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一轩 张旭红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872;哈尔滨师范大学西语学院,哈尔滨 150025)
方位构式的成因和语法化问题一直困扰着生成语法和构式语法这两大主要学术派别。 自上世纪50 年代诞生以来,生成理论(如GB、HPSG、格语法、框架网络等)始终坚持主张,形式化阐述语言要素间的关系是解释这一问题的唯一途径。 在此基础上,原则参数理论将英语本族语使用者头脑中的语言知识描述为词库的组合规则。 出于形式化目的,该语法体系将词汇入构项和句法规则严格分离开来,无论句法特征还是语义特征均由词汇入构项所列信息决定。 组合规则主要由左右移动的短语操作组成。 这一做法使得方位构式等“边缘”结构无法得到应有的范畴化,即无法断定它们到底应被归为“词汇入构项”范畴还是句法模块的生成范畴,因此也就无法对它们做出合理解释。 构式语法反对生成理论将“词库”与“句法”相割裂的做法,主张二者均属于以意义配对形式的数据结构。 它们继承生成理论的思想核心,将语言要素间关系的形式化阐释作为解释语言结构二重性的唯一手段。 不同的是,它们的形式化是基于“构式”而不是“词库”展开的。 它们不再需要各种独立的深层语言模块来分别满足形式与意义的要求。 相反,它们采用的是一个基于符号的构式语法模型。 就不足而言,构式语法对词汇入构项的描述过于简单化。 Boas(2008)指出,构式语法必须在动词入构项中纳入一些更具特性的语义和句法信息,否则一个动词在各种不同构式中的分布情况是无法得到预测的。 以方位动词load(装填)、pour(倾泻)、fill(装满)为例,这3 个动词作为词汇入构项的信息完全相同,它们均是对运动方式的说明,均涉及一个运动发起者、待转移的实体(或称内容)、接受该实体的容器,因此,它们均被构式语法描写为:load <loader>、pour <pourer>、fill<filler>(Goldberg 2006),然而它们的句法行为却并不相同。 具体来说,动词load <loader>既可以进入内容式,也可以进入容器式(如to load water filminto the camera/*to load the camera with film),但pour <pourer>却只能进入内容式(如to pour water into the glass/*to pour the glass with water);而fill<filler>只能进入容器式(如to fill the glass with water/*to fill water into the glass)。 这说明,构式语法尚未对上诉构式的生成机制作出合理解释。 鉴于此,学者们指出,构式语法对词汇入构项的语义要素描写不仅不够充分,而且还过度简化它们的整合过程。 尽管学者们在构式框架下不懈耕耘,但学术界对交替构式的生成机制始终未能达成共识。 鉴于上述情况,本文在Pinker(2015)研究的启发下,从格式塔转换这一心理学视角展开对方位构式的研究,旨在对这一结构的生成机制的研究做出贡献。
格式塔心理学主张,人类的心智在观察事物之初,并不会费力地去识别和区分其内部组成部分,相反,它们倾向于简单地将该事物视为一个“统一体”。 假如一个格式塔(Gestalt)包含的要素过多或者互不相干,那么我们的心智就会将其简化,并将各个要素按照接近、像似、闭合、连续等规律加以组合,使之成为不断组织、简化、统一、协调、易于处理的能动整体(law of pragnanz)。 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有内部结构、由离散要素组成的整体,无论视觉形象还是学习、记忆、情绪、思维、运动,等等,均可以被看成一种格式塔,而这种结构不能被简化为其各部分的总和。 换言之,整体大于其构成要素之和。
就我们所有探讨的方位交替式而言,它们是由同一组信息要素所组成的两种可识别的模式(即格式塔),而且它们彼此互不相容、不分主从。这一特殊的句法结构让我们联想到格式塔转换原则。 所谓格式塔转换(Gestalt-shift)指以变换的视角去诠释体验。 著名的Rubin-花瓶、鸭—兔等幻觉图都验证人类这一视觉特征的客观存在。 当然,格式塔转换并不仅仅表现在物理现象的视觉感知上,它同样出现在人类智力、情感、精神领域的体验上。 成语“各有利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利与弊,一对矛盾统一体,有利才会有弊。 它是人类心智对一起事件到底是什么的一种独特的识解方式。 因此,同一场战争,既可以被看成解放,也可以被看成入侵;同一次婚变,既可以被视为一种解脱也可以被视为一种不幸。 简而言之,格式塔的存在和转换是人类认识最重要的本质特征。
格式塔心理学家用“图形—背景” (figureground)这个双重视觉特征来表述结构的整体作用与产生知觉的组成要素间的联系。 按照这一主张,人类的组织倾向是天赋的,这一倾向性使我们本能地在视觉环境中组织排列事物的位置,感受和知觉出环境的整体性与连续性。 在一个总体视域中,“图形”就是那个突出的完形,也就是我们直觉到的一个格式塔;而“背景”则是衬托图形的、尚未分化的形式。 然而,图形和背景并非绝对的,一个图形的背景,在另一个背景中也许会成为图形。 人们在观察某一客体时,总是倾向于在未分化的背景里识别出图形。 值得注意的是,人类视觉场中的完形并非一成不变,相反,它可以瞬息万变。 我们的心智不停地穿梭于图形—背景之间,也就是说,当人们持续观察视域中的刺激物时,种种不同的客体时而被识解为图形,时而又被识解为背景。
鉴于心智的这一认知倾向,一个实体,无论处于某个位置上还是处于某种移动状态,均可以被人们概念化为一个完形,即一个微不足道的点或者一个难以名状的团,而其内部的几何要素则会被视而不见。 我们讨论的方位交替也不例外。 所谓方位交替(locative alternation)即为同一个事件的两种框架体现,其中采用介词into/onto 的变体被叫做“内容—方位格构式”(content-locative construction,后文简称为“内容式”),另一种采用with 的变体被叫做“容器—方位格构式”(container-locative construction,后文简称为“容器式”)。具体来说,当我们的心智将处于某个位置上的容器视为“图形”时,该容器(即NPcontainer)就会被概念化为一个整体,而处于某种运动状态下那个实体(即NPcontent)则被视为该整体呈现其中的“背景”,于是,一个容器—图形事件框架就应运而生(NPAgentV NPcontainerPPwithNPcontent, 意指NPcontainer在NPAgent向其内部或者表面移动NPcontent的作用力下发生了整体状态改变)。 例如:
①They packed the crack with oakum. /他们用麻填补了那个裂缝。
②He loaded the gun with bullets. /他在那杆枪膛里装满了子弹。
在上述容器式中,容器the crack 和the gun 被概念化为图形,成为心智关注的焦点,而其他成分则成为衬托这一焦点的背景。 相反,当心智将处于某种状态下的实体(即NPcontent)概念化为“图形”时,那个处于某个位置上的容器(NPcontainer)则成背景,此时,一个内容—图形事件框架应运而生(NPAgentV NPcontentPPinto/ontoNPcontainer,意指NPcontent在NPAgent的作用力下,整体向NPcontainer的内部/表面移动)。 例如:
③They packed oakum into the crack. /他们把麻塞进了那个缝隙。
④He loaded bullets into the gun. /他把子弹装进了那杆枪膛。
在上述内容式中,内容oakum 和bullets 被概念化为图形,成为心智关注的焦点,而其他成分自然也就成为衬托这一焦点的背景。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我们反对生成语法的主张,即一个构式变体(容器式)派生于另一构式变体(内容式)。 我们认为,方位交替式之间并不存在着相互衍生的关系,它们均是应观察者的心智情景以及关注焦点而生的,因此它们本质上并无原生与派生之别。此外,从前面的分析中不难看出,由于对图形与背景的选择不同,它们的意义也不尽相同。
格式塔转换不仅可以解释方位交替式的可能成因,它也同样可以为两种构式的句法形态提供理据。 在“内容—图形”事件框架(NPAgentV NPcontentPPinto/ontoNPcontainer)中我们看到,内容(NPcontent)紧随动词(V)之后,成为其直接宾语;而在“容器—图形”事件框架(NPAgentV NPcontainerPPwithNPcontent)中,我们看到,容器(NPcontainer)紧随动词(V)之后,成为其直接宾语①。 究其原因,我们认为,无论内容还是容器,当它们被视为图形时,它们均被概念化为“整体受到影响”且“整体发生变化”的实体。 “内容—图形”聚焦的是空间变化,如例③中裂缝“外”的麻絮被填进裂缝“里”的变化(或移动);“容器—图形”聚焦的则是状态变化,如例②(中的枪膛由“空”变“不空”的变化(或变动)②。 无独有偶,心智对图形这一识解,恰恰与其对及物动词直接宾语的概念识解相吻合。 举例来说:
⑤Hepainted the door. /他喷漆了那扇门。
⑥Hepainted on the door. /他往那扇门上喷漆。
例⑤中the door 由于作为painted 的直接宾语,因此也就被心智概念化为“整体受影响”且“整体发生变化”的实体(未喷漆——喷漆),因此,此句意为“那扇门被自上而下的喷刷了油漆”。 而例⑥中,由于the door 是介词on 的格宾语,而非动词宾语,因此它也就失去“整体受影响”且“整体发生变化”这一层涵义。 英语动词painted 本身携带一个隐性宾语,即油漆。 也就是说,在这个场景中,被心智识解为图形的是“油漆”的位置变化(油漆桶/刷子等——门上),而非“门”的状态变化,“门”只是个背景。 因此,此句意为“油漆被喷在了那扇门上”。 这里,油漆可以是一桶,也可以是一毛刷儿,或者其他什么数量,但无论数量如何,我们只关注它作为整体在空间上的运动,即油漆由桶/刷子等上面被转移到门上面。 因此,它的意思是说,某人把(一桶/刷子等)油漆喷刷在那扇门上,当然,它可以被喷刷在任何实体上。 英语及物动词的类似用法比比皆是,举例来说(参见Pinker 2015):
⑦a. He climbed the mountain. /他爬过了那座山。
b. He climbed up the mountain. /他向那座山顶爬去。
⑧a. Betty butter the ban. /那个小面包被Betty 抹满了黄油。
b. Betty put butter on the ban. / Betty 把黄油抹到了那个小面包上。
⑨a. Moondog drank the glass of beer. /那杯啤酒被Moondog 一饮而尽。
b. Moondog drank from the glass of beer. /Moondog 喝过那杯啤酒。
再以英语和汉语中普遍存在的作格(ergative)现象为例③:
⑩The ship sank. /船沉了。
[11] The snow melted. /雪化了。
从格式塔角度看这个现象,提升至主语的非宾格名词短语(ship, snow)原本是动词(sank,melted)的直接宾语,而直接宾语就是受到影响、发生变化的那个事件参与者。 通常情况下,当一个句子描写的事件包含一个因果实施者时,这个实施者往往被优选安排在主语的空位上(与因果事件顺序相同),但当施事者未被提及时,那个受影响、发生变化的受事就会从直接宾语的位置提升到主语空位上,依然扮演着本事件的焦点图形的角色。 这里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受影响的那个实体是处于主语还是宾语的位置,这只是个形式上的问题,就这一句式描写的事件而言,它是一个“受事—图形”框架。 也就是说,即便它被提升到主语位置,它仍然是那个受到影响、发生变化的实体,就像直接宾语一样,它的变化是被心智作为整体来识解的,就上面的例句而言,它们的涵义是:“船体淹没在水下”“冬雪完全融化了”。
根据Pinker(2007)的研究,介词或其它空间术语限定图形与方位(或地点)间的关系。 一般来说,在人类的心智中,作为一个完形的图形只是一个极其小的点或者一个难以名状的团。 比较而言,作为背景的参照物则要更大一些,突出一些。为了给图形的移动和定位提供准确的参照,心智往往会给参照物指定一些细节的几何概念,例如,维度概念(包括一维,细长的实体;二维有较大面积的实体;三维有较大体积的实体)④以及与相应维度相连接的轴、组件、腔体以及边界等概念。 也就是说,语言对图形与被限定的位置采取不同的处理方法:前者被当成一颗内部几何体被视而不见的微粒,而后者则被图解化。
在一个整体视域中,背景参照物(即介词宾语)所起的作用是为图形的运动(或变化)提供一个归宿。 而介词或其它表述空间的术语则为图形向这一归宿的运动(或变化)界定一种特殊的关系。 以方位交替式为例,内容式采用两种介词形式:一种是into,意为to in,其中to 指定内容朝向作为背景末端的容器进行整体运动时的空间路径;in 指定一种特定的内容空间变化与容器填充之间的关系,即“进入到容器体内”;另一种介词形式是onto,意为to on,其中on 指定另一种特定内容空间变化与容器填充之间的关系,即“移动到容器体表”。
[12] He poured water into the glass. /他把水倒进了杯子里。
[13] The farmer scattered seeds on to the field. /农民把种子撒在了田野上。
在这两个场景中,介词into 和onto 在格宾语the glass 和the field 的协助下,分别为water 和seeds 这两个“图形”的运动界定终点:前者进入杯体,后者落在地表。 再来看看容器式。 容器式采用的介词形式是with,同样,该介词与其宾语一起为容器—图形提供整体状态改变的背景,即“致使容器整体状态改变的改变物”,例如:
[14] The farmer scattered the field with seeds. /农民在田野上撒满种子。
在这个情景中,介词with 与其斜格宾语seeds为容器—图形the field 由“荒芜”到“播种”这一状态改变指定具体的改变物——种子。
方位格动词(locative)呈现的场景是,一种物质或一组物体(即内容,也称主题,即方位或状态的改变物)移入或者移至一个实体(即容器,也称目标,或即方位或状态的变体)内部或者表面。现在回到我们前面提出的问题,即某些动词,如load,brush,smear 等,可以在两个交替式中自由出入;而有一些动词则不能,这其中包括:一些动词,如pour,drop,drip 等只能用于内容式,而另一些动词,如fill,block,bind 等则只能用于容器式。 那么,动词的这些截然不同的句法行为是否也与格式塔转换有关。 Pinker(2015)主张,这一问题的答案是化学反应(Chemistry)——方位格构式的意义与动词的词义之间的整合的是一种化学反应。 我们认为,更准确的说,它是一种基于质量守恒(law of conservation of mass)的化学反应,即“参加”构式加工的各个词汇入构项的特征总和(包括句法、语义两方面特征)等于加工后生成构式的特征总和。 也就是说,一个词汇入构项能否进入一个构式,完全取决于它能否为心智提供一个对于某一构式的语义特征总和来说必要且充分的原子语义特征。
传统意义上的实义动词是句法概念,它们的一个重要共性就是在句中充当谓语,因此它们的及物属性或配价能力决定着其他参与者的入构情况以及它们所出现的句式的谓价结构(argument structure)。 这种看法的局限性在于,由于它无法对语言中的一些特殊构式作出合理的解释,因此将它们打入“边缘结构”的冷宫。 鉴于此,上世纪60 年代以来,Katz 和Fodor(1963)、Katz 和Postal(1964)、Jackendoff(1987,1990)、Levin(1993)以及Pinker(2015)等学者掀起一场对语义成分特征的深入研究,旨在警醒学术界,意义要素的组合和重组对句法操作的制约作用是不容忽视的⑤。
仔细观察上述3 类动词,我们会发现,尽管它们都是关于事件变化的,但心智借助它们去观察事件变化的焦点却是不尽相同的。 以英语交替式动词load 为例,《牛津字典》将其界定为:to put a large quantity of things or people onto or into sth. /将大量的东西或人放入/在某物中/之上。 从这个定义中我们可以看出,load 所先设的运动方式是被动的、人为的,而非主动的,因此被其移动的内容的归宿也是事先人为设定的,而非顺其自然的。换言之,load 既可以引导我们的心智将“大量的东西或人”(即内容)的移动方式概念化为焦点(即图形),也可以引导我们的心智将“某物”(即容器)接收“大量的东西或人”后的状态变化概念化为焦点。 这恰恰满足内容格和容器格两种构式的意义要求。 因此,当心智关注容器变化时,就有They loaded her with gifts 等诸如此类的容器格构式;而当我们关注内容的位置变化时,就有Sacks were being loaded onto the truck 等诸如此类的方位式。 与load 一样,动词brush,smear,spread 均表示to put sth. on sth. 这一层涵义,它们均以被动的、人为的因果关系为其运动方式的先设。 而正是这一原子特征使它们获得心智授予的两种构式的合法性。
让我们再来看看内容格动词pour 的情况。《牛津字典》将其界定为:to flow quickly in a continuous stream(倒出、倾泻)。 从定义中不难看出,它将心智的关注点引向一种运动方式,即“朝下方流淌”。 由于pour 将心智的关注点引导至运动方式,因此它可以被用于关于内容整体运动的构式中,所以我们可以说He poured water into the glass. 不同于其他运动方式动词,如load(装填)、spray(喷射)、splash(喷洒),“朝下方流淌”这种运动方式先设的因果关系是主动的,而非被迫的。也就是说,对于这种运动方式,我们的心智只关注其施动者,即谁/什么液体/自何处让该液体倾泻而下,如,I've poured you a cup of tea /Tears poured down his cheeks/Pour the sauce over the pasta. 这种主动的因果关系导致人们的心智并不关注其倾泻/倒出的归宿,因此也就无法顾及其最终受动者(即容器)的状态改变。 这解释了为什么pour 类动词无法进入容器格构式的原因,即它无法提供“容器状态发生改变”这一原子特征,结果导致心智无法将这一原子特征视为图形,因此它也就无法获得容器格构式的准入证(例如,*He poured the glass with water.)。
最后再来看看容器格动词fill. 《牛津字典》中fill 被定义为:to make sth. full of sth. /to become full of sth.,意思是“致使某物变满”。 不难看出,它引导心智关注的焦点是容器状态改变的结果(full):由“未满”至“满”。 换言之,与pour类动词恰恰相反,fill 对造成状态改变的方式和过程并无特定要求,无论什么方式,只有能带来容器状态改变,使其由“不满”到“满”即可。 这一原子特征使其合法的进入容器格动词的范畴,因此我们可以说He filled the glass with water/他用水装满了玻璃杯。 同样,由于它无法引导心智将图形定位于导致容器形状发生变化的填充物的运动方式上,因此它也就无法与一个关于运动的构式相匹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说*He filled water into the glass 的原因。
对于一个母语使用者来说,语言的使用似乎只是一种机械行为,人们往往意识不到那些复杂语法规则的存在。 然而,语句的生成机制事实上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语言的表达形式与意义水乳交融,相互依存、相互制约,时而让人觉得不言而喻,有时又变得扑朔迷离。 对此,我们的观点是,语言受创于人,服务于人,因此它与人类的社会实践与心理活动息息相关。 正如马克思主义语言实践论主张的那样,“语言是人们在社会劳动中为了能够相互协动而产生的(创造出来的)”(转引自王寅2017)。 这样看来,当代认知语言学倡导的“体验观”其实是马克思主义语言实践论的一种升华。 不同于其他物种,人类心智一个最重要的区别性特征就是,它具有将对世界的物理体验隐喻地延伸至心理层面的潜能。 就像我们在方位交替式中看到的,对于心智来说,不仅空间运动是运动,状态改变也同样是一种运动。 我们的研究从方位交替式入手,揭示格式塔转换在句法生成机制中所起的主导作用。 我们赞同符号学创始人Peirce(2014)的主张,如果说人类有什么是天赋的,那么它一定是人类对任意性符号的独特识解能力。 人类心智与生俱来的灵动潜能,如,它在事件框架间的自由翻转、在图形—背景间的格式塔转换,以及它对事件的识解与再识解能力,是其他生物所望尘莫及的。 事实上,也正是一天赋异禀的作祟,才使得人类的一些语言现象扑朔迷离、妙趣横生。
注释
①方位交替式中的作为主语的NPAgent是相关“运动/改变”的实施者,对于将“作为实施者那个实体表述为主语”这一说法,学术界不存在争议。 因此,我们将忽略对方位交替式中这一参与角色的讨论。
②就状态变化而言,一般来说,由于图形被概念化为一个整体,因此变化也是整体上的变化,如枪膛被子弹填满了。 但有时部分变化也适用于容器格构式,比如The rioter sprayed a statue with paint/暴徒用颜料涂抹雕像。表明上看,雕像只被涂抹一小部分,但这一小部分就足以造成整座雕像的损坏。
③简而言之,出现在主语位置上的名词短语,并非主语,而是动词的直接宾语。
④与宇宙维度不同,这里的维度是人类的心智概念。 细长、较大面积、较大体积都是相对的概念,是心智对客观物质世界的模拟识解。 例如,一条细棍,并非直线,它被心智概念化为与后者一样的一维空间。 再如,宇宙中的一个“端点”在人类的心智世界中则是一个从空间到时间的延时呈现。 它可以被切断了(如电线头、绳头等),也可以被结束(课程、会议、晚宴等)。 这说明,无论宇宙的时、空“端点/瞬间”均被识解为临近“端点/瞬间”的“片段”而非“点”。
⑤Katz(1963,1964)等提出语言成分分析论、Jackendoff(1972, 1990)在系列研究中提出概念语义学、Pinker(1972,1989,2007)等提出语法关联子系统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