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丫
1
黄昏,屋里亮了灯,靠在厨房门边,看妈妈做我爱吃的葱油饼。
青绿的小葱切成细细的葱花,一粒粒爆满的花椒在锅中小火焙干,用器皿碾成粉末。
醒好的面团分成均匀的剂子,按揉后擀成薄薄的面饼。涂一层晶莹的食用油,均匀撒上食盐,细碎的葱花和花椒粉,将面饼卷起后绕成一个圆,两段在圆的中间重叠后,再一次擀成薄厚适中的面饼。
再一次形成的面饼,便有了层次。
厚厚的平底锅涂一层薄薄的食用油,面饼放入,依旧小火烘烤,一面烤至金黄色后翻至另一面。待葱花混合花椒粉的香味慢慢飘起来,葱油饼也就做好了。
这么多年,在很多地方吃过很多做法的葱油饼,但从没有哪里的葱油饼,比妈妈做得更美味。
这么多年漂泊在外,每一次想家,妈妈做的葱油饼的味道,会让想念落在实处。
那是家的味道。
于是每一次回家,第一顿饭一定是一张香气四溢的葱油饼。
离家前的那顿饭,亦然。
2
喜欢妈妈做的葱油饼,更喜欢看妈妈做葱油饼的样子。
做葱油饼的妈妈是挑剔的,挑剔面团的软硬度,挑剔一棵葱的粗细以及葱白的长短,挑剔花椒的爆满,也挑剔用火的大小……
不管做到多完美,她总是不满意。可是谁会不明白呢,所有那些的挑剔,都藏着她从不习惯说出口的爱。
有很多次,妈妈都下了决心似地要手把手教会我做葱油饼。她说,有什么难的?做两次也就会了。这样你不管在哪儿,想吃的时候自己做好。
但每一次,我都以不爱做饭为由耍赖拒绝。
其实,我从来没有告诉她,我不是懒惰,也不是学不会。其实这些年,我一个人,也多多少少地学了几道拿手菜,水饺面条都会做。唯独,从来不去学葱油饼。
我是故意的,因为葱油饼,是家的味道,是妈妈特有的味道。当我想起葱油饼的时候,我知道那是我在想家,我该回家了。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去学妈妈做的葱油饼,我怕学会了,我的想念会因为味蕾熟悉的满足而慢慢模糊。
我怕我会慢慢忘记家的味道。
所以啊,我宁愿在想念妈妈的葱油饼时,千山万水地跑回家。
我还知道,妈妈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教会我做一张她做的葱油饼。
她如何会不知道呢?每一个妈妈做给孩子的饭菜里,都有一道最拿手,在日复一日的一日三餐里,牢牢给孩子的味蕾打上印记。
那是妈妈握在手中的风筝线,不管我们飞多远,都有一种味道牢牢牵着,让我们想念,让我们回家。
妈妈囿于厨房,她的爱穿越了山川湖海。
这种想念,年复一年,我和妈妈心照不宣。
特别美好。
3
有个女孩子和我做过半年同事——她来自北方一个不太知名的小城。那个性格内敛的姑娘,有着善意盈盈的面容,笑起来,会脸红。
那年暮春时,她患重感冒请病假,我和另一个同事过去探望。
女孩在离公司五六公里的小区租房居住,到那儿后我们才发现,她住的那栋楼紧邻铁路。
老式房子的窗户隔音不太好,待在那里不长的时間,每隔几分钟就会听到一列火车轰轰隆隆地驶过。
问她为什么把房子租在这样的地段?她一边轻咳一边笑起来,说是专门找到这个小区,因为她在北方的家也离着铁路很近,她从小习惯了火车和铁轨摩擦的声音,每天在轰隆隆的声音中醒来,又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入睡。轰隆隆的火车声,对她来说就是家的声音,而且……她轻轻地说,这么多火车中,兴许有一列就来自我的家乡,车上就有我认识的人呢。
因为咳嗽,她面色有些潮红,眼神却欢快地明亮起来。
我却在突然之间湿了眼眶。
我们都是不安分的孩子,长大后拼命走出小小的家乡去往外面的世界。可是不管我们走多远,心里都倔强地装着家的模样。
我们想家,在一种味道里,在一种声音中,用我们习惯的方式,想家。
想家的我们,多深情,多美好。
禾儿摘自《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