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的箱子

瑞秋·凡·库依［奥地利］

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这是一本儿童小说，讲述了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小说主人公克拉拉老师是一位睿智、美丽、善良的女老师，深受学生们的喜爱。遗憾的是，她不幸患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难过的同学们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而克拉拉老师却始终积极乐观。在剩余的日子里，克拉拉老师精心准备了一场“二十年后的同学会”，目的是帮助同学们学会勇敢地接受生命中的离别与失去。另一方面，同学们也悄悄地为克拉拉老师准备了一份最美的临别礼物，那是一个五彩斑斓、满满都是爱的箱子……

复活节过后的那个星期一，一切都变了。

这一天本该是圣诞节之后最让人开心的一个开学日。复活节还没到时，大家就齐心协力把教室布置好了，漂亮的花环挂满了门窗，黑板上贴着用彩纸剪下来的大字：“欢迎克拉拉老师回来！”

接下来呢？朱利不禁叹了口气，全身微微颤抖着。一年前，朱利的爸爸突然提着行李搬走时，那种锥心的感受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当时，朱利跑回自己的房间，把墙上的壁纸一条一条地撕下来。没什么理由，他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些，因为他没办法把爸爸一条一条地撕碎。然而，这样做并没让他好过，一点点也没有。

这一天，朱利的双手平放在课桌上，像一副根本不属于他的手套。朱利盯着那双手瞧—十只手指，一边五只。

他来来回回数了不下四次，仿佛他一不留神，就会有人把手指拿走一样。他右手食指的指甲边还沾了一小块红色黏土。

前一天，朱利捏了一个小人偶，把它放进烤箱里烤硬，然后把它放进口袋。这是要送给克拉拉老师的礼物。

朱利提不起勇气抬头看。他不敢看黑板那里。校长正把轮椅推到黑板前面，坐在轮椅上的是克拉拉老师。

“亲爱的四年级同学们，”克拉拉老师的声音和往常一样轻松愉快，“回来看你们，我真的好高兴。我好想念你们。圣诞节过后的每一天都好想你们。你们寄到医院来的信，还有图画和小礼物，都……”

“这不是真的！告诉我们这不是真的！”卡蒂亚喊了出来。

她一向都是这样，不举手就直接发言。朱利很不喜欢她这一点，但这次他很高兴，因为这正是朱利想大声喊出来的话。

坐在朱利旁边的山迪也喃喃地说：“这是骗人的，不可能是真的！”朱利点头同意。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发生，不可以发生在真实世界里，不可以发生在我们认识的、喜欢的人身上。

这时，所有同学都抬起头来，朱利也是。他着实吓了一大跳。克拉拉老师变得又消瘦又苍白，那件漂亮的洋装现在变得松松垮垮的。朱利看见老师头上戴着一顶彩色的针织帽，他知道，帽子底下已经没有头发了。

“像玻璃弹珠一样光溜溜的。”几个星期前，克拉拉老师在信里这么写着。那时大家都觉得很好笑。

“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笑。”此刻的朱利觉得。

克拉拉老师的头发会掉光是因为吃药的关系。那种药会把身体里所有长得很快的东西通通消灭掉。老师肚子里的那个坏东西长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所以一定要吃药让它消失，或至少让它变小，好让医生可以开刀把它切除掉。上美术课时，他们把老师肚子里的坏东西画成黑洞里的怪兽，还画了药粉和针筒与怪兽打斗的情景。这些画作看起来都很吓人。有时，朱利甚至同情起那只怪獸来，因为每张画纸上的怪兽都被砍得很惨，支离破碎的。

克拉拉老师收到画作以后，写信向他们道谢。

“我只要一看到你们的画，就知道我身体里的那只怪兽一定活不了！”她那时在信里写得那么有信心。然而，药物没帮上忙，只是把她的头发变没了。她那头浓密的棕色长发，夹杂着几丝银白。

而头发掉光还不是最糟的事。

“是真的，卡蒂亚。”克拉拉老师轻声的回答在朱利耳中宛如雷响。

“可是，”卡蒂亚反驳说，“你一定要好起来啊。医生应该更认真想办法才对。”

朱利看到同学们都不住地点头，自己也不停点起头来，像磕头虫那样。

只要再认真想一下，答案就在角落等你。从一年级开始，如果有同学懒得解决问题而想放弃的时候，克拉拉老师就会这样提醒他。

“克拉拉老师说的话一向是对的。”朱利想着。

克拉拉老师沉默了许久。她的手搁在肚子上，仿佛要把里面的怪兽遮住，不让同学看到。教室里安静得能让朱利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变得很不顺畅，因为喉头一阵紧一阵热，吸进来的空气断断续续的。

“有时候啊……”克拉拉老师终于开口了，她慢条斯理地说，“有时候，再怎么认真想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只是接受现实。”她露出微笑，像在道歉似的。

“我不要！”卡蒂亚叫了起来，一拳砸在桌面上。

朱利也很想一拳砸下去。或者，把口袋里那个红色的笨人偶拿出来，狠狠地丢向那扇玻璃窗，听它发出刺耳的破裂声，让尖锐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然而，朱利的手像拉线木偶那样不自主地悬在半空，因为他听见克拉拉老师十分笃定地说：“病情没办法改善了。真的！”

同学们全都屏住了呼吸。朱利感觉得到。

他希望克拉拉老师不要再说下去了。

然而，克拉拉老师接着说：“所以我才决定出院。”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我想再好好地活一段日子，和你们一起度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朱利的手重重地摔落下来，泪水夺眶而出。

（选自《克拉拉的箱子》，新蕾出版社2015年版，李紫蓉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