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捕捞渔民生计测评与转型意愿调查分析

孙康标，姜启军

（上海海洋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上海201811）

随着我国渔业资源过度开发日益严重，资源和环境的刚性约束成为渔业发展的主要矛盾。渔业发展高度依赖自然资源及水域环境，生活在偏僻渔区、受教育程度低的传统渔民对渔业资源的依赖性更高，对捕捞渔民生计产生的影响更为显著。国内对于生计研究主要集中在大农业范围，对渔业的关注度较低，在确定生计资本测量指标主要依靠主观判断。同时海洋捕捞业相比农业中的其他产业科技含量相对较高、投入相对较大，购买一艘高技术含量的渔船，资金要求很高，普通渔民很难承受，往往需要通过集资和银行贷款等方式筹资造船。渔业被世界公认为风险最大、死亡率最高的产业之一，尤其是海洋捕捞业，发生自然灾害和意外事故的可能性远远高于陆地其他产业[1]。本文基于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以海洋捕捞渔民为研究对象，分析选择不同生计策略的渔民在生计资本上有何差异，导致渔民生计策略差异的原因是什么。本文运用信息熵法建立渔民可持续生计评价体系，利用因子综合得分法分析捕捞渔民在生计资本上的差异问题，运用多元logistic模型分析渔民生计资本对渔民生计策略的影响，找出生计策略选择的主要原因，为渔民可持续生计提供新的思路与突破口。本研究对于解决渔民生计问题、促进渔村振兴等具有指导意义，促使政府在制定政策时从关注提高渔民收入转向注重渔民可持续生计方面。

1 渔民生计资本测量指标选取

本文采用英国国际发展计划署（DFID）以脆弱性人群为基础的研究框架，构建基于生计资产结构和过程转变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从可持续生计的视角出发对贫困人口进行综合性研究，避免因研究的角度不同而未能全面地看待生计问题。其中对生计资本的测量是对某地区进行可持续生计测评的重要一环，在可持续性生计框架中生计资本即包括5个部分：自然资本、金融资本、物资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下面对捕捞渔民的生计资本进行具体说明[2]。

图1 可持续生计框架（DFID）

生计资本。一个家庭想要实现可持续的生存与发展必须拥有生计资本，这是家庭应对风险冲击时的必要基础，也是精准扶贫的重要切入点。

（1）自然资本：相对于陆地农业，渔业有自身的特殊性，受地区渔业资源条件及自然灾害的影响巨大。一般来说渔业自然资本是指水域中的水体及其内含的水生动植物资源的种类、数量、质量、种群分布及地域分布情况。如何定量化分析渔民所拥有的自然资本是重要的。海洋捕捞渔业更接近采掘工业，十分依赖当地的海洋自然环境，西方社会也多将渔业尤其是海洋渔业归入工业范畴，但从主体身份看，从事渔业的渔民本身就是农民，他们居住在农村，沿袭着农村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但是渔业生产过程又体现了工业化和社会化协作的产业特性，渔业的捕捞、养殖、加工、运输、销售过程呈现了工业一体化格局[3]。海洋捕捞渔民的自然资本主要来自海生生物，渔民出海离岸距离越长，说明渔民作业区域更大；渔民对渔业资源评价的多少说明渔业作业区域渔业资源的多少；自然灾害越少，渔民所处的自然环境更优越。因此，本研究选取了渔民出海离岸距离、渔民对渔业资源的客观评价、一年内自然灾害影响次数作为评价海洋捕捞渔民自然资本的评价要素。

（2）金融资本：在消费和生产过程中人们为了取得生计目标所需要的积累和流动。这里主要指金钱，但往往其他实物也能起到财富积累和交换作用。根据渔民收支调查数据，渔民金融资本包括家庭收入及借贷难易程度等。

（3）物质资本：其是帮助渔民能够持续性生产生活的物质基础或者生产工具，在渔民生产过程中住房、渔船、拖网等工具都是养殖捕捞环节不可缺少的生产工具。在海洋捕捞渔民中住房、家庭耐用品数量及渔船是渔民物质资本的重要成分

（4）人力资本：根据SHARP关于生计资产的量化研究，认为在为贫困地区制定相关对策时要考虑当地实际情况，在家庭生计体系中对其家庭人力资本进行测量比通常的教育程度更有说服力[4]。因此，在渔民可持续生计中，我们把渔民本身的知识水平、劳动力强度及健康状况作为人力资本的组成部分。

（5）社会资本：人作为社会的一部分必然会拥有相对的社会资源，是在追求可持续生计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渔民的社会资源如社会保障体系、政府补助形式及亲朋好友的接济是社会资源的重要体现[5]。

在对生计资本指标量化后，通过设定生计资本中各个指标的比例，可以计算渔民各类生计资本的数值。

生计策略。不同类型的渔民倾向于不同的生计策略，本文根据不同的捕捞意愿将捕捞渔民定义为“积极型”、“固守型”及“摇摆型”，积极型捕捞渔民倾向于离开捕捞渔业，并做出了相应的计划和准备；固守型捕捞渔民认为渔业可以维持家庭生活不需要改变；摇摆型捕捞渔民对渔业没有信心，但也并未进行转产转型的计划与准备。

2 生计资本测量

2.1 数据来源情况及样本选择

本调查以农业农村部1万户渔民为调查对象，对山东、福建、广东三个省份的海洋捕捞渔民进行随机抽样调查，主要了解海洋捕捞渔民的生计资本构成、生计策略演变，渔民生计现状及面临的困难、期望及建议。问卷由五部分组成：第一部分调查渔民的基本情况；第二部分调查生计渔民识别及身份认同情况；第三部分则调查渔民海洋渔业管理政策认知情况生产情况；第四部分调查传统渔民生计策略演变及转产意愿情况；第五部分调查渔村发展及环境情况。2018年7月至11月，项目组在山东、福建、广东三个省份共22个县市区发放问卷743份，回收问卷703份，剔除无效问卷及缺失数据的个案，有效问卷589份，有效问卷占回收问卷的83.8%。

2.2 变量说明及描述性统计

本文以可持续性生计框架中生计资本为基准，以自然资本、金融资本、物资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为五个维度来考察捕捞渔民生计资本状况。其中人力资本包括受教育程度、家庭劳动力比重身体状况；自然资本包括自然灾害次数、渔业资源水平、离岸距离；物质资本包括渔户家庭住房情况、渔户家庭耐用品情况、渔户渔业生产设备情况；金融资本包括渔户家庭获得的现金收入、借贷难易程度；社会资本包括渔业组织满意情况、邻里交往情况（表1）。

表1 模型变量说明和统计性描述

表1 的描述性分析结果表明捕捞渔民人力资本方面之间的差距不大，其中渔民的受教育水平不高多为小学、初中学历；家庭劳动力比重平均为0.6，家庭劳动力人口占总家庭人口的一半以上；渔民身体健康状况处于较好与一般之间。在自然资本方面，捕捞作业范围的数据方差为35.012 35，数值较大，说明捕捞渔民作业范围差距较大，不同捕捞渔民所拥有的自然资本存在差距。在物质资本方面，捕捞渔民家庭购买或建造住房价值及拥有渔船总功率方差分别为145 062.3、39.915 55，这反映了捕捞渔民家庭在物质资本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在金融资本方面，受调查渔民家庭年平均收入为148 856.3元，方差为195 902.3。物质资本与金融资本的方差反映了受调查渔民家庭贫富差距较大。渔业组织满意情况和邻里交往情况的平均数接近中位数，方差均小于1，其反映了受调查家庭社会资本方面的差异不大。

2.3 渔民生计资本测评

（1）熵值法测算生计资本权重

在信息论中，熵值是对不确定性的一种度量。信息量越大，不确定性就越小，熵也就越小；信息量越小，不确定性越大，熵也越大。在本文中利用熵值法减少主观设定权重的弊端，对各个指标进行无纲量化处理，使权重更具有科学性（表2）。

从表2可以看出在捕捞渔民可持续生计测量体系中，人力资本中受教育程度与渔民身体状况影响权重最大；在自然资本中渔民捕捞作业范围所占权重最大（57.4%）；物质资本中影响权重最大的是渔户渔业生产设备情况（66.3%）；金融资本中家庭收入的影响最大；社会资本中渔业组织满意情况、邻里交往情况影响相对平均。因此在捕捞渔民生计评价指标体系中，渔民的受教育程度、捕捞作业范围、渔业生产设备及家庭现金收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或决定渔民的生计水平。

表2 各项测量指标权重

（2）生计资本测算

通过各指标的相对影响值和各指标的标准化得分，可以确定各指标的综合得分，求出渔民所拥有的五种生计资本的数值。

其中，Wi为某评价指标的权重，Ei为该指标的标准化得分，P为该指标的综合得分。对调查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利用综合指数法计算各项指标的得分，将被调查的捕捞渔民根据其捕捞意愿分类为“积极型”、“固守型”及“摇摆型”，具体计算结果这里省略，计算结果如下（表3）。

表3 捕捞渔民各项生计资本指数标准值结果

图2 捕捞渔民各项生计资本

在人力资本构成中，转型意愿积极型渔民与其他类型渔民相比拥有相对较强的人力资本（0.563 4），对于生计渔民而言，无论是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都较为充分，这样有利于他们获取其他生计方式作为增加收入的来源，从而产生离开渔业的积极意愿。在自然资本方面，显然拥有最多自然资本的是固守型渔民（0.604 1），拥有较多自然资源的捕捞渔民自然不愿意放弃本行业；积极型捕捞渔民（0.503 2）和摇摆型捕捞渔民拥有较少的自然资本，认为捕捞渔业不能满足生计期望进而萌生转型意愿。从表3中可以看出捕捞渔民五项生计资本中，物质资本与金融资本处于末端，这与渔业生产的高风险密切相关，渔业不同于普通的种植农业，其受自然环境的影响远远超过农林牧。台风、暴雨等恶劣天气直接对渔民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影响。捕捞渔业相比农业中的其他产业科技含量相对较高、投入相对较大，渔民个体很难承受，往往需要通过集资和银行贷款（有些渔民因得不到银行贷款的支持转向高利息的民间借贷）等方式筹资造船。如果捕不到鱼，高额投入将得不到回报，势必会引发严重的经济问题。另一方面，捕捞渔获物销售高度依赖市场，市场价格和社会购买力波动给渔民收入增长带来隐性风险。这些风险都导致了捕捞渔业收入的不稳定，增加了渔民获得物质资本与金融资本的难度[6]。在社会资本方面，由于渔民生产特殊性，渔船出海大多以家族形式组成（这也是目前渔村主要的合伙形式），加之近年来渔业互保协会及渔业合作组织的出现，使得渔民的社会资本相对较高[7]。总之，捕捞意愿不同的渔民生计资本的状态有所不同。

3 生计策略意愿与生计资本关系研究

3.1 Logistic回归模型及其基本参数

在logistic回归模型中，因变量设为Y，服从二项分布，取值为0和1，自变量为X1、X2…Xn。根据不同的捕捞意愿将捕捞渔民定义为：“积极型”“固守型”及“摇摆型”。无论“积极型”还是“摇摆型”捕捞渔民都属于具有转型意愿的捕捞渔民，而“固守型”型渔民并没有离开捕捞渔业的意愿。因此，本文将“积极型”与“摇摆型”在模型中的取值设为0，而“固守型”渔民设为1。将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社会资本设为自变量X1、X2…X5。

（1）自变量说对应的logistic回归模型为：

β0是常数项（即截距），βi是Xi（i=1，2，…，m）即各项生计资本所对应的偏回归系数。

（2）事件发生（Pi）与不发生（1-Pi）的概率之比称之为优势比，又称为OR值。对OR值做对数变换，就能得到logistic回归模型的线性模式：

在本文中其他自变量即其他生计资本固定不变的情况下，某项生计资本Xn改变一个单位，渔民捕捞意愿改变与不改变的优势比平均改变EXP（βn）个单位。

（3）由于不同的变量其度量单位可能不同，不能直接用偏回归系数的绝对值来比较各个生计资本的相对作用的大小，而需要使用标准化偏回归系数。因此在将各项生计资本指数进行无量纲标准化处理进行回归。

3.2 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根据模型定义及调查问卷结果，共有转型意愿值为0的渔民180个样本，转型意愿值为1的渔民样本409个。运用spss.20计量工具，采用基于最大似然估计的后退法（向后LR法）。

具体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渔民意愿与生计资本的关系

从表5可以看出两个模型整体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两个模型预测准确度在70%以上，说明模型整体拟合效果较为理想。从具体的影响因素来看，自然资本与物质资本对渔民转型意愿的影响不论在模型一还是模型二都有较高的显著性。

（1）自然资本与渔民继续从事意愿成正比关系。由模型二可得在渔民其他资本构成情况不变下，每增加一单位的自然资源，渔民选择以捕捞渔业维持生计的意愿与以转型意愿的发生比扩大9.698倍，即在自然资源丰富的情况下捕捞渔民更倾向于继续进行渔业生产来维持生计。究其原因，捕捞渔业作为极度依赖海洋自然资源的产业，渔民转型意愿取决于其渔获量。如果海洋的自然资源不能满足渔民捕捞维持生计的要求，那么渔民放弃捕捞业的想法就会愈加强烈。

（2）物质资本与渔民继续从事意愿成反比。渔民在物质资本增加一单位的情况下，渔民选择以捕捞渔业维持生计的意愿与以转型意愿的发生比缩小0.006倍，即物质资本增加的情况下渔民转型意愿会提高。随着渔民物质资本的增加农户更倾向于从事非农业生产，靠外出经商或搞家庭副业获取更多的收入来源，实现生计多样化。

（3）在模型一和模型二中，最后进入回归方程的变量只有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两项，而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及社会资本没有进入方程。这表明渔民所拥有的人力、金融及社会成本渔民转型意愿的影响并不显著。原因是本次调查过程中是捕捞渔民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生产，家庭劳动力水平及渔民受教育情况基本相似，另外渔民受渔村文化影响，渔民共处于一个相似的渔业环境因此社会资本较为接近。

4 结论与建议

研究表明捕捞渔民生计资本呈现差异，从横向来看，捕捞渔民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水平较高，对自然资本的依赖程度较高，金融资本及物质资本水平相对较差。从纵向对比不同捕捞意愿的渔民来看，“固守型”渔民在自然资本及物质资本上相对于“摇摆型”“积极型”渔民具有一定优势，但在人力资本及金融资本方面略有逊色。渔民生计资本受各种风险冲击，并对其人力、物质、社会、金融及自然资本产生影响，渔民选择不同生计策略受生计资本的构成影响并导致了不同的生计结果，而生计结果又重新作用于生计资本，形成一个循环影响体系，渔民转型意愿是动态的，随着外界环境变化而调整，尤其受到其生计资本状况的影响。其中物质资本对渔民意愿的影响远小于自然资本对其影响，从捕捞渔民生计的角度来说保护自然环境，促进渔业自然资源良性利用，是解决捕捞渔民生计问题的重点。因此，促进渔业健康可持续发展应当从多方入手，有效引导渔民的生计选择，促进渔民收入增长机制，降低和捕捞有关的渔业资源依赖度。

（1）加强渔业执法。调研发现渔民认为捕捞渔业难以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原因是酷渔滥捕，虽然国家建立了伏季休渔制度，但仍然不能避免渔民偷捕情况。加强渔业执法力度，保护渔业资源是实现渔民生计可持续发展的必经之路。

（2）划定生态红线。一些海区污染严重，污染源来自陆上企业，划定海洋生态红线可以把环境污染控制、环境质量改善和环境风险防范有机衔接起来，从源头上扭转生态环境恶化的趋势，促进渔业资源的可持续发展。

（3）拓宽渔民生计渠道。从调研数据来看渔民难以找到其他工作是其不愿放弃捕捞行业的主要原因。对此，对渔村进行整体规划，上下延伸渔业产业链，拓展就业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