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雾”是《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典型自然意象,根据“雾”在小说中发挥的不同作用可以将其分为两类:阴翳之雾与梦幻之雾。阴翳之雾主要指苔丝与亚雷·德伯之间的命运纠缠,阴翳之雾渐浓体现了社会中的丑恶道德标准从未退场;梦幻之雾指苔丝与安玑·克莱之间的造化弄人,梦幻之雾的幻灭昭示了人性本质的丑陋。两重雾的交合最终导致了苔丝的玉殒。“雾”的背后表达了作者对虚伪世俗的强烈不齿,从而定义了何谓真正的“纯洁”。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雾;意象;道德;宗教
在苔丝短暂的生命中,有五个地点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原生环境布蕾谷、凄清的纯瑞脊、浪漫的芙仑谷、极荒凉地带棱窟槐以及典刑之处温屯寨。这些地区都位于山谷,谷地多雾,它们一齐构建了苔丝命里魔障的轮廓。命里的魔障包括阴翳与梦境,本文中的阴翳指带着烟味的凄清雾气,而梦境则是指带着晨露的熹微雾气。阴翳之雾从未挥散且愈来愈浓,梦幻之雾使人沉沦又稍纵即逝。本文将从“雾”意象着手,深入分析“雾”在串联情节与促进人物性格立体化的作用。
一、孽缘难解:充满烟气的阴翳
苔丝与德伯的相处中长期暗浮着一层凄清的阴翳,这可以从苔丝与德伯接触的两大主要地点:纯瑞脊和棱窟槐的地理环境感受出来。苔丝前往德伯家纯瑞脊做工的路途中,“四面八方的景,都一齐呈现在眼前,后面是她出世的那一片绿色山谷;前面是她还不熟悉的一片灰色山野”,绿色的布蕾谷与灰色的纯瑞脊之间的比较预示着苔丝会在第二片山谷里经历人生的“灰色”。德伯重遇苔丝并对她展开二度攻势的地点位于棱窟槐,这是苔丝做工的地方,是“一片高下起伏的白垩质台地或者高原”(《德》,409),是一片用穷山形容毫不为过的蛮荒之地。这两个空气色调暗沉的地点共同构筑了苔丝生命中阴翳的主要轮廓。
阴翳的开端是一片凌晨的血雾:
大气是一片熹微的晨光,鸟儿也都在树篱上摇身醒来,叽叽吱喳喳地叫。篱路完全显出了它的面目,一片灰白,苔丝也显出了她自己的面目,比篱路更灰白,她面前那一摊血,已经凝结了起来,显出五光十色,太阳一出,更把它映得千变万化,异彩缤纷”(《德伯家的苔丝》,42)。
雾一般在夜晚或者是清晨由水汽遇冷凝结形成,当时苔丝和亚伯拉罕载着老马王子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半钟,这正是深夜拂晓之际,老马王子的鲜血在凄冷的深夜逐渐凝结成一片血雾。透过这片血雾,苔丝的脸愈发灰白,因为她最能意识到自己的家庭将会面临怎样的困窘,这片血雾也成为了她内心的恒久魔障以及难以跨越的心灵缺口,正是带着这份自责,苔丝最终同意前往德伯家攀亲,为后续一系列命运的坎坷奠定基础。
苔丝去德伯家做工前,头发被梳得十分蓬松且穿着一件顶好的细白纱连衣裙,轻飘的裙子显得十分肥大,在山坡上德伯硬劝她坐上自己的车,苔丝本不愿,但是她恍然想起了老马的死因,忽然就上了车。一会儿的工夫马车就消失在苔丝家人的眼中。细白纱衣服的宽大形体与雾的颜色形状颇为类似,宽大白衣裳的突然消失也象征着苔丝人生趣的光景突然终结,这一个可怕的认知同样映射进了苔丝弟弟妹妹的心中,使得他们开始不愿让可怜的姐姐去做阔太太。这件如雾状的白纱衣裳正是阴翳的密钥,在阴翳的内核—雾气漫天的树林里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时候特别的黑,除了他脚下那一片朦胧的灰云白雾之外,别的东西一样也看不见。那一片灰云白雾,就是苔丝穿着白纱衣服躺在树叶子上的形体。其余的东西,都同样地只是一片黑暗。(《德》,103)
昏黄迷离的雾气使得本来应与苔丝共同晚归的乡下人不愿及时离开舞场,而是选择沉沦舞会,苔丝只好一直等待。在等待过程中,苔丝遇到了刻意候着她的德伯。在遭到同伴嘲讽的情况下,苔丝上了德伯的马,她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从“锅里掉到了火里”(《德》,96),树林里一张张雾气织成的黑暗罗网成为德伯行不轨之事的最有利场所,而苔丝身着的白色纱裙就像一片朦胧的灰云白雾,是黑夜里唯一的一抹白色与纯洁。没有这片灰云白雾,德伯也找不到树林的归途。唯一的一抹亮色遭到了奸污,樹林就彻底浸入黑暗,从此苔丝与过往也有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
如果说苔丝与安玑置身的梦幻之雾中的重要载体是晨露,那么德伯加诸苔丝的阴翳之雾中的重要内核便是烟气,且烟气在阴翳中多次起到助虐作用。在德伯未被克莱牧师“感化”前,他嘴里经常叼着一只雪茄烟,烟近似于浑浊化的雾,充满了烟气的阴翳长期笼罩在苔丝生命的前期(即前往芙仑谷之前)悲剧中。
他隔着弥漫帐篷的缕缕青烟,看着她那引人作遐想而却不自觉的咀嚼动作···在那片有麻醉性的青烟后面,隐伏着她这出戏里那个“兴风作浪、制造悲剧的恶魔”,就要成为她那妙龄绮年的灿烂光谱中的一道如血的红光。(《德》,55)
在德伯家的果园里,苔丝天真浪漫地低着头看胸前的玫瑰花时,她那深红微撅的嘴唇以及玲珑有致的身材让德伯心生躁动,这也就导致他在听到苔丝如此荒谬的认亲方式时,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十分高兴,这缕缕的青烟也是德伯人性扭曲与灵魂异化的一个隐晦表现,他自然不愿意让苔丝看出他是一个灵魂肮脏的人,于是他借着缕缕青烟来做暂时平复与长久谋算:让苔丝来他家“料理鸡场”。
苔丝前往德伯家“料理养鸡场”的崎岖山路中,亚雷·德伯的烟同样潜藏着德伯的龌龊心思,“亚雷扭过头来看看她,用他那大白牙的尖儿把雪茄烟叼着,让他的嘴唇自己慢慢咧开,做出微笑的样子来”(《德》,71),德伯不顾苔丝的要求奋力赶马以求苔丝做出依赖他的姿态,调戏苔丝并让她献出自己的吻来换取马车的平稳前行。“烟”背后潜藏的邪恶势力在树林失身这个情节中达到顶峰:“苔丝回过头看见一支雪茄烟的红火头儿;亚雷·德伯正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他向她招手,她见了,只能勉强去到他面前”(《德》,90),红火头儿正是预示着亚雷·德伯是苔丝生命中一道如血的红光。
每一只猩红的雪茄烟头便是一片阴翳的前奏。充满烟气的阴翳之雾没有随着德伯的死亡而消失,它充斥在每一条丑恶又双标的社会道德标准中。
二、兰因絮果:充盈晨露的梦境
如果说苔丝与德伯相处的环境是凄清、罪恶的,充满了呛人的烟味,那么苔丝与安玑相处的环境便总是有一种优雅恬静的氛围,可从苔丝与安玑相处的两个地点——芙仑谷与温屯寨看出。苔丝经历了一系列人生的创伤后,休整两三年后前往芙仑谷牛奶厂,芙仑谷中的绿野广袤无垠,一经此地,“原先清淡的空气,立时就变得浓重”(《德》,246),预示着苔丝会在此地经历诡谲飘渺的爱恋。苔丝最终“典刑”的场所位于温屯寨,“居于一片凹凸起伏丘陵地带的正中间,正伸展在七月清晨的温暖和光明中”(《德》,574),就连苔丝的婆家——克莱牧师的公馆也是位于“西边那个空气柔和、土壤肥沃的平谷,是和棱窟槐完全不同的平谷”(《德》,491)。
与之前被动又屈辱的诱奸截然不同,苔丝的第二桩感情可谓缠绵悱恻、感天动地到了极点,可情深至此也难逃稍纵即逝的宿命,这份轻灵又短暂的情感同样是苔丝深陷的魔障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爱恋梦境的形成与幻灭与“雾”意象都有着十分紧密的关联。
苔丝与安玑展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是在“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夏季黄昏”(《德》,176),苔丝站在园子的边界听着模糊低沉的琴声,身旁“长满了富于汁液的牧草和花繁梗长的丛芜;牧草一碰,就飞起一片花粉,迷蒙似雾”(《德》,177),在这个近于原始森林的花圃中,“苔丝也意识不到时间,也意识不到空间”(《德》,177)。在安玑眼中,苔丝拥有一种令人稀罕的地方:她虽然只是挤奶工,竟会有这般多愁善感的想法与进步的观念,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苔丝肉体上过去一时所受的蹂躏,就是她精神上现在丰富的收获”(《德》,180),同样苔丝也误解了安玑作为一个出身牧师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来到牛奶厂的真实原因,他们都忽视了真正的爱情是基于双方真正了解对方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通过自我想象构筑出一个美好梦境。夏季黃昏是梦境的开端,这时候的苔丝对于安玑而言,“还完全只是一种偶一出现的现象,一个使人温暖的玫瑰色幻影”(《德》,187)。这番初识过后的每一个充盈着晨露的破晓更是一步步丰满了二人的爱恋梦境:
平旷的草原上面,一片幽渺、凄迷,晓光雾气,氤氲不分,使他们深深地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好像他们就是亚当和夏娃。在这种一天开始的朦胧阶段,克莱觉得苔丝在性格和体貌方面,都显出庄严的威仪,几乎和国母王后一样的伟大。(《德》,188)
所有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不明不暗的大气里;苔丝的面目,却在那一层雾气的上面,看着就好像笼罩了一层闪烁的磷光。她的容颜缥缈幽淡,使她仿佛只是一个游荡的幽灵。(《德》,189)
那时候他们能够看出来,稀薄的夏雾,一层一层轻松平铺,显然还都没有被子那么厚,东一小堆西一小簇地在草原上面展开。一片沾满白露的草上,往往留下牛在那儿趴了一整夜的痕迹;在一片露珠缀成的大海里,这是一些深绿色的岛屿,由干爽的草做成,和牛身一般大小。(《德》,190)
有的时候,夏雾更弥漫,……,苔丝的眼毛上,都挂满了由雾气变成的细小钻石,头发上也挂满了像小珍珠一般的水珠儿。(《德》,190)
“在这个时候,她才叫他感觉得最深最切”(《德》,189),这个时候的她指的便是披着晨露的苔丝,是安玑动心的起源,也是安玑在得知苔丝不贞的事实后常常怀念对比的存在。“过一会儿,日光变得强烈而普遍,这些露珠也就都消逝了,苔丝那种奇异飘渺的美丽,也就都不见了;她的牙齿、嘴唇、眼睛,又在日光中闪烁,她又不过是一个漂亮得使人眼花的女工了,得努力挣扎,才能和世界上别的女人对抗”(《德》,190),由此可见安玑爱着的是带着朦胧晨雾的苔丝,并非真正的苔丝。
苔丝正式答应安玑的求婚是在一个晦暗无光的雨夜,订婚期间两人在河边幽会时,“一直流连到雾气四合,在他们身边缭绕——在这个时节里,雾来得很早——像小小的水晶,粘到她的眼毛上,粘到他的眉毛和头发上”(《德》,285)。在河边的雾气四合里,安玑甚至一反之前厌恶旧门户的心理,他出奇地认为苔丝的这种出身正是他对自己父母耀武扬威的把柄,但是等到他得知苔丝不贞后,他又觉得古老门户确实是不好的。安玑这种反复的心理正是因为他被雾气蒙蔽以及过度崇尚精神恋爱。
两人成婚之际,苔丝觉得她被人驾在云端,“她只知道,克莱紧靠在她身旁,除此之外,别的情况一概是一片迷雾,含有光辉,向外印射”(《德》,311),直到婚礼结束,“她的眼睛才能看出一切东西的细情来”(《德》,312)。哪怕到了人生最艰难的阶段:被安玑抛弃,被迫在极荒凉地带棱窟槐做工,苔丝依然选择努力生活,苦难生活里唯一的慰藉便是与安玑在牛奶厂在晓光雾气里的往事与爱恋,“她和牛奶厂的好友在做工的地方虽然看不见芙仑谷,但是她们却不时往那方面瞭望,一面把眼睛瞅着那片把她们的眼光隔断了的迷雾,一面琢磨旧日塔布篱牛奶厂里的光景”(《德》,418)。经年重逢之时,“苔丝站在门口,不但一点儿也不是他预先料想的那种光景,并且还和他料想的完全相反,这真使人如堕五里雾中了”(《德》,549)。苔丝生命中最后五天所需的吃食用具是克莱趁着雾气四塞的机会购置而来的。综上种种,可以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苔丝与克莱的结合一直都是带着一层梦幻诡谲的幻影。薄如蝉翼的幻影里既有人性的虚伪藻饰亦有命运的造次安排,而这层幻影终有退散的一刻,梦幻之雾的破裂也意味着人性的丑陋本质得以展露,苔丝命运的悲剧性从而到达顶端。
三、走向灭亡:两重雾的发酵
雾是苔丝命里的魔障,但雾里包含的两重幻影——阴翳与梦境却有着不同的双向结局:阴翳因为德伯的死而一度涣散,但随之而来的典刑也喻示着阴翳之雾从未真正退散,书末中象征执行死刑的黑旗“仍旧默默地招展,刚一有了气力,就站了起来,又手拉着手往前走去”(《德》,577),这一结局也预示着苔丝绝不是阴翳之雾下唯一的牺牲品;梦境止步“灵”的阶段,一旦遇到灵与肉的抉择就稍纵即逝,成为压死苔丝的最后一根稻草。阴翳或浓或淡,晨露与梦境也总有见光幻灭的一刻,只有猩红的烟头与不尽的罪恶是真实且恒久的。
世俗的陋见是苔丝难以挣脱的阴翳。苔丝怀孕归家后,自觉不容于世俗教条,不等世人指摘她,自己便“根据了破旧褴褛的余风遗俗,安插了与己忤违的魅形妖影、鬼哭狼嚎,硬造出来这样一些幻象虚境,把自己包围”(《德》,121)。她常常选择亮光与黑暗制衡的黄昏出门,她从不愿白天示众,因为“温暖的光线一照临,夜里再深的雾也会分散、收缩,变得一堆一簇,藏在低洼的山谷和浓密的树林子里”(《德》,122)。在这张苔丝自恃能够心安的雾里,她是与社会道德背离的恶魔的化身,她一面无比厌弃且拼命挣脱这世俗贞洁观,一面又逐渐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世俗的阴翳与自身的心魔。这张关乎世俗的阴翳源自色相横生的亚雷·德伯。亚雷·德伯的死一度让苔丝摆脱了长期抓挠的心魔,与克莱逃亡的五天是苔丝生命中最轻盈圆满的一阕,可好景不长,她被典刑于温屯寨。纵使苔丝侥幸逃脱典刑,她也逃脱不了双标丑陋的世俗道德观,她终究会死在世人的口舌里。其实该典刑的人不是苔丝,而是虚伪下流的亚雷·德伯,是每一个说着“苔丝不是个正经女人”的冷漠看客,是当时不公、双标又丑陋的社会道德体系。
梦幻之雾的幻灭是导致安玑出走的直接原因,也是导致苔丝毁灭的重要原因。安玑爱着的是“一个使人温暖的玫瑰色幻影”(《德》,187),是一个活在晓光雾气里的自然女儿,是一个雾化苔丝,他单单爱着苔丝的灵,但显然婚姻与生活里不只有灵,一旦安玑面临了灵与肉的抉择,他眼里的苔丝就“只是茕茕赤裸,毫无光彩的了”(《德》,337)。
原本梦幻的爱情之所以现出空洞原形,究其原因便是人性中的虚伪藻饰一旦遇到现实问题便即刻败露,只剩下人性中丑陋的本质。“过去的时候,一般人认为,有一个仁慈慈悲的神,主宰一切,现在这种信念,已经慢慢地衰微了,所以忧郁的心情,经常盘踞了近代文明人类的内心”(《德》,171),可以看出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对以上帝为形象的形式主义宗教产生质疑,他们开始反叛世俗的宗教组织和以腐朽教条为根据的伦理道德,进而开始思考基督教的真正内核——爱与救赎。不过时人正确的怀疑与跃进的思维根本与他们实际行动毫无关联,一旦触及真正意义上的抉择,人性的丑陋便显露无遗。披着牧师衣服的德伯一遇到灵与肉的抉择,立刻脱下牧师服,“他原来的色欲之气,又满脸都是了”(《德》,477)。一生传递福音的克莱老牧师劝善无数人,“他是那一派里顶心诚的,他是国教里硕果仅存那几个心诚的人里面之一”(《德》,447),但是他对善与福音的理解只停留于表面,他以为通过自己的教化,德伯已经弃恶从善,可是事与愿违,德伯转身便向自己的儿媳狂献殷勤。克莱父母經常做着把自己的吃食给予穷人的善举,却嫌弃苔丝的门第、单纯与贫穷,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呢?而安玑·克莱作为相对于高教派不那么在乎宗教礼俗的低教派,他早已不认可“供奉上帝来赎罪”这种观念,他自恃见过真正的世面,过过真正的人生,从而挣脱了家族的束缚,自己前往农村学习庄稼本领,好做一个勤俭耐劳的庄稼人,可以说他的灵性与见识已远甚时人,但真的让他做宗教道德与既定现实的抉择时,他却依然逃脱不了原生价值体系的桎梏,可以说安玑·克莱人性中最为隐秘的劣根性与德伯没有本质区别,他实则是披着一层“雾”的德伯,这里的“雾”指的是安玑人性中的虚伪成分,包括他温柔冷冽的外表、一些先于世俗的“高见”、克己的功夫、倾向空灵的想象以及细腻温柔的情绪。当他散去瞳孔的梦幻之雾并褪去外在的浮藻时,丑陋双标的本性便展露无遗。安玑梦里行着白日里不敢做的事,后悔“只差一丝一毫之微,就要勒转马头,穿过南维赛斯那一道像脊骨一样的山岗,往他那个苔丝的家里去”(《德》,395)。种种事件表明离开苔丝的他十分矛盾痛苦,可他又为什么不改变现状呢?究其原因,便是不敢直面褪去“雾”的苔丝,更不敢直面褪去“雾”的真实丑陋的自我,所以他在得知苔丝不贞的事实后选择不负责任地离开,这也直接导致苔丝的命运再次堕入深渊。
本文通过对小说中“雾”意象的分析,揭示了《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自然主义创作原则,“雾”意象对于情节的推动以及在本书中最为重要的两幕:苔丝失身于雾中树林以及与安玑互相倾心于晨曦发挥了显著作用。除了串联情节的作用,“雾”意象亦是促进人物性格立体化的推手。没有带着烟味的雾催化的邪恶,苔丝或许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真正苦难现实淬炼的单纯女性,或许她的性格不会那么丰富:既有给不被社会接纳的私生子做洗礼的勇毅又有与安玑相处时患得患失的惶恐。没有惹人迷醉的晨雾,没有人性中虚伪成分的败露,那么安玑将一直都是一位停留在精神梦境层面的肤浅牧师。没有克莱老牧师停留在外在藻饰层面的劝善,德伯将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幅色相横生的模样。总而言之,没有“雾”及其喻指的世俗漏见与虚伪藻饰,那么世上就会少一桩情比金坚的爱情,少一份留给世人怀疑一直存在的便一定是对的”的史料,少一个真正“纯洁”的标本。
参考文献
[1]姜莉,刘玉娟.托马斯·哈代的基督教情结[J].时代文学(双月版),2007(02):120-122.
[2]杨燕翎,单秀娟.浅析托马斯·哈代小说作品中的宗教观[J].青年文学家,2016(03):90-91.
[3][英]托马斯·哈代:《德伯家的苔丝》,张若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70页.
作者简介
杨薏冉(2001.08-),女,汉族,浙江宁波慈溪市人,绍兴文理学院,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