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尖
翻过鸡公岭,跨过祊水河,绿簇簇的磨盘山便映入了眼帘。水芹驾车在盘山公路上旋了好几圈才到了半山腰上的磨盘村。
刚停下车,就见树荫里闪出一道人影,接着听到一串熟悉的声音:“水芹主任,这热天毒日头的,您还往村里跑?”
“梁书记,祊水村兰槐花家的小子得了急性阑尾炎,俺刚给送到了镇医院,顺道过来。”
梁书记抹了一把汗,说:“咱先到村委办公室凉快一会儿吧。”
“不了,咱们直接去王二荒家吧。”水芹蹚开热浪撑起一把遮阳伞就往外走。
梁书记戴着一顶斗笠紧跟在后面,嘟囔道:“嗨,这个王二荒呀,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哟……”
“俺还就不相信了!”水芹越走越快,后背的薄衫已经湿了一大片。
王二荒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就是脖子上套个大饼,他也只吃嘴巴能够得着的地方。早年媳妇就是因为他懒才离开了他。
上了两道坡,拐进一片柿子林,一排低矮的石头房出现在眼前。大门是敞开的,院子里散落着几双旧鞋、塑料瓶子及杂物,墙根处的杂草都有半人高了。
“王二荒,快出来,水芹主任来看你了!”梁书记扯嗓朝屋里喊。
“吆喝啥呢?正做着好梦呢!”两只黝黑的脚先迈出了门槛,接着一个面黄肌瘦、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的脸就呈现在了炽热的阳光下。
“王二荒,你找个小衫穿上,光着脊梁像啥样子!”梁书记瞪了他一眼。
“这热的天,我还想光腚呢!”王二荒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大槐树下的磨盘上。
“你这熊黄子,文明点儿,水芹主任在这儿呢!”
“没事,梁书记,天太热,就让他光着吧!”水芹转过脸笑着问,“王二荒,你有本事光个腚我看看。”
王二荒仔细打量了一下水芹,“哼”了一声,说道:“当俺不敢?”说着就要脱大裤衩子。
水芹神色凛然地说:“王二荒,你要真脱了,俺水芹还真佩服你啦!”
王二荒仰起脸望着树顶,不言语了。
沉默片刻,水芹便问:“你爹叫什么?”
“我……我爹王有福,我爷王树仁啊!咋了?”
“亏你还记得你爹你爷的名字,他们都是勤快的人哩!你这个样子对得起你爹你爷吗?”
“甭提他们,提他们我就来气!”
梁书记过去拍了一下王二荒乱如鸡窝的头,骂道:“你爹咋死的?还不是被你给气死的?再胡咧咧,我捶你!”
王二荒急急地扇着蒲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二荒,你想咋样?靠政府养着,你不脸红?”水芹问道。
“政府养着的多了去了,俺有啥脸红的?”
“我来了不止一次了。你说吧,你说一个你最大的愿望,我保证让你实现!”
王二荒呆笑了两声,问:“真的?”
水芹说:“真的。”
“那你跟了俺当俺的老婆,俺就好好干!”
“好!”水芹掷地有声地应道。
王二荒呆住,梁书记一愣。
“俺长得还俊不?”水芹目光炯炯。
“俊,俊呀!”
“喜欢俊不?”
“喜歡。”
“你要争气好好干,过上好日子,说不定俺就跟你当老婆!”
王二荒从磨盘上跳了下来,瞪着大眼问:“真的假的?”
水芹撑起伞,朝大门外走着,撂下一句话:“俺不忽悠你,你从今天开始改头换面,做个新人吧!”
梁书记追上去小声说:“水芹主任,这玩笑可不能开!”
水芹微微一笑:“等着瞧吧!”
一个月后,王二荒家里多了两只小羊羔。他的头也没了鸡窝似的糟乱样子了。
半年后,水芹带着穿戴一新、精神焕发的王二荒去了一趟祊水村。
一年后,王二荒娶了媳妇,新娘是祊水村的兰槐花。
办喜事那天,水芹也去了。
水芹说:“二荒,你讲讲你是怎么跟兰槐花谈上的。”
王二荒憨笑说:“这不那天,你带我去祊水村,学习经验,午饭是在兰槐花家吃的。回来后,俺在院内东墙边又盖起了一座新的羊圈,又添了二十只羊。俺经常赶着一大群白花花的山羊围着山打转转,转着转着,就转到祊河边。兰槐花也赶着一群羊来到了祊河边。一开始,各放各的羊,后来羊就逐渐地混杂在了一起。俺就说:‘槐花,这两群羊还不认生呢!兰槐花说:‘天黑就分开了。俺说:‘俺不想让它们分开。槐花说:‘俺家的羊圈放不下了。俺说:‘那俺就在山上建一个大的养殖场,保管放得下。槐花说:‘那等俺的羊出圈。现在,羊没出圈,她出门(嫁)了。”
吃喜酒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水芹又问:“槐花俊不?”
二荒说:“俊呢!”
水芹说:“比我俊?”
二荒红着脸,吭哧了半天,说不出话。
梁书记在一旁急道:“当然水芹主任俊。”
二荒说:“都俊,都俊呢!”
又加了一句:“俊得不一样。”
[责任编辑 徐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