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自然观的三重价值意蕴

2021-10-24 05:19李慧芳
学理论·下 2021年10期
关键词:生态价值生命价值

摘 要: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必须弄懂马克思自然观的深刻内涵。立足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目标,马克思探讨了自然在社会变迁中的地位和作用,形成了蕴含着生命价值、生产力价值、生态价值三重意蕴的人化自然观,为当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重要理论资源。就生命价值而言,具有地位优先性的自在自然和人类自身共同构成了平等的价值主体;整个自然界自身直接创造了自然生产力,人化的自然是社会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整部人类史是自然不断向人生成的过程,自然的生态价值在于其是人类文明兴衰的重要指标,而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是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目标所在。

关键词:马克思自然观;生命价值;生产力价值;生态价值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1)10-0025-03

借助于对人的本质问题的研究,马克思阐发了对自然、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实现了自然观上的革命性变革。马克思的自然观内容丰富,论域广泛,蕴含着生命价值、生产力价值、生态价值三重意蕴,是正确处理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理论指南,为解决生态危机和全球环境问题提供了理论支撑。基于人的生存和发展视角梳理马克思自然观的价值意蕴,对于推进新时代“以人民为中心”的生态文明建设、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整体目标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一、客观自在:自在自然的生命价值

就生存而言,生命价值是一切物种的前提和基本。价值一般是指“在实践基础上形成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一种意义关系,是客体对主体的积极作用”[1],人是实践活动的主体。但是,就存在论意义而言,人并不是生命价值的唯一主体,自在自然和人类自身均是生命主体。自在自然时间上的先在性决定了其在人与自然关系中的地位具有优先性,并且为人类生命活动提供前提:“外在自然对于人类来说是其不可欠缺的生命之自身。”[2]人之生命既是一种生物属性,同时由于对自然的依赖而成为自然界的组成部分。

一方面,自在自然是其自身生命的主体。自在自然,包括先于人而出现的先在自然和人类产生后未被人之实践活动涉猎的自然,相对于人而言的外在自然,是自身生命的主体。外在自然在时间上具有先在性、空间分布上具有地域性、构成成分上具有丰富性、生物进化上具有规律性。首先,作为生命价值主体的自在自然,就时间顺序而言,是先于人类而存在的。在批判费尔巴哈的旧唯物主义时,马克思明确承认先于人类存在的那部分自然的存在,他说:“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那个自然界,不是费尔巴哈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界;这是除去在澳洲新出现的一些珊瑚岛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存在”[3]530的自然界。其次,作为生命价值主体的自在自然其分布呈现差异性,这是客观现象。资源在不同国家分布并不均衡,同一国家不同地区的资源分布同样存在不均衡。例如,澳大利亚之所以被称为“骑在羊背上”的国家,正是因为草资源的丰富;我国山西省一段时间之所以能以煤炭为支柱产业,其直接原因就是矿产资源的富足。最后,丰富多样的自在自然有序构成有机系统。自然中的不同生命价值形式相互交流和转化,即马克思所谓“物质变换”,日本学者岩佐茂将其称之为新陈代谢,这种转化又创造出新的价值。因此,自然作为生命主体,其价值在种类上呈现出多元性和多样性,多种生命价值主体在整体上呈现出“无机物——植物——动物——人类”的系统性,构成了“山水林田湖草沙冰”等有机统一的生命共同体。人对自然资源的利用也只是自然界中各种价值相互转化的一种,就是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信息和能量的相互交换。

另一方面,自在自然还形塑着人作为生命主体的自然性。人首先是生命存在,生物性是人的第一属性,有了生命之后才可以进行物质发展或者精神进步的社会活动。但是,“人靠自然界生活”(马克思语),作为生命有机体的个人,其生存所需要的一切材料(无论是直接从自然界获得的自然物还是经过人们加工后的原料)从根本上都是由自然提供的,如肥沃土壤、渔产丰富的水域等为人类提供的生活资料;又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以及森林、金属、煤炭等为人类提供的生产资料。不论自然界为人类提供的资源是以食物、衣着、住房等生活资料的形式还是以燃料、原料等生产资料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些都构成了人类生存及其生命延续的前提和基础。马克思指出:“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持续不断地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3]161。在他看来,人是属于自然的,所谓人同自然的联系,不过是自然整体的内部联系而已。

综上,自在自然因其客观自在性,不仅是自身生命主体,而且是人类维持生存所必需的资源,由此,作为生物属性的人之生命,是自然生命的组成部分。从生命价值来看,人与自然是平等存在且融为一体的生命共同体。

二、向人而生:人化自然的生产力价值

自然不仅是维持人的肉体身体生命的物质基础,还能为人的进步和发展提供条件。唯物史观认为,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自然是创造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可以从自然自身生产力和“人化自然”社会生产力两个方面进行理解。

自然自身及人的自然力直接构成自然生产力。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明确指出,生产力由自然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力共同构成。“在人类社会发展的任何一个水平上,社会物质生产过程不仅包括人的生产活动,而且包括自然界本身的生产力”[4]。自然生产力是指“自然界本身蕴藏着有助于物质财富生产的能力。”[5]一方面,自然界的天然生长演化直接创造经济价值。物质生产过程包括社会物质生产和自然物质生产两种类型。自然物质生产,是没有人的实践活动参与,自然资源的天然生长过程,但,并不能因其不是劳动产品而否认其经济价值。像社会物质生产为社会发展提供物质资料一样,自然物质的生产过程也可以为社会变迁提供一定土地、草原、森林等的物质产品,这些自然物质产品同样具有经济价值,正如马克思所言:“土地(在经济学上也包括水)最初以食物,现成的生活资料供给人类,它未经人的协助,就作为人类劳动的一般对象而存在”[6];甚至这些自然资源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影响着社会生产力水平,如马克思所言:“撇开社会生产的形态的发展程度不说,劳动生产率是同自然条件相联系的……在其他条件不变和工作日保持一定长度的情况下,剩余劳动量随劳动的自然条件,特别是随土壤的肥力而变化。”[7]习近平总书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8]等重要论断,正是自然生产力的时代表达。另一方面,“自然的人”是生產力的基本构成要素。作为生产力的构成要素,人既是劳动者,同时人的手臂、肢体也是劳动资料。人自身的自然力是参与财富创造的重要力量。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人首先具有自然力、生命力,如身高、体重等,且“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9],如高矮、胖瘦等可以成为影响生产力状况的直接因素。为了能够创造物质财富,人的自然力通过从事劳动的人的各种器官发挥出来,如通过“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6]208,将其蕴藏着的潜力发挥出来。

“人化自然”是社会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生产力即是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界而创造物质财富的能力。在对自然界的改造过程中,人类根据自身需要和目的,创造了自然界原本没有的东西,同时也实现了自身的改造,通过实践活动,人类再生产出整个自然界,创造了“人化自然”。在自然的人化过程中,自然资源实现了再生产,作为一种资本直接参与社会物质生产活动。习近平总书记非常重视自然资本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主张让土地、自然风光等自然资本与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结合起来、活起来,产生经济效益。他指出:“將生态环境优势转化为生态农业、生态工业、生态旅游业等生态经济优势,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10]。目前,我国1392个5A和4A级旅游风景名胜区中,有60%以上分布在中西部。因此,这些地区可以通过旅游开发模式,找到发展经济的振兴之路。当自然以资本的要素参与到人类实践活动,被人类进行加工和改造的自然即成了蕴含着人的目的性的人化自然。然而,由于人类实践活动是一项社会历史性活动,在特定时空条件下,人类只能认识、感知和改造自然的一部分,而未被人认识和改造的自然仍然存在。为此,人类不断开发新的劳动工具,加大对自然的认识、开发和利用,创造更多社会生产力和物质财富。在生产力的构成要素中,科学技术作为一种渗透性因素,其作用越来越突出,为人类认识和开发自然提供了极大便利,甚至成为第一生产力。但科学技术的异化使用,导致了对自然资源进行毫无节制的攫取和破坏,打破了原有的生态平衡,带来了严峻的环境问题。对科技异化所带来的负面效应要加以制约,否则社会经济就无法持续发展,自然生产力的价值也得不到进一步的发挥和运用。

自然界自身和“人化自然”共同构成了全部生产力的内容,推动着人类社会变迁。但是,近代工业社会的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只是重视社会物质生产,自然物质生产的生产力功能遭到忽视,甚至还以牺牲自然物质生产为代价追求社会物质生产的增加,沉浸在改造和征服自然的喜悦中,出现了环境污染等全球性生态危机。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就警醒人们:“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7]560人们应该理性看待自然界自身和人化自然在生产力中所占的地位,在尊重自然规律前提下,对自然进行加工和改造。

三、和谐共生:历史自然的生态价值

整部人类史就是一部人与自然进行物质、信息、能量的变换史,是自然不断向人生成的过程,而自然本身是一个平衡的系统,自然生态维持得如何,是影响人类文明兴衰更替的一个重要指标,“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就生态发展状况而言,在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的历史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历经了原始和谐的黄色文明、相互对抗的黑色文明、人与自然相统一的生态文明等阶段,和谐共生的绿色文明则是当今时代的生态文明新范式。

自然的生态价值“不是源于它们对人类的实际或可能的用处,也不是源于人类觉得它们赏心悦目或研究起来很有趣这一事实”,而是由于:一方面,自然物种“是地球生命共同体中的成员而拥有其自身的价值”[11],这包括潜在价值和直接价值。自然潜在价值是人类尚未开发出来的或者尚不清楚的价值,直接价值包括其对人类的医药、仿生、文艺、旅游等非实用意义的价值,但却能够满足人类精神文化需要和道德需求的精神价值即生态文化价值,如自然景观、珍稀物种、自然遗产等。另一方面,由各物种共同构成的整个生态系统而形成生态间接价值亦称“生态功能”,主要指对生态环境起稳定调节作用的功能,如,湿地生态系统的蓄洪防旱功能,森林和草原所提供的防护、减灾、净化、涵养水源、防止水土流失的功能,水域生态系统在提供渔业产品的同时还具有调节气候、排涝抗旱、水路运输、水力发电甚至提供水域游乐等多种用途。还如,生物多样性,其生态间接价值远大于直接价值。“生态系统平衡”是整个生态系统的最佳状态,包含生态系统内所有有生命和无生命物质的关系,各个成员都扮演着有益的角色,从而处于一种适当的平衡状态中,“没有哪个物种可以支配其他物种并令它们灭绝”[12]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人类认识和开采自然的能力十分有限,整个自然界处于未开化阶段,生态系统维持原始的平衡状态。“天人合一”理念始终贯穿在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过程中,所以,人们在开采利用自然资源的同时具有保护自然的意识,积累了维持生态系统平衡的经验。例如,我国漫长的以农业文明为核心的封建时代,就存在着基于自然资源的开采和使用而出现的生态平衡能否持久的问题,但是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众生平等的传统生态智慧,使得我国古代人民在农耕利用自然的同时,维持了自然系统的生态平衡,也奠定了中华文明的地位。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人类试图成为自然界的主宰,征服自然。资本主义在它不到一百年的统治时间里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任何时代的总和还要多、还要大,工业文明阶段人类战天斗地、创造超越人类社会诞生以来全部物质财富总和的能力确实令人叹服,但人类的这一胜利是以消耗了巨量自然资源为代价的。人类对自然的过度开采和利用,最终破坏了自然系统的平衡,引发了自然的报复:区域性乃至全球性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资源短缺等问题不断出现。由西方发达国家率先发起,各个国家相继制定保护环境的相关政策,并在全球范围兴起了各种各样的环境保护运动。几十年来,西方主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采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庞大的产业设备等,投资数以亿万计的费用去拯救遭到破坏的生态环境,甚至通过损坏第三世界或不发达国家的“绿水青山”换回自己的“绿水青山”,发达国家这种以牺牲发展中国家生态环境为代价而发展生产力的行为,势必导致其与发展中国家的矛盾。共产主义社会真正实现了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统一,是实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社会,因为在那里,“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3]530。新时代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是走向共产主义的必经阶段,是中国式现代发展道路的必然选择。和谐共生的生态文明理念主张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同样重要,以人民对美好生态需要作为民生工程,坚持“绿水青山是人民幸福生活的重要内容”[8]9的工作理念。主张全体人民应该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8]8。具体而言,经济发展实现绿色变革,在对区域资源进行开发时,坚持“惠及当地、保护生态,不能一挖了之,不能为一时发展而牺牲生态环境”[8]9的开发与保护并重方针;日常生活选择绿色低碳、环保节约的健康文明方式。

四、结语

马克思自然观建立在对人与自然的生命关怀之上,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根本价值旨趣,并据此构建了以“实践”为中介的“自然的人”和“人化自然”之间的历史辩证运动,指明了实现“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相统一的道路:共产主义。现时代的人们必须遵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旨归,顺应历史发展趋势,在现实生产和生活方式的绿色变革中,共同推动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参考文献:

[1]徐光春.马克思主义大辞典[M].武汉:崇文书局,2018:91.

[2][日]岛崎隆.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与环境思想的形成[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2(6).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00.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22.

[6]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208-209.

[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85-586.

[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论述摘编[G].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41.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24.

[10]习近平.之江新语[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153.

[11][美]保罗·泰勒.尊重自然:一种环境伦理学理论[M].雷毅,等译.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67.

[12][美]安妮·马克苏拉克.可持续发展:建设生態友好社区[M].付玉,等译.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16.

(责任编辑:许广东)

收稿日期:2021-08-03

基金项目:本文系广东省教育厅2018年普通高校青年创新人才类项目“习近平新时代生态文明思想的哲学基础研究”(2018WQNCX011);广东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项目“建党早期‘广东模式的历史贡献研究”(DSYJ011);广州市哲学社科规划2020年度课题“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历史唯物主义根基及其创新研究”(2020GZGJ136)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李慧芳,法学博士,讲师,从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生态文明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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