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青
偏僻的江家村共有110户人家,459人,住户分散,且有三分之二的人家住在低洼的河套内,雨季常有住宅被淹的事发生。县里易地扶贫搬迁工程一立项,就首先把江家村定为整体搬迁对象。交通便利的新农村已经竣工,社区整洁气派,让人耳目一新。分房选房工作在有序进行着,江家村绝大多数人踊跃参与其中。
村子里只剩下七十岁的江保廷还没搬。任凭工作队的人怎么宣讲易地扶贫搬迁政策的好处,他只死死咬定两个字:不搬。镇长张双林犯愁了,眼看搬迁任务完成,下一步就要拆旧复垦了,却被一个江保廷给卡在这儿了。
张双林下午到了江家村。从河堤上下到临堤的江家村,村子里安静得连鸡鸣狗吠都听不到,几乎看不到人,房屋散布在高大杂乱的杨槐榆树下,恍如梦境。周伟带着张双林来到江保廷家,大门紧锁。从外面看,这是座单门独院的住宅,里面的房子很有些年代感了,几棵老榆树的树冠遮天蔽日地铺展在宅子上空。
江保廷的儿子江大水,没有跟江保廷住一块儿。张双林找不到江保廷,就去找到江大水,江大水说:“我爹这时应该在村边晃悠。”
两人找到村边一片荒草地里,张双林看到一个老头儿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放牛。老黄牛跟在老头儿身后,老头儿走哪儿它跟哪儿。
“那是我爹,天天出来跟牛一块儿溜达。”江大水说。
张双林奇怪:“农村的庄稼活儿早就机械化了,你家怎么还喂着牛?”
江大水苦笑:“我爹年轻时就喂牛,开始是作为畜力使用,后来村里机械化后,他还是喂牛,这牛在我家里都有二十年了。就为这老黄牛,我爹才不肯搬到新民居去住,说新民居没有地儿喂牛。”
张双林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就走过去。江保廷警惕地看着张双林,先发制人地说:“谁爱搬谁搬,反正我不搬。”
张双林笑着说:“老爷子,我今天来买你的牛,按市场价的两倍。”
江保廷的老脸一寒,狠摆了一下手:“赶快走吧,这牛要是舍得卖我早卖了,还等着你来买?”
张双林笑说:“整个村子就剩你一家不肯搬了,到时村庄断水断电,你一夜就回到解放前了。”
江保廷脖子一梗:“我是从饥荒年代过来的,有自给自足的本事。住新民居还得交取暖费、物业费,我没那钱。再说了,人住在半空不挨实地,我心里不踏实。我不搬迁,除非你们把我横着从江家村拉出去。”
江保廷说完牵起牛走了,把张双林晾在那儿。江大水尴尬地解释:“我爹不是住不起新民居,根子在他舍不下老黄牛,又不知道怎么妥善安置他的老伙伴儿。”
张双林沉默半天,跟江大水说:“我爷我爹都是农民,我考上大学前也是农民,家里以往也喂着大牲口。大水,咱们商量一件事行不?”
隔了几天,江保廷的牛被偷了,江保廷急火攻心病倒在床上。张双林及时来给江保廷“报喜”,说牛找到了,得主家亲自去认领。
江保廷迫不及待地上了张双林的车,车开了几里地后停在新社区里的一座小院前,张双林说:“牛在里面。”
江保廷疑惑地下车走进小院,小院里有一排房子,还有个栏杆围起来的棚子,圈着牛、马、骡、驴四样大牲畜。江保廷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牛,牛也认出了主人,把头从栏杆上伸出来,眼巴巴地看着江保廷。江保廷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抚摸着牛头说:“这几天委屈你了,咱们回家。”
張双林却说:“以后这儿就是它的家。县里在推行村庄文化,咱们新社区建了个农耕文化馆,征集了不少以前的农具,还弄来了几样具有代表性的大牲口。你要是愿意,就在这儿负责饲养它们,每月开你工资。”
张双林这几天为给新社区的农耕文化馆增加活牲口,跟县里的主管领导费尽了口舌,终于说成了。江保廷搬家那天,张双林派出车辆和人要帮助江保廷运送东西,江保廷回绝了张双林的好意,套上牛车不嫌麻烦地一趟趟往新民居拉东西。江保廷怀抱牛鞭稳稳地坐在牛车上,牛头上还戴朵大红花,显得很是精神抖擞。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