段,进入初中后学习难度和学业任务加重。此时的他们面临着生理、心理和学业的多重压力,容易出现厌学拒学现象,严重的甚至导致辍学,这对其现阶段乃至今后的学习与发展造成不利影响。[6]此外,学习投入不仅是预测学生学业成就的关键要素,还是衡量学校教育质量和学习氛围的重要评价指标。因此,探究初中生学习投入的影响因素及其内在机制对预防和减少学生学习问题、提升教育教学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作为在个体成长发展过程中所接触的基础性环境,家庭对个体发展有着持久深远的影响。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则是衡量家庭环境质量的主要指标之一,通常使用父母受教育水平、社会职业地位和家庭经济收入等指标代表家庭所获得或掌控的财富、权力和社会地位在社会生活中的相对层级排名。[7]家庭投资理论认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反映了家庭对所拥有的金钱、人力和社会资源的运作能力,处于较高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往往将各类资源投入到培养后代的发展潜能方面,而处于低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只能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家庭的基本需求上,无暇顾及后代的成长与发展。[8]国内外相关研究均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个体学习投入有着积极影响,相比于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学生,所在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越高,学生在学业上投入的精力就更多。[9-10]高社会经济地位家庭能为子女的学习提供更好的环境氛围和学习资源支持,有利于子女的学业和未来发展;反之,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子女往往缺少获得优质教育的机会,长期的经济压力使得子女无法专注于学习,父母更是囿于缺乏教育经验难以为子女发展提供有价值的指导。[11]因此,较之低社会经济地位学生的学习投入,来自高社会经济地位家庭学生学习投入水平更高。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影响个体发展的方式并不总是直接的,往往需要经由某些个体因素的中介进而发挥作用。[7]对于学生的学习投入而言,学生内在的认知、情绪等因素很可能是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影响学习投入过程中的中介变量。学业自我效能感强调学生对自身是否有能力达成学习目标的主观判断,是影响个体学习投入的关键因素。[12-13]学业自我效能感能够预测个体的学习投入情况,学业自我效能感越高,对学习的投入水平越高。[14-15]此外,不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背景可能使得个体对自我的认知有所不同。处于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中的儿童由于长期遭受负性生活压力事件的影响,更有可能发展出低自尊、无助感,从而损伤儿童的自我效能。[16]根据社会认知理论,个体的某种行为(如学习投入)是外界环境因素(如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个体内在因素(如学业自我效能感)影响的结果。[17]因此,本研究推测学业自我效能感这一认知因素或许是初中生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学习投入之间的中介变量。
除家庭环境因素之外,对于学生而言,同样也会受到学校环境,尤其是教师态度的影响。自我决定理论指出,个体的某种行为结果均是经过自我决定后发展出的适应性行为,而个体感知到的外界环境的支持氛围则会影响个体自我决定的程度。[18]初中生尚处于幼稚与成熟之间过渡的青春期,其思维、认知和社会化程度等与成年人相比存在较大差距,仍需要成年人的指导和帮助。[19]感知教师支持作为组成学校环境的重要部分,是指学生感受到来自教师对其学习、生活的支持和帮助,是促进学生积极发展的稳定因素。[20-21]研究发现,当学生感知到教师的关心、理解和认同时,可以缓和学生在日常学习生活中遭受的负性事件的影响,改善学生的消极心态,重拾对学习的信心,从而促进学习投入。[22]此外,“保护因素—保护因素”模型认为,感知教师支持这一保护性因素可能会增强学业自我效能感对个体学习投入行为的预测作用。[23]因此,本研究推测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通过学业自我效能感影响初中生学习投入的中介过程的后半路径可能受到感知教师支持的调节。
综上所述,根据生态系统理论,环境系统和个体自身因素能以相互作用的方式来影响个体的发展结果,而学生的学习投入受到其周围环境与自身因素的相互作用。[24]家庭和学校是影响学生发展最密切的微观环境系统,二者会影响学生对自我的认知,从而影响其行为发展。因此,本研究将从家庭、学校和个人三方面综合考察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学业自我效能感与感知教师支持影响初中生学习投入的内在作用机制,提出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见图1),以丰富学习投入领域相关研究,同时也为提高初中生学习投入水平,预防和降低不良学习行为的负性影响。
图1 假设模型图
采用整群抽样,以班级为单位对W市某中学初中生进行施测,共发放700份调查问卷,最终回收有效问卷652份,回收有效率达93.1%。其中,男生339人(52.0%),女生313人(48.0%);初一167人(25.6%),初二226人(34.7%),初三259人(39.7%);家庭居住地在农村(农场)的学生有323人(49.5%),在城市(城镇)的学生有329人(50.5%)。
2.2.1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 对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测量将选用父母受教育程度和职业地位作为评价指标,参照师宝国和申继亮[25]的做法进行评估。父母受教育程度划分为六级,即“文盲”“小学学历”“初中学历”“高中或中专学历”“本科或专科学历”和“研究生学历”,编码时从低到高依次赋值1-6分;父母职业地位划分为五级,即“失业、待业人员或农业劳动者”“个体户、体力劳动者或技术工人”“基层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或商业服务工作者”“各类机构的中层管理人员或中级专业技术人员”“高层管理人员或高级专业技术人员”,每一职业类型之下均例举出一些典型职业代表,以供作答者参考,编码时从低到高依次赋值1~5分。两类指标得分之和作为初中生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评分,总评分越高表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等级越高。
2.2.2 学业自我效能感 选用梁宇颂[26]于2000年编制的《学业自我效能感量表》,包括学习能力和学习行为两方面的自我效能感,共22道题。采用5点计分,从“1”(完全不赞成)到“5”(完全赞成),总分越高说明初中生对学业学习的效能感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06。
2.2.3 感知教师支持 选用最初由Babad[20]编制,后经欧阳丹[27]于2005年修订的《学生感知教师支持行为问卷》,涉及教师对学生的学习、能力和情感三个方面的支持,共19道题。采用6点计分,从“1”(完全不一致)到“6”(完全一致),总分越高表示初中生感知到教师对自己在学习、能力和情感上的支持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14。
2.2.4 学习投入 选用Schaufeli等[1]编制,后经方来坛等人[28]进行修订的《学习投入量表》,评估学生在学业任务上表现出的活力、奉献和专注三个方面,共17道题。采用7点计分,从“1”(从来没有)到“7”(总是这样),总分越高表示初中生的学习投入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55。
对所得数据采用SPSS 22.0进行录入和分析,并使用Hayes等人开发的PROCESS 3.4对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进行检验。
由于研究数据均为研究对象自我报告所得,因此可能出现一定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采用Herman单因子检验法,得到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有9个,其中第一公因子解释的变异为30.1%,小于40%,说明本研究受到共同方法偏差的影响不严重。
对各主要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学业自我效能感、感知教师支持与学习投入两两之间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p<0.01)。因年级与感知教师支持存在显著正相关(r=-0.095,p<0.05),故在后续研究中需要将年级作为控制变量进行处理。
表1 各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
首先,使用Hayes[29]等人开发的PROCESS中的模型4分析中介效应,检验学业自我效能感是否中介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学习投入之间的关系,结果如表2所示。控制年级变量后,家庭社会经济显著正向预测学习投入(β=0.208,p<0.001),加入学业自我效能感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仍显著正向预测学习投入(β=0.148,p<0.001),且显著正向预测学业自我效能感(β=0.162,p<0.001),学业自我效能感也显著预测学习投入(β=0.370,p<0.001)。经Bootstrap,设定重复抽样5000次进一步进行检验,结果表明,学业自我效能感的中介效应显著,效应值是0.060,95%置信区间为[0.026,0.097],占总效应的比例为28.8%,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一方面可直接影响学习投入,另一方面也可通过学业效能感发挥作用。
表2 学业自我效能感的中介效应检验
接下来,检验有调节的中介模型。继续采用PROCESS插件中的模型15检验感知教师支持对该中介模型的后半路径是否起调节作用,结果如表3所示。学业自我效能感与感知教师支持的交互项对学习投入的预测作用显著(β=0.119,p<0.001),这表明学业自我效能感与学习投入的关系受到感知教师支持的调节。判定指数INDEX为0.019,95%置信区间为[0.004,0.037],表明本研究构建的假设模型成立。
表3 感知教师支持的调节效应检验
为直观考察感知教师支持的调节作用,制作简单斜率图进行分析,结果见图2。在高感知教师支持水平下,学业自我效能感显著正向预测学习投入(β=0.173,p<0.001);而在低感知教师支持水平下,学业自我效能感不能显著预测学习投入(β=-0.064,p>0.05),表明学业自我效能感对感知到较高教师支持初中生学习投入的影响更大。
经进一步分析不同调节水平下的中介效应发现,在高感知教师支持水平下,学业自我效能感的中介效应值为0.028(95%置信区间为[0.011,0.049]),说明该中介效应显著;而在低感知教师支持水平下,学业自我效能感的中介效应值为-0.010(95%置信区间为[-0.033,0.011]),说明中介效应不显著。这表明,仅在高感知教师支持水平下,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才能通过学业自我效能感的中介作用进而影响初中生学习投入。
图2 感知教师支持对学业自我效能感与学习投入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显著正向预测初中生的学习投入水平,即家庭经济地位等级越高,其对学习的投入水平越高,这与以往相关研究结果是一致的。[30]家庭作为个体成长发展所在的基本环境,其后续的一系列发展都离不开家庭的塑造,该结果也支持了家庭投资理论的观点,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反映了家庭所能为后代提供的可持续发展资源的能力,对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初中生而言,父母能为其提供优质的教育资源、良好的学习氛围以及在学习过程中遇到困难时给予支持和指导,因而能更加积极专注地投身于学习任务之中。并且,这一研究结果还得到了纵向研究证据的支持。[31]该研究表示,父母受教育程度和家庭收入对青少年早期乃至中后期的学习态度(包括学习成绩和学习投入)均有着显著的预测作用,足以见得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在个体发展过程中所起到的基础性作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高低就能决定个体当前及未来的学习状态。现实中,我们看到许多“寒门学子”凭借着自身努力,突破了原生家庭的桎梏,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这说明个体内在的积极因素在这之中发挥着更为关键的作用。
本研究证实了学业自我效能感是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学习投入之间的中介变量,即较高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使得学生发展出较高的学业自我效能感,从而间接促进了其自身的学习投入水平,这与以往相关研究结果一致。[15,3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能够持久地影响着个体的学习状态乃至学习行为的发展,一项基于中国文化背景的研究发现,拥有较好家庭社会经济条件的儿童早在入学准备期就已表现出良好的学习品质,在主动性、创造力、好奇心、专注性和目标感等方面的表现均优于处于劣势社会经济地位的儿童,这将影响到儿童今后的学习发展。[33]学业自我效能感作为激励学生追求学业目标的动力因素,决定了个体在面临学业困境时所采取的态度。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学生周围可用以解决问题的资源较多,面临学习问题时更能激起学生探索的热情,从而积累了成功的经验,因此对自身的学习能力充满信心,遇到学习困难时更有可能坚持不懈,愿意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专注于解决当前的学习困惑;而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学生虽然家庭所能提供的资源较少,但如果能提高学生学业自我效能感,也能对学习投入产生积极的影响。
本研究证实了感知教师支持对“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学业自我效能感→初中生学习投入”这一中介过程后半路径的调节作用。对于感知到较高教师支持的学生来说,其学业自我效能感有利于促进学习投入的增加,而对于感知到教师支持较少的学生,这一调节效应则不存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开启学校生活,对父母的心理依赖感逐渐降低,来自教师的支持逐渐成为学生重要的社会支持来源之一,研究表明,教师在学生面对压力事件和处于消极情绪时提供支持与帮助,能够缓解学生此时的心理压力,改善不良情绪的困扰,教师的支持起到了保护性作用。[34]进入初中后,课业负担的加重可能会使一些同学感到不适应,产生抵触学习、贬低自我能力的消极情绪,此时如果能得到教师的理解和帮助,无疑能够改善学生对自我的评价,激发积极情绪,增强学业自我效能感,进而提升对学习的投入水平。[35]不仅如此,从自我决定理论的角度来看,学生感知到的周围环境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个体的行为取向,[18]当学生感知到教师对自己抱有支持和期待时,为了不辜负教师的期望,便表现出更高的学习热情,更加积极主动投身于学习活动之中,以获得教师进一步的关心和肯定。[36]
本研究系统探讨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初中生学习投入之间的影响机制,厘清了学业自我效能感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初中生学习投入之间所发挥的部分中介作用,同时指出了学业自我效能感在感知教师支持的调节下对初中生学习投入产生的促进作用。该结果对于今后提升初中生学习投入水平,尤其是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学生的学习投入,促进其取得更高学业成就提供了可行的理论和实践参考价值。但本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首先,本研究只是一项横断研究,难以保证当前结果与进行长时程追踪研究之后的结果是否一致,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个体发展影响的稳定性仍有待进一步验证。其次,本研究选取的家庭环境因素仅限于社会经济地位,而诸如父母教养方式、家庭氛围等微观环境因素对学生学习投入的影响可能更为关键,未来可探讨更多家庭环境因素对个体学习投入的影响。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不仅能正向预测初中生学习投入,还可通过学业自我效能感的中介作用间接影响初中生学习投入。此外,感知教师支持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通过学业自我效能感影响初中生学习投入这一中介过程的后半路径起调节作用,即感知教师支持调节了学业自我效能感与初中生学习投入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