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骏(上海)
暹罗瓷币进入中国钱币收藏者的视野已有多年。带有汉字币文、中国年号、制钱形制、诗词成语、阴阳八卦、八宝纹饰等众多中国元素的瓷币,天然让我们产生文化上的亲近感。
对于暹罗瓷币的来源和定性等基本的问题,无论是钱币学文献还是同时代的记载中都有很清楚的记录,但是在国内仍有不少以讹传讹的错误说法。本文将结合中外史料及相关钱币学文献略作考证。
图1 典型的暹罗瓷币
暹罗是泰国的旧称,泰国历史上,被称为“Bia”(华人称为“■”或者“巴”)的海贝很早就被用作货币。13世纪末的素可泰王国记录上已经以海贝作为土地价值的衡量[1]。成书于至正九年(1349年)的元代汪大渊著作《岛夷志略》在“罗斛”条下记载称“法以■子代钱,流通行使,每一万准中统钞二十四两,甚便民”[2]。以中统钞来衡量价值,结合《岛夷志略》的成书经过来看,当为14世纪前半汪大渊附舶东西洋的亲身经历。
而被认为形制可能脱胎于海贝[3]的子弹银(Pot Duang)至少在14世纪末15世纪初大城王国(也称为阿瑜陀耶王国)统治期间就已经出现[4],部分学者甚至认为有可能可以追溯至11 到12世纪[5]。除了位于北方的兰纳王国和澜沧王国地区曾经通行过各式各样的银锭之外,子弹银和海贝构成了大城王国时期到曼谷王朝前期暹罗的主要货币。
荷兰东印度公司职员Joost Schouten 从1633年起担任驻大城的荷兰商站主管,长期生活在暹罗。在他1636年的著作当中,提及了暹罗的钱币:带有国王戳记的圆形银币,有Tical、Mase、Foang 三种,价值相当于8 比2 比1,以及用于小额交易的海贝[6]。
表1 暹罗子弹银重量单位
与暹罗子弹银所使用的重量单位相比较的话,很显然Schouten 记录中的Tical、Mase、Foang 就是铢、钱、方三种不同重量。
17世纪大城王国那莱王统治时期,不少法国人来到暹罗。其中传教士Nicolas Gervaise(1681 到1685年在暹罗)[8]、军官Claude de Forbin(1685 到1688年在暹罗)[9]、外交官员Simon de la Loubere(1687到1688年在暹罗)[10]的著作中都提及了子弹银和海贝构成的暹罗货币体系,Simon de la Loubere 的著作中还留下了相应的插图。
18世纪,中文文献中也留下了相关的记录。成书于雍正八年(1730年)的《海国闻见录》中称暹罗“以银豆为币,大者重四钱,中者一钱,次者五分,小者二分五厘,其名曰泼,皆王铸字号。法不得剪碎,零用找以海螺巴”[11],除了铢、钱、方之外,还记录了相当于半方(宋派)的子弹银。《清朝文献通考》中,“其交易以海■代钱……官民有银,不得私用,皆送王所委官。倾泻成珠,用铁印印文其上,每百两入税六钱”[12],进一步详细描述了子弹银的铸造方式。
图2 1691年Simon de la Loubere 著作中的暹罗钱币—子弹银和海贝[7]
曼谷王朝时期1 铢的子弹银平均大约重15 克[14],大体上子弹银重量从大到小依次为二分之一倍的关系。图3 为拉玛五世和拉玛三世时期的1 Tamlung、2 Tical、1 Tical、2 Salung、1 Salung、1 Fuang、1 Songpai、1 Pai、1 Att 共计9 种不同重量的子弹银。
图3 不同重量的子弹银[13]
实物中最常见的还是屡见著录的铢、钱、方三种,更小的子弹银由于尺码过小,实际辨识起来相当不易。
早在17世纪末,Simon de la Loubere的记录中就已经提及了暹罗热衷赌博的情形:最热门的是当地称为Saca 的西洋双陆棋(Tric-Trac),赌徒往往因无力偿还赌债而以子女抵债甚至卖身为奴[15]。1821年到1822年到访暹罗的John Crawfurd 使团成员George Finlayson 的记录中,甚至印度教寺庙的祭司都会在神殿外与人蹲在地上赌博[16]。
到1830-1840年,暹罗的赌博更趋盛行[17]。1836年在曼谷的美国传教士John Taylor Jones 记录说“一排排新的竹屋,约有100 间,都是作为赌场和彩票店出租的,每年租金30 铢。中间的高大建筑延伸到街道两侧,有40 至50 英尺宽,近100 英尺长。屋顶建在马路上方,两侧都有宽敞的平台用于赌博。上面装饰着中国画和零碎物品以吸引游客。所有完成的房屋似乎都已出租”[18]。
在赌博盛行的背后,就不能不提及暹罗的赌场包税制度。暹罗最早的大规模赌场是17世纪末18世纪初大城王国官方设立,原本设立的目的并不是着眼于借此获益,而是为前往当地的中国商人提供一个合法的游乐场所,因此最初是禁止当地人入内的。但是随着收益的增长,逐步放开了对当地人入内赌博的限制。意识到开办赌场的潜在获益之后,开始有人申请承揽特定地区的赌场开办专营权。有说法认为这些最初的赌场包税者出现在1688年到1732年之间[19]。
1884年出使暹罗的郑观应记载:“暹罗各货税厘,悉招在暹置有产业、或有船往来暹地之华商承办,给以职衔,准其设立监房,惩治偷漏”[20],包税者竞标承揽专营权之后,会获得相应的职衔,并有权对违反专营权的行为施以惩治。赌场包税者的职衔为Khun Phatthanasombat,简称Khun Pat[21],而1830年代出现的花会(彩票)的包税者的职衔为Khun Banbökburiratn,简称Khun Ban[22]。
随着赌博的盛行,出售赌场开办专营权为暹罗政府带来的收入也水涨船高。19世纪初每年的赌税收入大约在2 万铢[23],到1830年已经超过10 万铢[24]。如成书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的《海录》中所述“商贾多中国人。其酿酒,贩鸦片烟,开场聚赌三者榷税甚重”[25],酒税、鸦片税、赌税逐渐成为暹罗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到1850年三者合计达到140 万铢(其中赌税50 万铢),占年度总收入的14%(其中赌税约5%)左右[26]。
受到吞武里王朝和曼谷王朝初期积极招揽华人移民的影响,19世纪暹罗人口中的华人比例已经相当高。19世纪20年代曼谷人口记录显示40 万人口中华人和华人子女占了36 万[27],50年代的记录认为暹罗600 万人口中有150 万为华人[28]。即使按照斯金纳比较保守的估计,1850年华人总数也达到30 万,占暹罗人口总数的8%左右[29]。而华人当中,又以潮州人为多[30],到1884年郑观应出使时所见的也多为“潮州人商于暹者”[31]。
当时暹罗赌博的具体形式也受此影响,赌场中广泛流行的是源自广东沿海地区特别是潮汕地区的番摊、暗宝、鱼虾蟹等。
暹罗赌场中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筹码尚无定说,有认为大约1760年的[32],也有认为可以前推到17世纪甚至可能更早的[33]。比较普遍的看法是由于子弹银的形状是不规则球形、易于滚动,而番摊的赌法与下注的位置又密切相关,因此经营番摊的赌场由于子弹银使用不便而制造了筹码。如果以经营番摊的赌场开设时间点来衡量,则如前述17世纪末到18世纪初可能就已经出现了最早的筹码。
从存世实物来说,暹罗筹码当中有金属、玻璃、陶瓷各种材质,以瓷质筹码的品种和数量最为繁多,大多数筹码都标记有面值以及发行赌场的字号。
按照一般的赌场筹码运作方式来考量,进入赌场者可以现金兑换筹码,离开时将筹码兑换回现金。对于赌场包税者来说,保证筹码的兑现是赌客愿意参赌的前提,正常情况下不会轻易打破兑现承诺。
相比常见的铢、钱、方,更小的子弹银数量偏少,而且不易辨认。海贝的问题则是价值过小,动辄需以百计数。在这样的背景下,由于赌博的兴盛,市肆间买卖双方如果都是赌徒,并认可赌场筹码的价值,自然而然地可以将赌场筹码用作为支付手段。筹码由此而成为一种事实上的流通货币。
筹码转化成为事实上的流通货币的时间已无法考证,从访问暹罗的外国人的记录来说,1821 到1822年到访的John Crawfurd 虽然记录了海贝和子弹银,但是并没有提到任何其他货币[34]。1833年到1836年到访的Edmund Roberts 也是如此[35]。
目前已知最早将筹码作为货币提及的,是从1828年起长期在暹罗生活的法国传教士Jean-Baptiste Pallegoix。他1854年的著作中提及“在远离首都的省份中,国王允许使用铜甚至是玻璃材料或各种来源的珐琅制造硬币”[36]。显然这里所说的是赌场筹码,至于“珐琅”应是对瓷质筹码材质的误称。1855年出使暹罗的John Bowring 在他1857年出版的书籍中引用了前者的说法[37]。
图4 1862 版拉玛四世锡币[39]
1887年时任荷兰驻暹罗领事的Hamel 为巴达维亚艺术与科学学会提供的信息中, 称赌场包税者获准制造瓷质及其他材质筹码在赌场所在地域作为小额货币流通始于1821年[38]。考虑到Hamel 用了“据说”这样的说法,或许这个具体时间点还有商榷的余地。尽管如此,至少到1850年包括瓷质在内的赌场筹码获得了暹罗官方认可的法定流通货币地位应无疑问。这实际上意味着在缺乏足够的便于交易的通货的情况下,暹罗官方给予赌博包税者以小额货币发行权。如果说此前所制造的还是作为筹码,只是在市场上可能获得了自发的接受而形成事实上的流通货币,那么此后制造的当可称为“瓷币”。
1860年暹罗从欧洲引进了造币技术开始制造现代化钱币,但是新的小面值的铜币限于制造技术无法大量生产[40],而锡币由于面值与材料价值相差较大而出现大规模的伪造情形[41],在市场上并不受欢迎。1868年拉玛五世即位之后,由于民众不愿意接受锡币,一度发生了货币危机,迫使暹罗政府发出公告在15 天内收兑拉玛四世时期发行的小面值的铜币和锡币[42]。在此背景下,有赌场包税者信誉背书的瓷币反而更加受到信赖。
1875年发生了某一赌场包税者滥发瓷币而无法收兑的事件,导致当年8月暹罗官方曾经尝试禁止瓷币的发行和流通[43](也有记录为发生于1871年的[44],但是从1874年的官方通告仍然承认瓷币的流通来看此说不确[45])。但是禁令收效甚微,并没能真正影响到瓷币的流通。1879年[46]、1881年[47]的钱币学著述中都称当时瓷币仍在使用中。1881年到1882年Carl Bock 游历暹罗时,已经是“在全国各地,我发现了许多形状和大小各异的瓷币,带有不同的汉字和字号。这些是由持有专营权的中国人发行的,仅在各自地区使用”[48]。
图5 1874 版拉玛五世铜币[49]
图6 模仿1874 版拉玛五世铜币图案的瓷币,径19.5mm(大英博物馆藏品,编号1977,0712.39)
从存世的瓷币来看,存在模仿1874 版拉玛五世铜币图案的品种。这种铜币在英国订造,实际在暹罗初次投入流通是1875年2月[50]。从民众熟悉铜币图案到赌场选定此图案订造瓷币再到投入使用,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由此推算,这种瓷币的发行时间非常可能已经超过了1875年8月的时间点。
传统上论者虽然有不少倾向于1875年的禁令之后瓷币已经走下坡路,但是不能否定有相当数量的瓷币品种可能都是在拉玛五世时期,甚至是在禁令颁布之后才被制造使用的可能性。
除了Hamel 称1887年瓷币仍在曼谷和暹罗其他地区使用之外[51],Holt Samuel Hallett也记录了1889年在北部清迈附近的帕尧,瓷币仍然与曼谷的铜币一起流通[52]。而1892年到1897年在暹罗任教的Ernest Young 的记录当中,“这些地方使用的瓷制筹码的价值很小,赌博的习惯很普遍,以致这些筹码可以在市场上用于购买商品,因为买卖双方都知道赌场的瓷币可以很容易地被兑现”[53],瓷币仍然还有在流通。
相比官方禁令,暹罗官方钱币被广泛接受而扩大流通和暹罗社会对赌博习俗的抑制倾向才是瓷币走向末路的催化剂。继1874 版铜币之后,模仿英国钱币的1887 版拉玛五世头像铜币更加成功地占据了流通货币的地位。Holt Samuel Hallett 记录中北部边陲流通的“曼谷的铜币”也证明了这一点。
目前还无法断言瓷币流通的绝对时间下限,非常有可能瓷币的部分流通一直延续到了20世纪初。1917年最后的包税赌场被关闭[55],才为瓷币真正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某种程度上,作为瓷币发行者的同时,以小额借贷的贷款人身份出现[56]的赌场包税者为当时暹罗的经济提供了类似近代小型地方性商业银行的功能。在十足兑现保证下发行的瓷币作为地区性的流通货币,与金、银本位时代商业银行发行的银行券不无类似之处。
图7 1887 版拉玛五世铜币[54]
在拉玛四世到拉玛五世时期,积极推动经济发展的政策与陈旧的子弹银加海贝的二元货币体系的矛盾愈发凸显。虽然暹罗官方也意识到这一点,从19世纪30年代就开始尝试引进现代化的钱币,但是在新的机制货币得到广泛接受之前,瓷币适时地填补了空白,这也是瓷币得以盛行的根本原因。
西方钱币学者开始关注到暹罗瓷币始于19世纪70年代,1872年John Bowring 在《加拿大文物和钱币杂志》发表了一篇短文,内容与他1857年出版的书籍相同,这是目前所知的钱币学文献中对暹罗瓷币的最早记录。1878年Adolph Weyl 的Jules Fonrobert 藏品目录中,编号2232 到2247 共记录了4 枚玻璃材质和12 枚瓷质代币,第一次对暹罗瓷币的实物作出了具体描述。1879年Joseph Haas 第一次全面地描述了暹罗瓷币的背景,并最早记录了若干种中文币文,第二年还发表了该文的德文版。
随后,瓷币更大范围地引起了西方学者的注意,相关著述也明显更多。1881年C.P.K.Winckel 在介绍暹罗钱币时附带提及了暹罗瓷币,1885年Jr.H.Phillips 简单介绍了Bersoë的瓷币藏品,第一次附上了暹罗瓷币的图片(5 枚)。1886年巴达维亚艺术与科学学会特地致信时任荷兰驻暹罗领事的P.S.Hamel 询问瓷币的相关信息,次年得到了相应回复。这十问十答中的部分内容虽然仍然需要兼顾其他信息考证,但不失为早期对暹罗瓷币最全面的信息记录,后来不少研究者的论述都是在此基础上的进一步发挥。1889年莱顿的汉学家Gustaaf Schlegel 在P.S.Hamel 回国后捐赠给荷兰民族学博物馆的暹罗瓷币藏品基础上发表了暹罗瓷币研究史上的第一个里程碑式的成果,共收录了147 个品种,其中包括瓷币144 种,并有精美的彩色附图。
19世纪末美国学者的研究更加活跃一些,1895年J.A.Brudin 的简短介绍附了17 枚照片,其中15 枚瓷币,2 枚为玻璃材质。Jules Silvestre 在法国造币厂的年度报告中提及暹罗瓷币的部分1902年也被翻译刊登在《美国钱币学杂志》上。1904年Wood Howland 关于暹罗及属地钱币中也提及了瓷币。
1911年出现了暹罗瓷币研究史上的第二个里程碑,H.A.Ramsden 的《暹罗陶瓷及其他代币》。这是最早的暹罗瓷币专著,其中共收录了345 枚暹罗及缅甸代币,按照形状和材质来排列,并且全部附有精美的彩绘插图。书中的所有钱币都是Ramsden 的个人藏品,1903年J.Schulman 拍卖的Bersoë 藏品中的瓷币据说也大多收入其中,后来Ramsden 的藏品经过多年扩充达到1217 枚,经Jr.John Reilly 购得后,今天收藏于美国钱币学会(ANS)。
在这之后,对暹罗瓷币的热度有所消退,le May 在1924年和1931年发表的暹罗钱币专论中对瓷币都仅限于附带提及。R.C.Temple 也只是作为论述缅甸代币的参考在1928年附带写到了暹罗瓷币。倒是1937年R.Schlösser 附图记录的16 枚还有一定参考价值。
对暹罗瓷币研究进一步有突破性进展的是G.Hollink,他在1988年到1993年之间在《东方钱币学会通讯》上发表了一系列暹罗瓷币文章,对面值、产地、时期、制造量、序列号、模仿其他钱币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开创性的见解,虽然有部分观点还值得商榷,已经堪称暹罗瓷币研究史上的第三个里程碑。
1995年Ralf Althoff 等完成了杜伊斯堡文化和城市历史博物馆藏暹罗瓷币目录,英德双语,共收录了1359 枚,全部附有精美彩图。为了避免Ramsden 按照形状和材质排列造成同一赌行的钱币分散的问题,编排方式采用中文币文排序的方式,成为目前为止该领域最重要的参考书,可算是暹罗瓷币研究史上的第四个里程碑。
1995 史博禄在《东亚泉志》发表的综述性文章和2003年荷兰民族博物馆的Paul L.F.van Dongen 和Nandana Chutiwongs 的荷英双语电子出版物中,对于暹罗瓷币的各项信息都有相当完整的归纳整理。
1990年代新加坡的旧货市场中开始盛行将暹罗瓷币以“猪仔钱”的名目出售,究其原因,想来是作为赌场筹码的瓷币不如“猪仔钱”有话题性,后者更能引起华人的注意。除了一般的暹罗瓷币之外,也多有以臆造的瓷币充数者。
许多学者也有误信的情形,例如图8,黄建淳的《砂拉越华人史研究》所附的瓷币为1990年在新加坡芳林埔的旧货店作为“猪仔钱”购得,两种都为臆造。1991年发表于《八桂侨刊》的《猪仔专用钱》一文提及的“猪仔钱”收藏者方汝奎也是新加坡华人,想来也是受到同一来源的说法所迷惑。“猪仔钱”之说辗转流传,近年仍有因袭者。
图8 《砂拉越华人史研究》附图
暹罗瓷币这一类钱币,除了暹罗之外在南洋的所有地区都未见任何当时的记录,显然不会与新加坡有关。至于暹罗,郑观应曾写过《澳门猪仔论》《续澳门猪仔论》《求救猪仔论》《论禁止贩人为奴》《记猪仔逃回诉苦略》等一系列文章大声疾呼契约华工的弊端,然而他在1884年访暹的《南游日记》中只字未提猪仔,暹罗与猪仔无涉不言自明。在南洋钱币之中,勉强算得上跟所谓“猪仔钱”沾点边的,应该只有英属北婆罗洲和荷属东印度的苏门答腊为主的金属材质种植园代币。
此外,2003年卫月望、姚朔民曾经先后在《〈内蒙古金融研究〉钱币专刊》刊文提及暹罗瓷币,部分应该是转译自《东方钱币学会通讯》上G.Hollink 的系列文章。其中有几点误读,首先,瓷币不仅仅是赌场筹码,而是曾经长期得到暹罗官方认可的法定流通货币。其次,误称第一个改用筹码的赌场老板名为昆帕(Khun Phat),如前文这只是对赌场包税者职衔的一般称谓,所有的赌场包税者都可以称为昆帕而不是特定人名。再次,文中所称瓷币仅在1873年到1874年之间的一年间短暂流通不确,认为1874年禁止筹码流通很可能是对le May 所引用的1874年纸币发行公告的误读。
所幸,近年来类似的讹传和误读正在逐步减少。2008年,笔者撰写暹罗瓷币综述在个人网站公开。近年来杜维善、董存发将暹罗瓷币作为海上丝绸之路钱币的一环也有相当全面的记述。2018年重新出版的《东亚泉志》第10 期也再次刊登了史博禄1995年的文章。自2018年以来,笔者也在个人公众号“南洋钱币志”上以一系列文章对暹罗瓷币作全新的审视。
基于中华文化的背景,结合科学的评估手段和细致的中文文献考据,暹罗瓷币还有很多可挖掘的亮点,值得进一步深入探究。
注释:
[1]Ronachai Krisadaolarn,The Evolution of Thai Money From its Originss in Ancient Kingdoms, River Books,2016,141.
[2]汪大渊著、苏继庼校注:《岛夷志略校释》,中华书局,1981年,第114 页。
[3][4][13][14][33][39][49][54]Ronachai Krisadaolarn and Vasilijs Mihailovs,Siamese Coins From Funan to the Fifth Reign, River Books, 2012, 83, 86, 130, 121, 95, 160, 168, 174.
[5]Reginald le May,The Coinage of Siam, Journal of The Siam Society, 1932, 25(1), 25.
[6]Joost Schouten,Beschrijvinge van de regeringe, macht, religie, coustuymen, traffijcquen en andere remercquable saken des koningrijcks Siam, Amsterdam, 1649, 77.
[7][10][15]Simon de la Loubere,Du Royaume de Siam, Tome Premier, Chez Abraham Wolfgang, 1691, 221-223, 220,153.
[8]Nicolas Gervaise,Histoire naturelle et politique du Royaume de Siam, Chez Claude Barbin, 1688, 151-152
[9]Claude de Forbin,Voyage du comte de Forbin à Siam, suivi de quelques détails extraits des mémoires de l’abbé de Choisy (1685-1688), Librairie de L.Hachett, 1853, 144-145.
[11]陈伦炯:《〈海国闻见录〉校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53 页。
[12]张廷玉等:《清朝文献通考》卷297,《四库全书》版。
[16]George Finlayson, Thomas Stamford Raffles,The Mission to Siam, and Hué: The Capital of Cochin China, in the Years 1821-2.From the Journal of the Late George Finlayson, William Clowes, 1826, 188.
[17][19][23][55][56]James A.Warren,Gambling, the State and Society in Thailand, c.1800-1945, Routledge, 2013, 15-56.
[18]Barend Jan Terwiel,Through travellers’ eyes: an approach to early nineteenth century Thai history, Duang Kamol,1989, 216.
[20][31]郑观应:《南游日记》,见《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956-961 页。
[21]Paul L.F.van Dongen and Nandana Chutiwongs,Playthings in porcelain, Siamese pee in the National Museum of Ethnology, 2003, 12.
[22]Basil Osborn Cartwright, The Huay lottery,Journal of the Siam Society, 1924,18(3), 222.
[24][35]Edmund Roberts,Embassy to the Eastern Courts of Cochin-China, Siam, and Muscat, Harper & Brothers,1837, 426, 313.
[25]谢清高口述、杨炳南笔录:《海录校释》,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10 页。
[26][28][37]John Bowring,The Kingdom and People of Siam: With a Narrative of the Mission to that Country in 1855,Volume I, John W.Parker and Son, 1857, 268, 81, 257.
[27]J.H.Moor,Notices Of The Indian Archipelago And Adjacent Countries, Part First, 1837, 400.
[29][30]李恩涵:《东南亚华人史》,五南图书出版公司,2003年,第378-379 页。
[32][41][44][46][50]Joseph Haas, Siamese Coinage,Journal of the North-China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New Series, No.XIV, 1879, 54.
[34]John Crawfurd,Journal of an Embassy to the Courts of Siam and Cochin China, exhibiting a view of the actual State of these Kingdoms, Vol.II, Henry Colburn and Richard Bentley, 1830, 34-35.
[36]Jean-Baptiste Pallegoix,Description du Royaume Thai ou Siam, Tome Premier, 1854, 256-257.
[38][43][51]P.S.Hamel, Correspondence with the Batavian Society of Arts and Sciences,Notulen van de algemene en bestuurs vergaderingen van hen Bataviaasch Genootschap van kunsten en wetenschappen, Deel XXV - 1887,Albrecht & co., 1888, 38-39.
[40][45]Reginald le May, The Coinage of Siam - The Coins of the Bangkok Dynasty, 1782-1924,Journal of The Siam Society,1924, 18(3) ,217.
[42]Prachoom Chomchai,Chulalongkorn the great: a volume of readings edited and translated from Thai texts, Center for East Asian Cultural Studies, 1965, 76.
[47]C.P.K.Winckel, The Coins of Siam,The Coin Collectors Journal, 1881, 8.
[48]Carl Bock,Temples And Elephants, Narrative of a journey of exploration through Upper Siam and Lao, Sampson Low, Marston, Searle, & Rivington, 1884,142.
[52]Holt Samuel Hallett,A thousand miles on an elephant in the Shan states, 234.
[53]Ernest Young,The Kingdom of the Yellow Robe, Archibald Constable & Co, 1898, 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