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沙
2021年7月25日,阿富汗喀布尔的扎尔古纳女子中学的学生
作为阿富汗历史上最著名的女诗人,惹比娅·巴里昔(Rabia Balkhi)本人的创作,却完全被她戏剧性的死亡场景掩盖了。
例如阿塔尔的那首诗:“满月般的美人用指尖蘸取鲜血,将从破碎的心里吟出的诗句涂抹墙上,直到浴室中的墙壁再无空白,直到终末的歌咏将墙覆盖,而鲜血却仍在滴沥。她如同一块残破的墙砖倾倒,在鲜血、爱欲、烈火和眼泪中,甜美的灵魂带着无尽的愿望飘逝。”
惹比娅·巴里昔的短暂生平中,所展示的那种无可回避的宿命感,和命运驰向终点时迸发的大胆和激情,也无意中预兆了该地区女性文学的某些特征和命运。
惹比娅·巴里昔生活于10世纪萨曼王朝治下,她的父亲是巴里黑(今阿富汗巴尔赫)市的长官。当时的巴里黑,是帝国最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同时也是伊斯兰世界东部的宗教和神秘主义者的汇聚地。因此,这里也被时人誉为“众城之母”或者“伊斯兰世界的穹顶”。惹比娅·巴里昔作为贵族之女,正是成长于这样一种浓厚的文化氛围中。
而当时也正是波斯语由中古波斯语向新波斯语转变的重要时期。阿拉伯帝国新兴,亡国的萨珊波斯宫廷不得不亡命中亚。此后,一种在语法上有别于中古波斯语的新语言,逐渐在呼罗珊、巴里黑等地流行起来。由于这种新的语言形式被认为来自萨珊王朝的宫廷用语,所以它又被称为“达里波斯语”(“达里”在波斯语中的意思是“宫廷”)。
惹比娅·巴里昔正是最早一批使用“达里波斯语”进行创作的诗人。像同时代的其他新波斯语诗人一样,惹比娅的诗歌使用了前伊斯兰时代的人物形象和术语,并通过她的创作,使之成为此后悠长的波斯语诗歌传统中,习见的比喻和典故。在这一意义上,她是新波斯语诗歌复兴过程中的重要作者。
在萨曼王朝,从皇室宫廷到贵族的府邸,普遍流行豢养突厥“古拉姆”(Ghulam)的风气。“古拉姆”意为奴仆,但可以泛指在贵族身边从小接受训练,并提供服务的近侍、卫士。因此比起普通奴隶,“古拉姆”的实际地位较高。
惹比娅的形象出现一个反转:从禁忌之爱的被害者变成了主动殉难的圣徒。
惹比娅沐浴时被刺身亡。在弥留之际,她用自己的鲜血在墙上写下了最后的诗篇
電影《RabiaBalkhi》剧照
而正是在其兄长家里,惹比娅遇见了其一生的宿命—突厥青年巴克塔什(Baktash)。据后人追述的传记称,两人其实从5岁便已相识。作为贵族家庭的女子,惹比娅是无法随意走出闺房的。所以,他们通过惹比娅的贴身老仆传话,维持着友谊。仆人们会告诉惹比娅关于巴克塔什的日常经历,而惹比娅也会将信札带给后者。直到双方成年,童年以来的友谊转变为爱情。
惹比娅写下了许多在当时甚至后世看来都堪称大胆的诗歌。由于惹比娅在当地的文人圈子里早就以早颖而有文采知名,当这些表达爱慕的诗歌开始流传在外,两人之间的隐秘也就泄露无余。
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妹妹爱上外族奴仆,惹比娅的兄长愤而找人谋杀了巴克塔什(一说是两人决斗中巴克塔什被杀),又派人在惹比娅沐浴时将其刺死。在弥留之际,惹比娅用自己的鲜血在墙上写下了最后的诗篇。
即便在今天的阿富汗,女性参与诗歌写作,仍然被和不名誉的行为相联系。
在今天的阿富汗、巴基斯坦北部,女性若因为不受许可的婚姻而被认为玷污了家族声誉,就可能遭到来自亲友的“荣誉谋杀”。如果没有此后的一系列故事,那么惹比娅只是中南亚地区无数传统女性悲剧形象中的一个—既不可能是最后一例,也绝非最惨烈的。
意想不到的是,“女诗人之死”这个看来有悖于宗教道德的事件,却成了同时代诗人竞相吟咏的题材。一个世纪后,出生于内沙布尔的神秘主义者、诗人阿塔尔,在其长诗《神圣之书》中,根据传说重塑了殉难的女诗人形象。
《神圣之书》全诗带有浓郁的宗教色彩,主要内容是说,某位哈里发询问自己六个儿子内心的愿望。第一个儿子想要“仙女之王”之女,第二个想要掌握魔法,第三个想要能够预知世事的“照世杯”,第四个渴望长生之水,第五个想要所罗门的魔戒,最后一个则想要炼金术知识。惹比娅的传奇,被收录于第一个儿子的故事里,题为《陷入爱河的巴里黑长官之女传奇》。
阿富汗历史上最著名的女诗人惹比娅·巴里昔
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