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
可可西里是西藏北部羌塘草原的一部分,在青海昆仑山以南以及新疆同西藏、青海毗邻的地区。
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则位于青海西南部的玉树藏族自治州境内,面积450万公顷,是目前世界上原始生态环境保存最完善的地区之一,也是中国建成的面积最大、海拔最高、野生动物资源极为丰富的自然保护区。由于可可西里严酷的气候和自然条件,人类无法长期居住,给高原野生动物创造了得天独厚的生存条件。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主要是保护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驴、藏原羚等珍稀野生动物、植物及其栖息环境。不过,随着科技越来越先进和旅者们的求知欲越来越强,“无人区”神秘的面纱渐渐被揭开了。
这里天地一线,晴空万里,色彩清晰得仿佛油画。无人区的腹地“双湖”一带更是美得十分粗犷,令人心灵震撼。除了景色,无人区还是一个巨大的天然野生动物园。汽车在戈壁上扬尘万里的时候,常常能看到成群的藏羚羊等珍稀野生动物出现在视野里,最后慢慢消失在后视镜中。这就是无数旅者梦中的西藏,这就是川藏线上曲折迂回的终点,华丽到极致、辽阔到似乎早已与之融合。这是一种辽阔的宁静,一种深厚的安详。山川大地如此壮美,却又表现得如此平静。在这里,无论你朝哪个方向,无论你走多久,都是这么静美,这么安详,这么无穷无尽。
我注视着周围的宁静。山,一副静思默想的样子;草地、湖泊、大地和天空全都带着静默的神情;我感到,这片土地上藏着某种只有沉默的山和旷远的天才知道的东西。我感觉到了,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些分散在草地上的牦牛和羊,每天看着这些风景,只是低着头,把大地的静默吃进肚里,然后反刍。仿佛它们从大地那里获得了什么,也仿佛它们反刍的是一些伟大的思想。是的,在这天空才有的高度上,在这天空般辽阔的宁静里,山水木石,在其間走动的动物无不带上神性。一朵花、一片叶子就像一位先知。因此,羚羊的啃食,牦牛的反刍就有了修炼的意味。真的羡慕那些在这里游走的生命,不用开会,不用呼吸污浊的空气,不用忍受噪音,不用在不想笑的时候装出一副笑的模样,不用去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情,只坚守简单而纯粹的生命。真想变成一头羚羊,一匹野驴,哪怕是一只兔子,用博大的心脏从这里走过,走过自己的一生。饿了,就低下头,伸出舌头卷起一把草,用唇齿咬住,一扯,把大地,把季节,把遍洒阳光和雪花的天空一齐扯动。
我试着像野兽一样行走,一直走到看不见公路看不见汽车的地方。在这里,寂静是可以吸入肺腑的。你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脚步,满世界都是简单又纯粹的声音。只要有足够的宁静,大地便显出它的神奇。沉静的大地离永恒这样近,在永恒的宁静里行走,那就是朝圣。
人类用他的脚步向着大地朝圣。我从大地上走过,大地从脚上走进我的血液,走进我的身体。我留下的脚印成为大地的一部分,走进我身体的大地成为我的灵魂。于是,我装下了山川万物,把自己的辽阔在原野上铺开。风在我的灵魂里吹拂,河水在里面奔涌,连雪山也牵带着白云移来胸间。
第二天,一场大雪造就了一个童话般的可可西里。雪山就像童话中的城堡,阳光给它披上一层甜美的红云。野生动物纷纷登场,藏羚羊、藏原羚、牦牛、野驴、白唇鹿、狼,还有许多鸟类,它们是童话王国的主角。连天上的白云也轻轻悄悄地游移着,在雪地里洒下它们的影子。
天空映照着地面,地面也就成了天空。踏在雪地上,每一个脚印都犹如踏在洁白的天空里。唯其高,总算在地球上留存一块没有被耕耘过的地方,好让我们站在高处放眼遥望,灵魂有一个驰骋之处。庸常的市井生活似乎不再缺少什么,它缺少的只是辽阔。梭罗说:野地里蕴含着这个世界的救赎。如此说来,青藏高原的可可西里大概是我们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救赎了。
风吹向陌路,远望是雪峰,可可西里在眼前展开。日暮时的阳光变得柔和,斜照过砾石堆成的浑圆丘陵,勾勒出天地之间的分界线。天空蔚蓝,像一池古生代的湖水纯净悠远,大块的云朵低低地挂在半空,在草原上留下黛色的身影,人的视线可以从云的上方掠过,看见昆仑山晶莹的雪峰。零星的藏羚羊出没于云影和枯黄的紫花针茅草之中,听见动静,便机警地抬头观望,向远处小跑一阵,与天空盘旋的猎隼构成可可西里天地间最为灵动的风景。
天地空旷,四野苍茫,极目八方远,神游万仞高。我们这支来自五湖四海的行摄团队,深深地被可可西里绝美的景致震撼了,我立在风中无语,感受着高原亿万年未变的原始风貌,感受着从特提斯海升隆成“世界屋脊“的惊心动魄。有一刻,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融化了,汇入时空终结处的起点,比可可西里的一株紫花针茅草还要飘忽不定!
心灵在天堂,身体在地狱。这句话是这次穿越最完美的诠释。迎极寒,抗高反;斗风雪,觅豹狼;寻熊踪;睡帐篷,吃快食。在与世隔绝的日子里,更有孤独、恐惧与危险,这些都成了我们穿越四大无人区的关键词!
自然环境的恶劣,道路的崎岖,不可预知的凶险,这些原本是行者所惧怕的,在“世界第三极”的挑战里变成了必须忍受也不得不乐观去面对的常态。自进入无人区以来,我们没洗过一次澡,没洗过一回脸,一直在承受有生以来身心和意志的极限挑战。面对四大无人区的荒芜,内心的孤独也如同荒草野蛮滋生。而这样的孤独又渐变成一种独自享受的过程,让我对生命、对周遭拥有全新的视角,更令我们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更高的解读:活着就得活出自我,活着就得竭尽全力去追寻生命中的精彩!
从摄影的角度来看,穿越四大无人区的最大的意义,莫过于把其当做一种情感抒发。“生命禁区”看似毫无温度,其实在感受和创作的过程中,可以和内心进行更深层次的对话,从而治愈自己。
烦躁时,你看到一望无垠的沙漠戈壁,你看到蓝天白云微风轻拂,此时你会深刻地体会:人类有两样东西最值得敬畏,一样是头顶的天空,一样是心中的期待。孤独时,你看到生机勃勃的丛林,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神奇力量。我领略到了所经历过的云和月,风和霜,雨雪和阳光,那条长长的、穿越了岁月和荒野的足迹——是身迹与心迹的碰撞!
庄子曰:“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我愿大地的精血蓄养,让我成为一名内心丰盈、浩荡的人,我的文字和照片也因此有了梦寐以求的刚健品质和美好情怀。
无问西东,我愿在诗和无人区的对峙中永远守住那个最珍贵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