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瑶(国家金银珠宝饰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四川])
从抗日战争晚期到解放战争后期,国民政府为应对财政危机,将不同来源具有储备性质的库存黄金以各种规格小型金条的形式投放民间,在特殊时期这类小型金条甚至具备市场流通的货币职能。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将黄金改铸工作委托中央造币厂完成,铸造完成的成品被称为厂条[1]。随着军事、政治形势的变动,中央造币厂曾先后在重庆、昆明、上海、成都、台北等地铸造厂条,重量规格从一钱到十两(旧制1 市两约合31.25 克)不等。为便于叙述,以下简称某某厂条,如上海厂条,成都厂条。一钱型是厂条系列中最小的重量规格,铸造量及存世量相对其它规格要少,分为带F 字轨编号和无字轨编号两类,其中带F 字轨编号为台北中央造币厂所铸已无争议。但尚有观点认为一钱型厂条是台北中央造币厂特有的产品[2],针对这一观点,笔者通过观察对比实物样品、图片资料,结合科学测试方法及相关文献资料阐述自己的观点,以期对厂条的认识有所裨益。
一钱型无字轨厂条实物样品系笔者通过网络平台购得,其余图片资料筛选自拍卖会、网络平台已成交物品信息,并核实信息来源的真实性。
1.常规、显微镜放大观察
厂条样品为具金黄色外观的长方形薄片,长18.82、宽11.80、厚0.92mm,重量为3.208g。正面无字轨编号,标示成色9603,市两100,背面为国民政府财政部中央造币厂布币形徽记(图1)。薄片边缘可见密集分布的平行条纹,为加工过程中机械轧边所致。样品表面及图文凹陷处局部可见红色锈膜层,上覆盖绿色铜锈并夹杂土壤颗粒(图2),锈蚀物与黄金基体表面界线清晰且较易剥离,样品具有经碱性或中性土壤埋藏的部分特征。
图1
图2
采用Motic 光学显微镜在放大10 倍~40 倍条件下观察样品图文特征并选取不同铸地的厂条进行细节对比,其特征如下(表1):
表1 无字轨一钱型厂条与不同铸地厂条图文细节特征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实物样品与一两型成都厂条图文细节特征更为相符。
2.X 射线荧光光谱法测试[3]
采用EDX3000D 能量色散荧光光谱仪在样品基体平整位置选取6 个点(正面3 个,背面3 个)进行测试,测试条件:温度24℃,湿度42%,测量时间:每个测试点120 秒。测试前选用经检定沈阳冶炼厂黄金标样对仪器进行校准,结果误差均在允许范围,厂条样品经无水乙醇(分析纯)浸泡24 小时并用去离子水冲洗晾干。
表2 厂条样品金属成分(单位:%)
测试结果表明: Ag(银)和Cu(铜)是金合金材料中常见的补口元素,其来源为矿金提炼不纯或配料时调剂成色的人为添加。Fe(铁)元素不具有与金银铜等金属形成无限混溶的性质,推测样品中的Fe(铁)元素属于外来成因,如埋藏土壤中含铁物质的污染附着,生产加工过程中铁质工具表面的氧化残留等。Au(金)含量为959.6‰,与样品成色标示值9603 基本吻合,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能达到成色标示值精确到万分位的检验方法只有灰吹法(火试金法)[4]。
值得一提的是,厂条在生产过程中涉及到重量、成色和损耗之间的核算问题,那么利用现代无损测试技术对厂条成色标示值进行验证,对于厂条的真伪鉴定具有参考意义。因为在伪造过程中,出于成品成色含量标示值考虑的逆向配料存在一定的技术难度。掌握除金(Au)元素以外的其它元素信息,可以进一步了解材料组成特点,从而辅助厂条的真伪判定。
《成都造币厂始末》:“(1949年)9、10月份,胡宗南为了筹集军饷,命令造币厂加紧生产金条,分1 钱、2 钱、5 钱、1 两、2 两五个规格,铸成长方形。当即成立金料间,专门以两个熔炉熔炼铸造,共计铸出各种规格的金条29.326 万余枚条(金元样品28 枚,成色为9 成),合计黄金毛重30.056 万市两,纯金重量为29.293 万余市两。”[5]
《成都造币厂史料》:“(1949年)9、10月份,胡宗南为筹集军饷生产金条,有1钱、2 钱、5 钱、1 两、2 两的,铸成长方形。旧中国没有黄金精炼工业和技术,造币厂生产的金条其原料系中央银行收购民间金料直接改铸,所以成份复杂。1949年10月份,化验科曾试验黄金提纯工作,采用王水溶解,二氧化硫还原金的流程,未能继续进行。熔化黄金专门用两个熔炉,成立金料间,生产两个多月,计293,260 条,金元样品28 枚(成色900‰),合计毛重300,564.801 市两,纯重292,939.998 市两。由于解放大军包围成都,造币厂在1949年12月25日停止生产。”[6]
1949年7月1日,在金圆券崩溃之后,国民政府宣布发行银元券作为国家货币,两日之后颁布《银元及银元兑换券发行办法》15 条,规定中华民国国币以银元为本位币。中央造币厂成都分厂于1949年8月1日正式复工生产民国二十三年版孙中山像帆船银币。由于民众对纸钞信心尽失,拒收银元券的现象屡有发生,市场对于银元的需求量激增,造币厂虽日产银圆10 万元,仍不敷市场周转[7]。银元产能严重不足与庞大军费开支的矛盾,迫使国民政府当局铸造比银元价值更高的金条来弥补缺口。二两型厂条已被当前相关研究成果证明为成都造币厂特有的规格品种,这说明上述史料较为真实,成都造币厂曾铸造一钱型金条的记载也是可信的。以往各地中央造币厂铸造厂条的目的是为回笼纸币平抑物价,成都造币厂铸造厂条的出发点主要是胡宗南部为筹集军饷,两者铸造目的和性质有本质区别。上述史料中还提到了成都厂条的原料来源是未经精炼提纯的民间金料,所以成份复杂。根据黄金毛重和纯金重量的数据,可对成都厂条金含量平均值做大概计算:
该数据与台湾学者整理的1949年8-10月成都分厂熔解金条月报表中不同规格厂条的平均成色数据吻合[8]。抗日战争后期,重庆造币厂所铸厂条原料系采用当时国际上通行的Au995 纯金标准。1948年11月至1949年1月,国民政府颁发《修改金圆券发行办法》,一度开放黄金买卖,此间上海厂条标准为Au990,后降至Au985。台湾所铸厂条则是较为稳定的Au991 标准。虽然具体标准反映到个体上会略有出入,但总体而言基本都在标准值附近分布。采用未经精炼提纯的民间金料直接改铸,是导致存世成都厂条金含量标示值波动范围大且普遍低于其他铸地厂条的原因。
根据对一钱型无字轨厂条样品、图片资料的观察比对和数据测试,结合对文献资料的解读可以得到以下结论:
一是通过不同铸地厂条文字细节的比对,文中无字轨一钱型厂条样品与已被认定的成都厂条特征相符。
二是无字轨一钱型厂条样品的金含量测试结果与成色标示值9603 基本吻合,反映出成都厂条原料含金量较低的特点。
三是史料中明确记载,成都造币厂在临近解放前夕曾铸造包含一钱型规格的五种厂条。一钱型厂条品种并非是台北中央造币厂所特有的规格,对于该重量规格厂条铸地的判别应综合分析,不可一概而论。
四是民国时期铸造厂条投放市场的主要目的是回笼纸币,平抑物价,而征引史料中提到成都厂条是为筹集军饷而生产。由于现有资料有限,对成都厂条尚缺乏全面的了解,希望能与更多专业人士探讨研究成都厂条的发行目的和性质。
注释:
[1]戴学文:《你所不知道的国府黄金(1937-1950)》,波多西工作室,2018年,第85 页。
[2]同[1],第181 页。
[3]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首饰 贵金属含量的测定 X射线荧光光谱法》(GB/T 18043-2013),中国标准出版社,2013年。
[4]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金合金首饰金含量的测定灰吹法(火试金法)》(GB/T 9288-2006),中国标准出版社,2006年。
[5]张尚涛:《成都造币厂始末》,《锦江文史资料(第一辑)》,1991年,第51 页。
[6]潘俊山:《成都造币厂史料》,《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一辑)》1993年,第98-99 页。
[7]田茂德、吴瑞雨:《民国时期四川货币金融纪事(1911—1949)》,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418 页。
[8]戴学文:《民国黄金档案》,波多西工作室,2020年,第15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