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波
(东南大学 道德发展智库,江苏 南京 211189)
民国时期,国立大学办学经费一般由中央政府直接拨付,即所谓“国款办国学”。这是中国近代以来形成的大学拨款机制。中央政府根据国家税和地方税的划分,确定各级各类学校教育经费标准,因此国立大学教育经费与当时国家的政治形式、财政状况有着直接的关联。1921年成立的国立东南大学,是继北京大学之后当时国内仅有的两所国立综合性大学之一,虽号“国立”,然由于中央财政收入窘迫,实在无力负担,最后借国立东南大学为就近各省人才而设、为东南各省共有大学之名,国务会议决议将其经费由东南四省——江苏、浙江、安徽和江西共同负担。国立东南大学成立之初就面临着“国立”大学无“国款”、经费无着之困境。为破困局、兴教育,国立东南大学创造性地提出并实际践行“公办民助”思想。一批先进的知识分子竭力探索、苦心擘画、艰难经营,构建起了地方财政、董事会筹措、社会捐助、银行借贷乃至外国基金会资助等多元分担的格局,极大地纾解了办学资源紧缺的现实困难,并由此形成了追求教育救国理想且坚忍不拔的宝贵精神财富。同时,借助“公办民助”模式兴建馆舍,建设一流设备,改善办学条件,建造了一批极具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的恢宏建筑,奠定了学校百年兴盛的物质基础,至今仍泽被后辈学人。
得益于“公办民助”思想的生成及运用,国立东南大学(以下简称“东大”,也称“东南大学”)在“经费无着之困境”中短短数年就取得辉煌的办学成就,快速跻身于著名高校之列,成为20世纪20年代中国南方学术重镇。“北大以文史哲著称,东大以科学名世”,东大与北大一道构成了民初高等教育“双峰耸峙、并肩争妍”的独特景象,以至于美国著名教育家孟禄赞誉国立东南大学为“中国政府设立的第一所有希望的现代高等学府 ”,“将来该校之发达,可与英牛津、剑桥两大学相颉颃”(1)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04页。。
民国初年,中国深陷在政局的动荡和军阀的混战之中,财政大多被军费挤占,划拨给开办教育的经费只是杯水车薪。在1916年召开的全国教育行政会议上,时任教育次长的袁希涛在论及教育经费之限制时说:“我国兴办教育垂十余年,前清时代教育未发达,教育经费不觉其少;民国以来,锐意推广,遂有费绌之感;近三年间,且往往以学款移作他用,又或按照预算延不发给,此真吾教育界所万不及料者也。”(2)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 教育)》,南京:凤凰出版社,1991年,第657页。作为国家的教育主官,对全国的教育支出状况知悉于心,他的这番话非常客观地描述了经费短缺对教育发展的严重掣肘。
表1 北洋政府年度财政支出项目统计表(3)贾怀德:《民国财政简史》(上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47年,第235-236页。 (单位:百万元)
从北洋政府年度财政支出项目统计可看出,1913—1925年间,北洋政府债务费和军事费的支出超过了年度支出总额的 2/3,平均达到了70%,而年度教育费平均则不到 1.5%,政府对教育费的支出实在是少得可怜。
这一时期,办学经费成为制约各省、各级学校教育发展的普遍瓶颈,“学生罢课,教职员罢工,自五四以后,简直是年年皆有,省省不虚。政局愈弄愈坏,教育经费愈欠愈多,教育界愈过愈穷,全国教育差不多到了破产的境地”(4)陈青之:《中国教育史》(下),长沙:岳麓书社,2010年,第712页。。一些省区的财政入不敷出,所承担的教育经费常常不能正常发放,“各省区主管财政者,往往任意推延,多不按期核放,稍有事故,借口停发,致办理多年之学校,无法维持,甚至停辍,良可慨叹”(5)舒新城:《近代中国留学史、近代中国教育思想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395页。。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历年的预算及实际领取情况可得出非常直观的认识。
表2 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历年收支情况(6)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36页。 (单位:万元)
南京高等师范学校自1915年成立直到1920年,每年预算均有未领到之差额,6年平均未领到之差额竟然达36%。1915年预算为2.8370万元,而实际领到竟然为0元。1920年,正是国立东南大学筹备成立的关键之年,也有超过三成预算没有到款。办学之艰难,由此可见。
1920年11月21日,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郭秉文在《关于本校经费呈请教育总长文》中就增加临时费急迫地陈述:“至九年度临时费不能不增加较多者,则以历年预算核减太巨,各项设备缺乏过甚,教者深感痛苦,数年于兹。有如理化部高等之仪器、合格之试验、文科之参考书籍及器物、工科之电机设备、教育科之心理学仪器,除有一二简单者外,关系重要者,尚付阙如。他若农科之农场,逼窄太甚、体育科之健身房,经三届列入预算,至今尚在想象之中。”(7)郭秉文:《关于本校经费呈请教育总长文》,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22页。郭秉文对办学条件之缺如,熟稔于心,其所举诸多皆是与教育关系重要者,可见经费困扰的现实问题已是久拖未决,影响益深。而一句“至今尚在想象之中”,赫然体现了办学者内心对学校发展前途的极大忧虑甚至是万般无奈。政府教育部门经费长期没有着落,办学者只好再辟他途,将目光更多转向民间社会,通过民间资助来弥补办学经费的不足。
国立东南大学的发展壮大,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以郭秉文、陶行知等为核心的一批曾留学美国的办学者的积极引领与身体力行。尤其被誉为“东南大学之父”的郭秉文,对东南大学办学思路、办学模式、管理制度的影响可谓巨大。
郭秉文早年毕业于教会学校——上海清心书院,后负笈留学美国,深受西方教育方式的影响和西方文化的熏陶。留学美国的六年多,他通过对比认识到中国教育发展水平的极端落后,积极学习美国的教育制度和思想,特别是对以哥伦比亚大学为代表的美国大学管理制度、办学模式等进行认真研究,并于归国后将美国大学的教育理念和制度模式与中国的实际国情相结合,并积极付诸教育实践。
当时,美国大学模式在经历了较长时期演变调整后已基本形成,主要包括:设董事会,作为大学的管理决策机构;提倡学术自由,既重基础研究,又强调应用科学;实行选修制、学分制;联系社会需要发展科学技术,为地方经济服务;直接向社会筹款集资办学;等等(8)周谷平、朱绍英:《郭秉文与近代美国大学模式的导入》,《河北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5年第5期,第16页。。哥伦比亚大学是一所私立大学,设立了包括校长在内的 24 人组成的董事会,管理学校包括制订学术政策、任命校长和教授、决定学校预算、监督与捐款有关事宜等重要事务。后来郭秉文在筹建国立东南大学时即模仿哥伦比亚大学设立董事会制度,建立各种专门委员会(9)张军:《留美教育家与民国时期现代大学制度的建立》,《湖北经济学院学报》2010年第6期,第119页。。董事会制度的施行,建立起了国立东南大学和社会各方面的联系渠道,成为“公办民助”思想成功运用的关键举措。
渠道多元的美国大学经费筹集模式给郭秉文等留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哥伦比亚大学在资金筹集方面积极主动且富有成效,每年的经费使用非常宽裕,如1916年共支出400万美金,1917年的预算达到近450万元,当时在哥伦比亚大学留学的胡适不禁感慨:“此与吾国全国之教育年费相去无几矣。”(10)胡适:《胡适留学日记》(下册),海口:海南出版社,1994年,第351页。南高师、东大的发展和创建时期,因国内政治动荡、军阀混战几乎得不到政府财政支持,南高师1915—1920年六年累计实领不到53万元,甚至远不如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一个学院1917年的预算,这一年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预算近88万元。如此巨大反差,让中国留学生对美国大学办学经费的充裕程度以及多元的筹款模式羡慕不已。
在南高师、东大的师资中,留学美国的教授占比非常大。20世纪20年代东南大学文、理、教育、工、农、商科共有95位教授,留美获学位或有留美经历人数为63人,占比超过66%(11)王德滋:《南京大学百年史》,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96页。。而且大部分部门主任皆为留美学者出身。这样一支以美国教育为背景的骨干教师队伍,成为推动大学教育变革的重要力量。他们受美国大学的教育制度和文化思想的熏陶日久,对诸如董事会、教授治校、学术自治、学术自由等治理模式有比较深刻的认识,自然易于认可和接受,为郭秉文等人顺利推进其办学主张,借鉴并引进或移植美国大学管理模式提供了广泛的民意基础,甚至是行政权力的支持。
客观地说,民国政府对于教育重要性的认识还是有一定深度的,1919年3月教育部公布《全国教育计划书》第一句话即为“教育为立国之本,关系重要,无待缕述”。政府教育部门也很清楚,教育经费短缺是制约国家教育事业发展进步的根本性原因之一。于是陆续制定颁布一系列法令或制度,倡导以私有财产兴办教育和捐资助学。1913年7月17日,教育部公布《捐资兴学褒奖条例》,对“人民以私财创立学校或捐入学校,准由地方长官开列事实呈请褒奖。其以私财创办或捐助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宣讲所诸有关于教育事业者,准照前项办理”。褒奖分为七等,分别给予银质、金质褒章或匾额等奖励。“捐资逾一万元者,其应得褒奖随时由教育总长呈请大总统特定。”(12)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教育),南京:凤凰出版社,1991年,第616-617页。1914 年10月,政府对该条例进行了修订。1918年7月13日,教育部在给大总统的呈文中,表明条例施行五六年后,“人民捐助私财襄办公益之热诚,日有增益”。并于《教育部重修捐资兴学褒奖条例》中作几处修订,褒奖调整为六等,奖励对象、奖励范围均有所增益,社会兴学、助学积极性得到进一步提高(13)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教育),南京:凤凰出版社,1991年,第619页。。1919年3月6日,教育部又公布捐资学生旅行修学或津贴学费者均给奖令,“部令凡捐资充学生旅行修学费或津贴成绩优良学生学费者,均准给奖”(14)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教育),南京:凤凰出版社,1991年,第623页。。这一系列的激励政策或褒奖条令,促进形成了社会民间捐资助学、兴办教育的良好氛围和环境,一些家族实业、官僚乡绅、知识分子纷纷解囊以助,来自各界的捐赠成为民国时期众多高校(主要是私立大学)的重要经费来源。郭秉文对人民无私捐资支持教育的热诚,曾表示由衷钦佩:“政府之奖励私人兴学不遗余力。然而,私人未经请求之以资产捐入学校为经费,毫无希冀奖励之心者比比皆是。人民对于教育之热诚,牺牲一切,能不为世俗所钦敬耶!”(15)郭秉文:《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91页。
国民文明素养的提高需要教育,教育的发展同样也离不开社会公众的支持,教育家们对此具有很清醒的认知。郭秉文在博士论文《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中论及教育与国民之进步时强调:“与国民进步最有关系者,乃教育也。”(16)郭秉文:《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105页。1922年3月,他在《对于孟禄中国教育讨论之感想》中指出:“至教育家自身所应努力者,余以为一在使社会承认教育为一种公众事业,使人民承认其对于教育事业,应付一部分经济责任。”(17)郭秉文:《对于孟禄中国教育讨论之感想》,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60页。在郭秉文看来,教育是一项公益事业,要着力教育引导人民为国家教育事业发展承担一部分经济责任。当时美国孟禄博士来华,教育界有很多人就中国教育经费“竭蹶”问孟禄有何解决之道。孟禄不以为然,认为教育经费问题不足为虑,教育经费的问题,更多的是因为办法与组织问题而引起的,“只须有组织健全诚实可靠之机关,则人民乐于输将,经费不难收集”(18)郭秉文:《对于孟禄中国教育讨论之感想》,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60页。。郭秉文非常赞同孟禄的说法,认为只要所办教育有优良的成绩,自然能唤起民众对于教育的关注与信心,再加上组织有方、畅通渠道,教育经费问题理应不难解决。
教育部早有在南京设立大学之议,却因“绌于经济”而“时越数年,犹迟回审顾,而未能遽行其议”(19)《国立东南大学缘起》,左惟、袁久红、刘庆楚编:《大学之道——东南大学的一个世纪》,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6页。。1919年,《新教育》发表了一篇评论《南方当急立大学》,急切呼吁在长江流域设立一所国立大学,东南各省的知识分子也一致认为东南应尽快建立一所新的国立大学。1920年4月7日,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校务会议上,郭秉文正式提出《拟请改本校为东南大学案》,获一致通过,并拟呈请教育部批准。几天后学校便自行组织“筹议请改本校为东南大学委员会”,开始筹办工作。郭秉文深知,仅凭南高师自身力量,的确难以说服政府同意创建东南大学。9月初,郭秉文便亲赴上海,与商界、教育界有影响且热心教育的贤达人士广泛接洽、反复游说,先后争取到东南社会9位名流作为国立东南大学发起人。旋即以发起人的名义在报界发出“宣言”,展开舆论造势。首先在学校日刊上刊发《国立东南大学缘起》,之后又刊登在《申报》等报刊上,系统阐述建校之理由及急迫之心情。考虑到创建大学迫在眉睫,“而国家兴学之费,又未必计年可以骤增”,于是灵活地提出一个“兼顾之法”,“以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之专修科并入,名之曰国立东南大学”,并力陈“在南京创办东南大学,其利有十”。在“利在经济”方面的表述,既务实又颇具灵活变通之策略:新建一校,万事从头来,头绪繁杂,购地造物、图书仪器等所需费用“尤为不赀”,可如果在南京建校,已有南高师所创之业及南洋劝业会场之地,“虽乏巨款,亦易着手”,且海内外热心教育之富豪看见“术业益进”的新建大学,“必尤乐出巨金以助斯校”,并郑重地提出了“政府社会合力并筹”的美好展望(20)《国立东南大学缘起》,左惟、袁久红、刘庆楚编:《大学之道——东南大学的一个世纪》,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7页。。
随后,郭秉文等10位发起人上书教育部,进一步陈述在南京创办东南大学的充足理由。强调“南高校誉夙著,海内富豪有欲捐资,官办民助,有利其成”。9月底,郭秉文、黄炎培、蒋梦麟等赴京,约同蔡元培一起面报教育部,并获允可。但教育部亦提出三项疑难问题,要南高慎重考虑。其最后一项即为经费问题,说创办大学需资甚巨,恐国务会议不易通过。郭秉文等研究后回复教育部,提出一变通办法,强调南高师现有400亩土地在大学创始阶段尚能应用,预算亦可从南高师1920年的经费中拨出一部分以供筹备(21)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76-77页。。还在《改订南京建立国立大学计划书致教育部文》说明已与南高师会商,就南高师“九年度预算临时费项下,撙节指拨八万一千元,以充大学筹备开办经费”(22)王正廷、沈恩孚、蔡元培,等:《改订南京建立国立大学计划书致教育部文》,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24页。;并致函教育部专门司司长任鸿隽,告知“计划书刻已照部章修改。经费方面较前拟预算尤为轻而易举”,由此尽量减少中央政府对于增拨教育经费的担忧(23)《黄炎培、郭秉文关于改正东南大学计划书致教育部函》,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23-224页。。1920年12月,郭秉文再度进京,经向多方“一一恳切陈述”,国务会议终于通过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筹建国立大学的议案,并定名为国立东南大学(24)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77页。。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郭秉文等人在致国务院及教育部文中,首次提出“公办民助”的设想,明确地表达了“官办民助,有利其成”的卓识远见,为东南大学的快速发展开启了崭新的一页。1920年12月15日郭秉文在《筹备东南大学之经过》中说:“对于大学事宜,以后总赖全校同事先生、同学诸君及社会上群策群力,共图东南大学为发达与进步。”(25)郭秉文:《筹备东南大学之经过》,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29页。既表达了对东南大学未来发展充满信心,也在字里行间透出要以“公办民助”思想建设“发达与进步”之东南大学的办学思路。
经过东南社会名流一番精心运作,中央政府批准了国立东南大学的成立,但办学经费却无从落实。且先前为争取中央政府批准,再三削减开办计划书的经费预算,因此,经费问题是国立东南大学筹建初期的最大问题。东南大学筹备处成立后,面临“创办之际,所需社会之赞助亦至大且急”的情势,遂仿效“欧美各大学为求社会之赞助起见,往往设立董事会协助校务进行”(26)《东南大学设立董事会》,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33页。的模式,在发起人及教育部前期业已同意的情况下,决定成立校董事会,当即着手拟订校董事会章程和考虑董事人选。经酝酿,推举15名董事,并经教育部核准,后增加当然董事2名,即校长郭秉文、教育部专门司司长任鸿隽,最后共有董事17名。1921年6月6日,董事会召开大会宣告成立。后来此一日也成为东南大学的校庆日。
东南大学此次推举的各位董事,“或为耆德硕学,或为教育名家,或为实业巨子”,均具有较高的社会威望和地位,也对社会事业具有极大的热心。东南大学对董事会也寄予极大期望,“东南大学得此助力,其发达之速可预卜矣”(27)《东南大学设立董事会》,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33页。。东南大学设校董会治校,开中国近代国立大学设校董会的先河,搭建起了东南大学与社会的联系桥梁。校董会及各位董事,在舆论、物质、经济及对外关系等方面,都给予了东南大学极大的支持与帮助(28)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85页。。
校董事会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以及发挥各位董事的资源优势,议决设立办事校董和经济校董,推定袁希涛、沈恩孚、黄炎培3位教育家为办事校董,聂云台、穆藕初、钱新之3位实业家为经济校董。办事董事“办事”,协调各方;经济董事“筹钱”,联络各界富绅。校董事会成立后,办成了许多单凭学校力量难以办成的事情。办事董事很快促成了东大与暨南学校在上海合办中国第一所商科大学。张謇、蔡元培等15名校董,为东大筹建图书馆,先后向社会发出募捐启事,募得江苏督军齐燮元15万捐款。校董穆藕初资助东大教师出国留学银6万两,资助南高教师出国留学银6000两。在校董会影响下,上海纱厂联合会捐助东大改良棉种试验费2万元,上海面粉公会捐助东大小麦良种试验费6000元,购地费4.6万元,上海银团公司资助1万元,上海商业银行资助两名出国留学生之费用。校董黄炎培借考察南洋之机会,再次拜访华侨张步青先生,恳请其将南洋劝业会旧址约500亩土地,捐献给东大办学,获张氏首肯(29)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86-87页。。校董事会的积极运作,让东南大学自成立之日起便活力充盈、校誉日隆。以至于其他许多学校效仿这一做法,中央政府也于1924年颁布《国立大学校条例令》,规定国立大学校得设董事会,审议学校进行计划及预算、决算暨其他重要事项(30)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 教育)》,南京:凤凰出版社,1991年,第174页。。
遗憾的是,校董事会没有做到善始令终。起初,校董事会简章规定董事会职权有二: 一为扶助学校(事业)之进行,二是保管私人捐助之财产,属于议事、咨询性质,并不干预校内事务。然而在1924年修订的校董会简章中,明确提出校董会的职权包括:决定学校大政方针;推选校长于教育当局;审核学校预算决算;决定学校科系之增加废止或变更;保管私人所捐之财产;决定学校其他之重要事项(31)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86页。。校董事会由最初的担负辅助指导校务之责,变成了学校最高的立法和决策机构。随着国内政局演变和校内形势变化,又因其制度设计缺陷,校董事会极大地削弱教授治校的权力,致使师生对董事会制度产生不满,潜藏的矛盾集中爆发。于是教育部下令解散东南大学校董会,恢复评议会。东南大学1926年新修订的组织大纲中不再有“校董会”的字眼,中国公立大学“校董会治校”的唯一实践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受到杜威实用主义教育理论影响,郭秉文认为教育必须着眼于实际,符合社会需要,强调大学要与社会建立广泛联系。郭秉文认为不切实用造成教育进步迟缓,在《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中,他强调:“教育必裨实用,他国所风行而收功之实际教育,当加意提倡之。”(32)郭秉文:《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105页。郭秉文积极倡导大学的社会服务职能,并不遗余力地推进实践,努力实现社会发展与学校发展的良性互动。
国立东南大学的建设发展以美国大学为蓝本,而美国大学往往设置推广部,来执行其社会服务职能。1921年3月16日的《国立东南大学大纲》第四章学制专门规定“除上设各科外另设推广部”,其类别主要有校内特别生、通信教育、暑期学校(33)《国立东南大学大纲》,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44页。。东南大学充分发挥教育科、农科、商科等尽其所能为社会服务,加强与社会实业合作,为社会实业培训人才、传授技术等,帮助社会实业解决实际问题,社会实业为此投入经费,学校便在多方位的服务中得到多方面的支持。如教育科义务举办“昆明学校”“明陵小学”,为城市平民和乡村失学儿童进行义务教育;连续举办4年暑期学校,为全国20多个省份培训了近4000名各类教育和教育行政管理人员;等等(34)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14页。。农科早在1920年就组织了植棉讲习所,义务普及棉花生产技术;组织农村巡回讲演团,开展农具农业知识展览会,推广优良品种,协同防治作物病虫害等(35)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20页。。利用在上海的商科大学举办夜校、补习学校等,为商业界有志求学者提供学习提高的便利,并率先向社会开放图书馆。在郭秉文的努力下,东南大学各科直接面向社会、融入社会、服务社会,坚持多年形成了东大鲜明的办学特色,赢得了社会上的广泛赞誉(36)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23页。。1923年,东南大学对大纲作了修订,增加了社会服务的内容,明确表述以“研究高深学术,培养专业人才,指导社会事业”为办学宗旨,成为我国大学率先明确社会服务为大学重要职能的高校。
可以说,在中央政府对大学经费投入严重不足甚至是几乎没有投入的背景下,走与社会发展相结合的道路,不断强化社会服务,坚持“教育必裨实用”,从而提振民众对于教育的热心与信心,最终得到社会认可与支持,获得经济、场地或其他物资等捐助,实际上就是在谋求一条动员社会力量参与大学建设、助力大学发展的可行而有效的路径。
“师资与设备的平衡”是国立东南大学力求达到“四个平衡”的办学方针之一。大师、大楼是学校生存发展的核心支撑,一流的大学必定是大师云集、大楼耸立,二者交相辉映。近代中国大学,凡有眼界、有名望、有理想、渴望有所建树的校长,没有不重视人才延聘的。郭秉文利用多次出国考察的机会,并利用留学美国期间曾任留美学生会会长、《留美学生联合会会刊》主编的便利条件,“周咨博访,亲往以求”(37)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97页。,为南高、东大引进了大批学有专长的留美博士。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在《中国五十年》回忆录中,对南高、东大之成绩颇有赞誉:“延揽了五十位留学生,每一位都精通他自己所教的学科。”北大教授梁和钧在《记北大(东大附)》中谓东大“所延教授,皆一时英秀,故校誉鹊起……北大以文史哲著称,东大以科学名世。然东大文史哲教授,实不亚于北大”(38)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97页。。
郭秉文坚持认为,师资第一是大学教育当然的追求,但不容忽视的还有物资设备条件,唯有二者平衡发展不偏颇,方能支撑大学的进步与发达。在追求一流师资的同时,东南大学利用社会资源加强校园建设和环境改造,当时即负盛名的体育馆、图书馆、科学馆、生物馆拔地而起,极大地改善了办学条件。商科特别设于上海,也主要是因为上海当时已成为中国金融中心、中国第一大商埠,具有“交通四通八达,港湾设备完全”等设施条件,而且校董多在上海任职,有利于筹得社会资金。
众所周知,大师、大楼是学校办学经费的重要支出部分,要力求达到师资与设备的平衡,学校的资金压力可想而知。无论是公立还是私立大学,教师的薪俸占大学经费支出的比重均较大。据资料记载,1921—1926年,东大(含南高、不含商科)年教职工薪金支出占年经费总开支平均达到46%,而教职工薪金总支出自1921年起逐年上升,1924年后每年的薪金占全校经费甚至达到58%至72%。最高的年份为1926年,占比高达72%(39)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82页。。在中央政府的财政支持无法到位的情况下,东南大学教职工薪金支出及办学条件的改善主要依靠社会力量来完成。正是由于郭秉文等人的多方筹款,社会力量的热心资助,才使得东南大学没有发生因为资金问题引起教职工的罢教索薪事件,在国内其他高校普遍存在经费难以保障的情形下,东大的建设发展尤为显得“一枝独秀”。
南高、东大的办学者对学校建设发展有着宏远的布局与规划。随着学校的发展,原有南高的教学、生活等用房远不能满足需要。郭秉文曾对校舍扩充手订了蓝图,以两江师范学堂四牌楼原址作为校本部,以丁家桥南洋劝业会原址建农科校舍。东大成立后,学校聘请杭州之江大学的建筑师韦尔逊先生到校兼任校舍建筑股股长,勘察校园地势,做出通盘规划,并请上海东南建筑公司绘具总图,计划按轻重缓急分期实施(40)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01页。。东南大学的办学者雄心勃勃地想把东大建成东方的“剑桥”。
令人称羡的是体育馆、图书馆、科学馆、生物馆“四馆”的建设,中西结合的四座建筑在四牌楼三百亩的校园里巍然屹立,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还是雄壮的外观,在当时均属国内“一流”建筑,堪称20世纪20年代国内大学馆舍建设的“奇迹”。
大学初设,一座典藏丰富的图书馆乃当务之急。学校难以承担图书馆建设所需的巨额资金,于是校董事会当仁不让,为此发出募捐启事:一座收藏“历代典章文物”的图书馆,“学校学术以是而兴,人才以是而盛”,“今大学初设,筚路蓝缕,万事草创,建馆购书,为万事中尤急之一”。募捐启事辞意真切,表达了学校建设图书馆的急切盼望。郭秉文劝说江苏督军齐燮元独资捐建图书馆,齐燮元以他父亲孟芳先生的名义捐助建筑费15万元,此外还由军、政、商、学各界捐款1.7万余元,捐赠图书2600余种共29000余册。图书馆于1922年1月4日立础,1923年落成,命名为“孟芳图书馆”(41)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01页。。
东南大学倡导训育、智育、体育“三育”并举,作为体育教学和强身健体基地的体育馆,亦是迫切所需。经向省财政厅请求,省财政厅仅同意拨款5.9万元盖主楼,而游泳池、暖器等4.1万元配套设备费用没有着落。校董事会又发出募捐启事,向社会寻求广泛赞助。经精心筹备安排,体育馆与图书馆同于1922年1月4日立础。郭秉文利用陪同省长到体育馆行立础大典的机会,请公署解决配套实施的费用,省里答应可以运用银行投资合作的方式筹资来建设学生宿舍(42)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01-102页。。体育馆1923年落成,共计三层,为当时国内高校之最。
东南大学作为南方科学中心,一直想盖一座与之名气相当的像样的科学馆,以利于全校的科学研究,但也是苦于所需资费巨大而难以实现。正好在1922年间,孟禄博士受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中华医学基金会委托,到中国有关学校调查,拟在中国科学力量最强的大学建造一所科学馆。调査结果认为东南大学的科学研究力量最强,居全国之首。孟禄博士认为东南大学将来可成为东方教育之中心。经校董事会、洛克菲勒基金会及东大等几方面会商,决定在1923年遭火灾焚毁的主楼口字房原址建造科学馆,美方负担建筑费10万美元。后因江浙战争及东大“易长风潮”影响,科学馆直至1924年才破土动工,1927年方始建成。落成后,洛克菲勒基金会又捐助仪器设备费5万美元。科学馆的建造,开了国立大学接受外国基金会资助的先例(43)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02-104页。。
按照规划,东大还拟次第建设生物馆、文哲院、教育院、工艺院、农艺院等建筑。1924年,经校董会议决通过,由经济校董筹资10万元,建设生物馆,洛克菲勒基金会也表示予以赞助。1925年1月郭秉文被突然免去校长职务,除生物馆按原计划进行建设外,其他各院建设计划皆落空。生物馆也直到1929年才落成(44)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02页。。
“四馆”的建设,充分体现了办学者实用有效的办学思想和超前的布局谋划。郭秉文等办学者践行“公办民助”的思想,采取公家拨款、独资捐助、个人赞助、校董会集资、银行投资、外国基金会捐资等多渠道集成筹资的办法,努力按照理想的蓝图打造一流的校园,收到了既快又好的效果。在20世纪20年代众多大学连教职工薪资也开不出的情况下,东大十年未拖欠薪资且能接二连三地兴建馆舍,成为当时高等教育发展的一面旗帜(45)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03页。。
中国近代以来,晚清和北洋政府腐败无能,处于民族危机之中的爱国知识分子怀有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和以七尺之躯报效国家的信念,他们苦学苦练,或负笈漂洋过海,探求救国强国的道路和本领。特别是一批留学海外的学子,认为国家的振兴在于人才,而人才的培养“有赖于教育”,归国后热忱地投身教育,谋求以教育改造国民、增进社会文明,进而从根本上改变国家贫穷落后的面貌。郭秉文在《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中认为“教育之改良为一轴纽,牵动各种事业皆随之而变。新教育造成人才,为国家之栋梁,措国家于磐石之安”(46)郭秉文:《中国教育制度沿革史》,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104页。,渴望通过新教育运动培养栋梁之材,维护国家长久安定。陶行知在《师范生应有之观念》中提出教育乃救国之方法,“鄙人谓教育能造文化,则能造人;能造人,则能造国”(47)陶行知:《陶行知全集》(第8卷),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37页。。还在哥伦比亚大学研习哲学的胡适,1916年1月25日夜在致好友许怡荪的信中立下宏愿道:“适以为今日造因之道,首在树人;树人之道,端赖教育。故适近来别无奢望,但求归国后能以一张苦口,一支秃笔,从事于社会教育,以为百年树人之计,如是而已。”(48)胡适:《胡适留学日记》(下册),海口:海南出版社,1994年,第188页。其他如任鸿隽等留学生也慷慨满怀地发表了类似的言论,表明坚定地追求教育救国理想的心迹。
以校长郭秉文为代表的国立东南大学的办学者,面对动荡、危难的社会环境,在学校经费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以极大的精力和毅力,努力克服各种困难挑战,多方募集资金,紧紧依靠社会力量,保障了教学的正常进行、教职工的每月薪俸以及教育必需的设施建设,着力维系并发展东南大学南方学术重镇的地位与形象,为心中的教育救国理想而不懈奋斗。
东南大学创立之初,中央政府议定办学经费由四省分摊,半数由江苏省负担,半数由浙皖赣三省分担。但三省纷纷借口本省财政困难,自身难保,均表示无力负担。每当东大向浙皖赣三省催款时,各省督军、省长的复函,大多以“本省财政万分艰窘,自顾不遑”,或“本身财政罗掘俱穷,无可腾挪”,或“按理自应分担,唯库空如洗,无以为筹”等来搪塞、推诿(49)朱斐主编:《东南大学史》(第一卷),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81-82页。。1922年10月30日,郭秉文为浙皖赣三省拒绝支付经费致信教务主任陶行知,让其在北京催办此事。陶行知心知“此事有三个难关”,在关于经费问题致郭秉文的函中,明确提出如何一步一步应对“三个难关”的想法。催要既定之办学经费竟然要反复思考做出“冲关夺隘”的策略,可见办成确实不易。1922年11月2日至4日,陶行知进行了多方努力,连续三天分别拜会教育总长、财政总长、署理国务总理。期间诚挚陈情、据理力争,最终说服了各位内阁大员,攻下三个“关隘”(50)《陶行知关于经费问题致郭秉文函》,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97-298页。。如此艰难形势,要维持大学正常运转,可见需要何等的劳神费力。
虽然有热心民众日渐关注教育,但要想募集足够一所大学办学的经费,依然须有不辞辛劳、不言放弃、锲而不舍、百折不回的坚毅与勇气。郭秉文很多时候于校外四处奔波,“规恢校事,奔走不遑”,求告多门,募集经费。国立东南大学得以多年财经维持平衡,十年未欠教职工薪资。与其他国立大学经费艰难困苦之窘状,形成了较大的反差,反衬了国立东南大学“公办民助”思想运用的现实成效。郭秉文投身教育所表现出来的拼劲,源于他心中对办好教育进而实现救国理想所具有的坚定决心和必胜的信心。他认为教育家应做出自身努力,办出优良的教育,来唤起民众“对于教育之信仰”。1922年3月,他在《对于孟禄中国教育讨论之感想》一文中自信地认为:“今孟禄乃言所有教育上之缺点,皆信我有改正之能力者,则改正之在我耳。”(51)郭秉文:《对于孟禄中国教育讨论之感想》,东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编:《郭秉文与东南大学》,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61页。
在追求教育救国理想之路上的艰难跋涉,在向社会各阶层筹集经费的奔走呼号中,教育家们始终弘扬筚路蓝缕、坚忍不拔的奋斗精神,追求理想、艰难探索的开创精神,以及牺牲自我、不计得失的奉献精神。也正是在郭秉文等人“殚其智虑、疲其精神”的经营筹划下,开创了东南大学发展的第一个鼎盛时期。系科设置之齐全在国内大学独一无二,堪称当时中国综合性大学的典范。东大校友、曾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的著名物理学家严济慈先生曾赞言:“其所成就,亦已丰宏,我国学术界直接或间接受其影响者,至深至巨。”(52)冒荣:《至平至善,鸿声东南——东南大学校长郭秉文》,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页。
在四牌楼那片“学府圣地”上挺立的具有中西合璧风格的恢宏建筑,凝结着东大人光荣的历史情怀与集体记忆,是寄托母校之思的载体,并以其坚固实用泽被后辈学人。它们不仅夯实了兴校荣校的百年基业,也成为大学文化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走入东大校园,首先吸引你的一定是那历经风雨沧桑的历史建筑,最为经典的当是具有美名的“四馆”,它们大多是采用“公办民助”的方式,主要依靠社会力量建造而成。1923年落成的图书馆,由美国建筑师帕斯卡尔主持设计建设,坐北朝南。建筑整体为钢筋混凝土结构,外部采用伊奥尼亚式柱廊以及山花、檐部等西方古典形式构图,整个建筑造型严谨朴实,体现了民国时期中西建筑艺术的互相影响与交汇融合。门额上金书“图书馆”三字为著名实业家、教育家、清末状元张謇所题。1929年落成的生物馆,现为中大院,由李宗侃督造设计、上海陆根记营造厂施工。生物馆为西方古典复兴主义建筑风格,坐北朝南,与图书馆隔中央大道侧向相望,东西呼应,立面造型与图书馆相似,正面为伊奥尼亚柱式门廊。因建设初始用作生物馆,故门廊上部墙面装饰有鸭嘴兽和史前恐龙图案。1923年落成的体育馆,坐西朝东。建筑受西方古典复兴手法的影响,中间入口外置,设置西式扶梯,南北双向上下,窗户为西式拱形窗。整个建筑符合体育训练之功用,既结实美观,又有良好采光。入口紧临操场,出入便捷。1927年落成的科学馆,现为健雄院,坐北朝南,于口字房的旧址上建造,为西方古典复兴主义建筑风格。建有前伸的伊奥尼亚柱式门廊,二楼檐下装饰有精致的浮雕纹样。拱形门、铁柱镂花门窗,大方简洁。大楼内有扇形阶梯式大教室,古朴典雅。
这些建筑在校园中轴线两侧形成基本对称的空间布局,与南大门、大礼堂、工艺实习场等校园其他历史建筑相互映照、浑然一体。它们是近代中国教育转型发展与校园建设的见证和典范,其历史性与先进性,在中国近现代校园建设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中国近现代众多历史人物与此关联,众多历史事件在此发生,为中西文化交流作出了积极贡献。印度诗人泰戈尔、美国教育家杜威、英国著名学者罗素等即在体育馆作过演讲,当时的火热场面已有诸多文字报道。这些建筑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包括“四馆”在内的中央大学建筑群,1991年被国家建设部、国家文物局评为近代优秀建筑。2006年,中央大学旧址(含“四馆”)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6年9月,中央大学旧址入选“首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名录。当前东南大学已经高质量地编制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央大学旧址保护规划”,将其作为学校发展的历史见证与大学文化的象征加以保护,倍加珍爱。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镌刻着文化的烙印。国立东南大学时期筹建的校园建筑,已在这片土地上静静地矗立了近一百年,已经成为中国建筑史上的经典,至今依然是东南大学教学、科研、交流、集会的重要场所。它们是历史赋予东南大学的文化遗赠,也是东大的灵魂与精神标志,寄托着广泛的文化认同和情感归宿。它们与生俱来的风骨与气度,承载着时代的厚重与先贤们的教育理想,并在时光的流逝中演绎成为独特的校园风景,让这古老又年轻的校园充满着灵动和韵味,同时也成为千千万万校友心中的精神家园。
20世纪初是中国思想文化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关键年代,以国立东南大学为代表的已经具有一定现代意义的中国大学,以及像郭秉文一样的怀抱着“教育救国”理想的知识分子群体,其所践行的教育理念与实际行动根本性地切合了时代的脉搏,体现了转型年代国家及民众对教育的热切期盼。国立东南大学由此创造性地提出并运用“公办民助”的思想,虽充满曲折艰辛却富有成效地推动了学校的发展壮大,为中国教育的新生作出了重要贡献,对中国社会的进步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那个时代追求教育理想的执着精神和对办学模式的创新实践,对于当代中国大学走开放、创新的办学之路,实施教育强国战略,仍然具有很好的学习和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