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昭银辉

郭强

考古资料表明，在古埃及发现了距今 7000年的黄金制品，这是世界上目前所发现的最早的人工黄金制品。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发现的距今6000年左右的银器则是目前发现最早的银器。随后，希腊、罗马、波斯、萨珊朝等都开始了对金银器的使用。金银器在我国的使用历史也很悠久，据考古发现，中国对金器的使用可以早到商代，在河南殷墟发现的有金箔制品，在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则发现有黄金面具、金杖等。对银制品的使用最迟在东周时期。随后，金银器在经历了秦汉时期的繁荣发展后，又融入了魏晋南北朝时文化交流所带来的异域风情，最终形成了唐代绚丽多姿、成熟健康、优雅活泼的独立风格，并成为一代盛世的标志。

到了宋朝，金银器的使用较之唐代更加普及，使用人群更加广泛。

这和宋代生产力的发展及其整个社会的富庶有直接关系。据历史学家研究表明，在中国历史上，宋代人民的富裕程度应该排在首位。宋真宗时宰相王旦说：“京城资产百万者甚多，十万而上，比比皆是。”吴箕在《常谈》中写道：“《史记·货殖列传》中，所载富者，固曰甚盛，然求之近代，似不足道。樊嘉以五千万为天下高赀。五千万钱在今日言之，才五万贯尔。中人之家，钱以五万缗计之者多甚，何足传之于史？”汉代能入史册的巨富所达到的财富，在宋代还不如众多平常中产之家所拥有的财富。在唐代的贫眼所惊之华丽器物，在宋代已是百姓寻常之物。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道：“唐人作富贵诗，多纪其奉养器服之盛，乃贫眼所惊耳。如贯休《富贵曲》云：‘刻成筝柱雁相挨。此下里鬻弹者皆有之，何足道哉！又韦楚老《蚊诗》云：‘十幅红绡围夜玉。十幅红绡为帐，方不及四五尺，不知如何伸脚？此所谓‘不曾近富儿家。”宋人嘲笑唐人贫眼没见过世面，那是因为宋代民间财富比前代所取得的跨越式进步。

金银器的制作与使用，是宋朝社会富庶繁华的重要标志之一。家居餐饮用器，上自九重，下至中等以上之家均以金银为主。如果说唐代是我国金银器制作进入成熟的阶段，官营金银器制作较为兴盛的话，入宋以后，由于封建统治阶级奢靡生活和当时社会浮华习尚的需要，金银器制作仍是一个发达的行业，而且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金银器制作业的私营性质在晚唐基础上进一步增强，官、私金银器制作业都较重要。

《东京梦华录》记载，六月里巷陌杂卖的时鲜和冷饮，曰生意兴隆之家，“悉用金银”。在其“酒肆”一节中称“杭都如康、沈、施厨等酒楼店，及荐桥丰禾坊王家酒店、闇门外郑厨分茶酒肆，俱用全桌银器皿沽卖，更有碗头店一二处，亦有银台碗沽卖”。《东京梦华录》里提到宋朝开封的一家酒馆时写道：“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蔬碟各五片，水果碟三五只，即银近百两矣。”日本入宋僧人成寻在《参天台五台山记》中记述见闻，言都市、官府之外，寺院茶饭用具也多为银器，可见时风浸染至出家人亦以此相当。

从出土情况看，宋代金银器种类较之唐代更为丰富齐备，饮食、酒器、盥洗器种类俱全，计有碗、盘、碟、钵、托、盏、匙、勺、高足杯、耳杯、盅、罐、瓶、尊、执壶、盆、盂、盒、渣斗、漏勺、炉等器形。器类器形的增加，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金银器作为上层统治阶级的生活用具更进一步普及的情况。宋代金银器的造型花卉繁多，玲珑奇巧是宋代金银器造型的总特点。它的造型与纹饰得益于时尚又引领着时尚，以此在非常商业化而又时时浸润诗思的时尚消费中散射魅力。

宋代金银器种类齐全而丰富，但应该强调的是，每一种器物又是形制多样的。以杯为例，就有五曲梅花形、六曲秋葵形、八曲方口四瓣花形、十二曲六角栀子花形、八角形、荷叶形、蕉叶形、重瓣菊花形、桃形、瓜棱形和柳斗形等。盘除普通的圆形外，有海棠形、五瓣梅花形、重瓣菊花形及八角形等。盆有圆形、八瓣花形、八棱菱花形、十二曲花瓣形及三十二曲花瓣形。这种模拟大自然中千姿百态的植物花卉形状的金银器形，如同百花盛开，争芳斗艳，不仅具有实用价值，也颇有艺术欣赏价值。这种新奇雅致的造型风格的出现，与宋代以心境意绪作为艺术和美学的主题及追求自然天趣的审美观有密切的关系。

宋代金银器的另一特点是造型玲珑剔透。唐代普遍流行的那种形体丰腴、气势博大、直径往往在20厘米以上的碗、盘、盒等，在宋金银器中不复出现，代之而起的是形体小巧的碗、盏、杯、盅、盂一类器物，直径多为8.5—11厘米，盘直径一般在16.5—17.5厘米之间。造型的小巧，胎体的轻薄，都使宋金银器给人以精巧俊美的视觉效果。

宋代金银器最常见的纹样题材是各种动植物纹样，它们大都取材于自然界中。植物纹样如牡丹、莲花、梅花、菊花、栀子、玉兰、桂花、秋葵、绣球、芙蓉、山茶、樱桃、海棠、石榴花、灵芝、竹子、蕉叶、松枝、忍冬、水草、浮萍、桃、莲子、佛手、石榴、香椽、荔枝等。动物纹样如龟、鱼、仙鹤、蝴蝶、蝙蝠、蛾抖等。这类装饰纹样的主要风格是写实意味极为浓厚。除此以外，宋代也继承了一些传统纹饰，如卷草、羽状、云雷、菱格、编织纹、联珠、凸棱、水波纹、寓意长寿福贵的狮子紋、龙凤纹等。宋代还有将人物亭阁之类的纹样以整幅画面的形式装饰于金银器的主体上，或刻诗词文章于其上的，江西乐安所出银盘和福建邵武所出银杯即属此例，前者底部饰亭阁和十个人物，后者刻《踏莎行》词一首。这类表现人物故事或即诗作画的装饰，吸收了当时文人画的风格，构图生动流畅，为以后在瓷器、漆器上描绘整幅人物故事的装饰艺术开了先河。

纹饰布局上宋代的创新在于打破了唐代流行已久的团花格式，对造型纷纭繁多而小巧的宋金银器，分别采取不同的布局形式。一般来说，曲瓣花形的碗、杯、盏类器皿，纹饰构图多依据其造型花式而定，如五曲梅花银盏，底心饰一凸雕梅花，烘托出盏形的花式感，每曲壁上又饰一折枝梅，使器底、器壁及器形和谐统一。团菊或莲花形的碗、盏，多采取“旋子”的构图形式，将器底饰作花蕊、器壁饰作花瓣，使器底、器壁各部纹饰有机地结合起来。盘、盆类器皿的装饰，往往是底部和盖上饰主体图案，用整幅画面描绘出各种题材的纹饰。

八棱形器，其主体纹饰往往以开光形式分布八面，边饰花叶、卷草等连续草状纹，装饰饱满匀称，端庄大方。瓶类器物多通体布置如意头和香草一类纹饰。以上诸种，或一枝独放，姿态娇娆；或两花相对，俊俏婀娜；或枝干矫健，花朵丰满；或茎蔓缠绕，瓜果连绵，皆能因器而异，因形施纹，配合得天衣无缝，尽善尽美，这在金银器装饰艺术中无疑是一个大的突破和转折。

两宋金银器，尤其是金银馔器，与花、与歌、与酒关系最为密切。“一曲新词酒一杯”，并不独见于宰相家，以歌送酒，实在是宴席之常。而两宋酒事又每与花事相连，即席歌唱的送酒“新词”涉及花事者自然也最多，因此酒器（图1）的造型与纹饰取意于花卉者，差不多占了第一。宋徽宗《宣和宫词》“十花金盏劝仙娥，乘兴追欢酒量过”中提到的“十花金盏”，应该指的是种类多样的花形金盏。金银焕烂的杯盘碗盏（图2、图3）遂使得琼筵瑶席竟也如同一座百花苑，如杭州临安高虹中学出土的宋牡丹花纹六曲花口银盏、山茶花纹六曲花口银盏、蜀葵花纹六曲花口银盏、莲花纹六曲花口银盏等皆是模拟花卉成形。花口盏的造型源于生活、用于生活，最后超越生活，使花口盏的文化功用逐渐超越生活上升到精神的美学层面，而且宋人的设计理念非常人性化，这种“审美艺术+生活实用”的结合表明宋人的生活理念已经十分成熟，在利用实物造型时，取其精华，并对造型加以改良，使得杯盏在具备实用功能的同时还有很大的美学欣赏功用。

宋代的金银器之美不光表现在金银器皿上，更多的还表现在金银首饰上（图4）。宋代的金银首饰，上承唐代，下启明清，种类丰富，样式繁多，具有较高的美学艺术价值。宋代时，金银首饰的成批打制集中在嫁女时节，其种类有簪钗类、梳篦类、耳环类和“三金”（当时聘礼中的金钏、金戒指、金帔坠）类等，每类细分又有许多种。宋代金银首饰出土比较集中者为窖藏，如四川彭州南宋金银器窖藏、浙江永嘉南宋银器窖藏等。宋代的金银首饰样式繁复，金昭银辉，美轮美奂，艺术价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