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在浮梁:向城市向乡村

2021-10-17 06:54刘烨
悦游 Condé Nast Traveler 2021年10期
关键词:景德镇村民艺术

刘烨

位于瓷都城北方向的浮梁早在唐宋时期就是全国重要的茶叶集散地,同时,这里出产的青白瓷质地优良,千百年来孕育了景德镇名声在外的陶瓷文化。但在此之前,游客到访的唯一理由大概只有瑶里古镇,停留不过半天,因为这里交通不便,配套的住宿设施几乎不存在。

作为将日本“大地艺术节”项目引入中国的總策划人,孙倩第一次来到浮梁县考察时也没有停留太久。她从景德镇开车40分钟来到这里,四五个村子走下来,每一处都安安静静,村民投入农活,朴实中带着青涩,对于来客的目的有些茫然。孙倩明白,将原生态村落改造成可以陈列艺术作品的博物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也正是艺术项目在乡村应该承载的意义。孙倩说,“艺术在浮梁”这个名字直观、明朗,通过艺术的力量让这里悠久的历史文化和村民的生活面貌浮于水面,这正是她想要达成的。

傍晚十分,马岩松的作品《 灯》。

选定寒溪村具有几十年移民历史的史子园作为项目的实施地是孙倩的意外收获。这里比想象中要现代化,又保留了村落该有的古朴和干净,但长久以来,由“移民身份”造成的自卑感总不能避免。“因为修缮水库,几十户人家从浙江淳安搬迁而来,开拓了寒溪村的另一番景象。这里的村民、茶园、农田不正是最鲜活的艺术素材吗?

每年4—10月,寒溪村都弥漫着茶香,当地人在空地上铺开晒青,随后是机器作业收茶。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围绕茶,总有忙不完的农活和聊不完的话。今年5月,“艺术在浮梁”正式开展,正赶上春茶丰收,当地人在自家门口随意支起一摊,现场卖起了刚采下的新茶。村民们说,往年到这个点,茶叶都固定送往别处了,只知道有人专门来收,带去很远的地方。“今年不同了,来了好多年轻人,我们简单包装好直接卖给他们。茶新鲜,价格也合适,我们高兴,他们也觉得挺好玩的。”

左上起顺时针 邬建安的作品《 五百笔@浮梁》。/沈烈毅的作品《 天梯》。/保拉皮维的作品《 天梯》。

左上起顺时针 沈烈毅的《翘翘板》。/以色列的艺术家大卫· 歌诗坦的作品《 对饮》。/沈烈毅的作品《 空游云行》 。/向阳的作品《 进化中的尘埃-史子园村的记忆》。

当地的小朋友参观“艺术在浮梁”。

与艺术一同进入乡村的还有来自城里的年轻人,像是忽然与喧闹的都市节奏切断了联系,他们感受到另一番热火朝天,回到原本生活的城市,也迫不及待地与身边人分享。一位来自上海的女孩因为“大地艺术节”项目关注到“艺术在浮梁”,感叹自己来了好几次景德镇竟然不知道周边还藏着一个这么美丽的小村庄。还有一位从北京去的姑娘在社交媒体上特意发文,称赞展览的志愿者“与众不同”。在她看来,全部由当地村民组成的志愿者团队和城市里艺术机构中彬彬有礼的引导员不同,当地村民不善言辞却性情直爽,言行中满是对家乡的热爱,“对于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你在大城市里看不到,他们是一群特别可爱的人。”

在寒溪村18平方公里的土地上,22个艺术项目散落在村头巷尾,年轻人将艺术作品当作路标,巡游整个村子,竟然一时间分不清是“艺术潜入了生活”,还是“生活处处散发着艺术的光芒”。在孙倩看来,对于因为艺术相聚在浮梁的年轻人,这一趟最享受的一定也是这种无法复制的体验与参与感。“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期待走进寒溪村,收获了各式各样的体验,而最妙的就是这里的风景和人是这些体验中最宝贵的东 西。”

对于孙倩和她的策展团队来说,在乡村开艺术展,除了艺术本身,也不能忽视本地的客观条件和村民的需求:哪些资源是可以重复利用的、如何挖掘当地的独特元素、怎样在不影响生产和居民生活的前提下将艺术自然融入、游客观展的动线该怎样设置等,都需要特别考虑。在这个基础上,再去邀请适合风格的艺术家一起参与创作。

在史子园,艺术家马岩松创作的《大地之灯》将茶田原本的自然曲线提取为装置的形态,使得被忽视的地景以新颖的方式飘浮于空中,特别是在夜晚灯光亮起后,装置如灯塔一般被茶山托起,释放能量;以摄影艺术为媒介进行创作的艺术家马良两年前开始筹备《青梅竹马照相馆》,他将百余对夫妻的童年照片合成一张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合影,并将它们放在了村里最古老的一座民居中,这里见证了移民村的第一对新人结婚并开始新生活,而马良创作的65套“虚拟” 作品也在这间屋子里持续传递温情与暖意。

“一直以来,我们想向外界传达的都是浮梁当地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孙倩一直在思考,像北京、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中不乏艺术性和策展水平一流的艺术展览,为什么城市里的年轻人仍然能在浮梁遇见惊喜?“大概就是因为这里拥有更强大的创造力吧”。

从外面走进浮梁的人都说,从景德镇一路过来,不到一天的时间,逛了一座散落在茶田里的露天美术馆,与茶山相对的那一刻,仿佛脑中会有一幅画,我们看到了浮梁县、寒溪村、史子园每一户居民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最终落在这片土地上,穿行于山脚、梯田、废校、旧宅中,这一路节奏慢慢的,一切却是因自然而生。

6月,展览正式闭幕,一位50多岁的村民跑来告诉孙倩:他记得小时候刚来到寒溪村,上学途中常被言语歧视,只因自己是一个“移民”,长久以来他不愿提及自己的身份,只为活得更有尊严。直到“艺术在浮梁”在这里生根发芽,村民长久以来建设和生活的土壤似乎得到一次重生,这些看似与“艺术”距离甚远的普通人站在日常生活的中心,被提及、被赞颂、被延续,这正是艺术本该回归的“浮梁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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