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萍
退休前,天天上班,身子有点儿累。退休后,突然不干活儿,心里空落落的。闲着无聊,就想问问比我早几年退休的同事,他们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打电话给张师傅,聊着聊着,他说,要去学校接孙子了。打电话给李师傅,没说几句,他说,老太婆叫他去买菜了。他们退休后仍旧很忙,只有我,像眼前这块地,周围都是高楼,就它空闲着。
我宿舍旁边这块地,公司领导原来打算用于再造一幢七层楼职工宿舍的。但是,土地上空横跨着几根高压线,需要移掉才能造房子。移动高压线得电力、城建等好几个部门同意。结果,新宿舍没建成,地一直空着。
今年,公司将这块闲置了多年的空地廉价出租给内部职工使用。租赁合同上注明,此地只能栽种不会污染环境的花卉树木,不得挪作他用。于是,这块地上就种上樱花树、桂花树、红枫树等。这些树是从另外一个苗圃移过来的,高的有两三米,矮的不足一米,都是一些不会触及十米以上那几根高压线的观赏树。有了树,就飞来了许多鸟。我感到奇怪,这些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找到这片林子的?这块地上,之前那么多年,从没见到过有这么多的鸟。有了鸟,就热闹。我每天都要站在窗前看一会儿鸟儿们在林子里啄食、嬉戏。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鸟儿们在林子里自由地飞来飞去了,要是我能听懂这些无忧无虑、叽叽喳喳欢快地叫唤着的鸟儿在说些什么就好了。我听老人们说,鸟儿们什么都知道。小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带着中饭去远山砍柴,任凭我们把饭罐子藏得多么隐蔽,总会被山上的乌鸦找到吃掉一些,我们就称乌鸦为“半仙”。
上星期,外甥趁小长假回家,到我宿舍来看我。他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高科技企业上班。那天,他听到有鸟叫声,探头往窗外看看,羡慕地说:“舅舅,你这里环境真好!”
我有点儿遗憾地说:“那些鸟说什么,我听不懂。”
外甥说:“舅舅,我给你买个鸟语翻译器,有它,你就能听懂鸟儿说的话了。”
我惊喜地问:“真有这样的机子?”
外甥说:“有!现在科学发达,什么样的高科技产品都有。联合国开大会,戴上语言翻译器,就能听懂世界各国的语言。你戴上鸟语翻译器,就能听懂所有的鸟儿说话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收到了外甥邮寄给我的鸟语翻译器。外甥想得很周到,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知道我爱听乡音,在翻译器中特意给我调试增设了河桥家乡话,能把鸟语分别翻译成普通话和河桥方言。翻译器的显示屏上,还能同步显示出与鸟儿说话的内容差不多的汉字。因为河桥话是方言,初期翻译,有些字、词的意思翻译得可能不太准确。这就如鹦鹉、八哥经过训练后能说人话一样,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等翻译器里自动积存的方言词汇多了,译出的方言就会和普通话一样准确流畅、明白易懂了。我说:“我知道了。”
我把声音传感器挂在窗外树林中的桂花树上,那根导线,從树上通过我的窗口,一直连接到我桌上的翻译器。
接下来,我每天早晨起床就戴上耳机听鸟儿说话。鸟儿真是天南海北什么都知道,我听着备感新鲜。但是,听了几天后,我觉得鸟儿们说的话也不怎么新奇了,它们就是闲聊:
“山雀捉了一条那么小的虫子,就叫个不停,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似的。”
“喜鹊夫妻俩真恩爱,离开一步就扯着大嗓门儿呼唤对方。”
“八哥和鹩哥不是亲兄弟。”
“鹁鸪,改名叫‘水鸪鸪了……”
有一天,我看见一大一小两只鸟儿并排停在树枝上,头朝我这个方向在说话,好像是在议论我似的。我按了一下“河桥话”那个键听。我看着、听着两只鸟儿对话,它们果然在议论我。在这里听到河桥家乡话,我感到很亲切。后来,鸟妈妈朝我努努嘴儿,回答小鸟的一句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连忙看显示屏上的文字:“合,移太西今咯,啊拉,钥犒兹沽嗫嗫却睐形切咯。”
话没听懂,我怎么会连文字的意思也看不懂?我出生在河桥,在河桥长大,我怎么会听不懂家乡话呢?我正想打电话问一问外甥是怎么回事时,又顺手按了一下“普通话”键,然后回放。这下我听懂了:
“他,有退休金的;我们,要靠自己天天出来找吃的。”
真是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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