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科技误导 应对迷雾信息*

2021-10-08 13:53王延飞
情报杂志 2021年9期
关键词:领先者散播迷雾

苏 鹏 王延飞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北京 100871)

0 引 言

信息迷雾是指影响进行正确决策的信息氛围[1]。信息迷雾可以是竞争对手有意散播出来的,也可以是因为己方情报判断失当导致的。当科技水平存在相对差距时,落后者想要弥补劣势,尝试搜集、加工和分析与领先者相关的科技研发信息,这一需求被领先者有意或者无意地利用,就有可能营造出一个误导落后者的决策氛围,即科技迷雾或技术迷雾。在这一过程中,用于谣传、挑拨、诋毁等误导决策的数据、消息、资料,都可以被称为迷雾信息。当今时代,黑天鹅事件频发,不确定性上升,信息迷雾越发值得警惕。2020年下半年,情报科学读书会以“信息迷雾”为主题组织召开讨论[2],2021国家社科基金更是将“信息迷雾的感知与识别研究”列入选题指南[3],信息迷雾已然成为情报研究的关注焦点。科技领域的信息迷雾主要可以分为两个类型:其一,诱使竞争对手放弃本该研发的技术;其二,诱使竞争对手研发本该放弃的技术。从情报应对的角度来看,前者需要回答“我们该研发什么”,后者需要回答“我们不该研发什么”。长期以来,对于“应该研发什么”的情报研究有很多,存在前沿识别、热点监测、颠覆性技术发现等诸多领域的课题探讨,对于“不该研发什么”的情报研究相对较少。本文将对“不该研发什么”的第二类科技迷雾进行讨论。

信息迷雾环境下,科技领先者在研发的理论和实践方面具有相对优势,往往可以得到更多的科技研发情报,进而形成了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而科技落后者在制定研发策略时,往往会收集领先者成功或者失败的经验,作为制定研发决策的依据。如果科技领先者借助这种优势,有意或者无疑散播虚假的科技研发情报,就有可能诱使落后者陷于科技迷雾,低估了研发难度或者高估了战略价值,导致其在本不该投入研发的领域投入了过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最终不堪重负。当前,中国的科技研发处于“跟跑”“并跑”“领跑”的“三跑并存”状态[4],而信息迷雾恰恰出现在从“跟跑”向“并跑”过渡的进程中,梳理信息迷雾的各种情景,推导其应对策略,有助于帮助科技情报人员提高警惕意识,加强预见能力,为科技决策工作提供更好的服务。

1 基于信息迷雾的科技误导

长期以来,美国在科技领域的综合实力领先世界,掌握着科技领域的话语权,凭借着科技话语权的制高点,制造大量科技迷雾,形成战略欺骗。从时间段上切分,可以将美国的科技迷雾案例切分为冷战时期案例和全球化时期案例。

1.1美国冷战时期的科技迷雾在美苏争霸的冷战时期,美国有着明确的敌对目标,其科技迷雾策略的施展,也存在着明确的欺骗目标,有名的“星球大战计划”,就是这一阶段中的典型科技迷雾案例。“星球大战计划”(Star Wars Program),也称作《战略防御倡议》(Strategic Defense Initiative,以下简称SDI),这一计划的实施,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在第一阶段,由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于1983年3月23日在全国电视讲话中提出的一个战略防御系统构想,在该构想中,试图通过构建一个太空与地面联动的导弹防御系统,将苏联的导弹隔绝在北约体系之外,摆脱核武器对美国的攻击范围覆盖,打破核威慑的平衡[5]。但很快,美国人在落实这一计划时,发现这一计划绝非短短几年或者十几年就能完成的。

在第二阶段,美国调整和修改SDI计划,将之变得更为可行。但苏联方面具有迫切的危机感,陷入美国“万一做成了怎么办”的担忧。1983年9月份,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向总统办公室提交了一份报告,报告中预测了苏联会“灵活调整其他研发资源,分配给必要的项目”,这些必要项目,专指用来应对SDI的项目,并指出苏联会“遭遇技术和制造方面的诸多难题……需要大量的额外支出,这将使得苏联经济承担沉重的压力,并使得他们的决策面临困境”[6]。

在第三阶段,正如CIA所预料的那样,苏联方面对SDI给予了极大重视。其武器研发机构的高级研究员Podvig曾总结军备竞赛与苏联解体的关联,并梳理了若干流派的观点。无论哪一流派的观点都承认,“SDI引发苏联决策层的高度关切”,一定程度甚至很大程度上增加了苏联的负担[7]。从美国政府视角来看,SDI也极大地影响了苏联的研发决策。根据美国原子遗产基金(Atomic Heritage Foundation)记载,苏联在20世纪70年代就已经尝试反弹道导弹的研发,但一直未作为研发重点。但在1983年之后,立刻转变成研发方向的重中之重,以破釜沉舟的姿态在这一领域展开研发[8]。根据美国国防部估计,苏联为了应对SDI战略,推动反弹道导弹的研发比例可能高达其年度GDP的15%~17%[9]。如CIA所料,这确实成苏联政府的一个巨大负担。

回顾历史,美国政府在军备竞赛中保持着相对克制的状态,里根政府提出研发计划,随后发现这个研发计划存在缺陷,于是修改了原本的计划,给予竞争对手极大的心理压力,只付出局部代价,就使竞争对手陷入军备竞赛的泥潭。而从苏联视角看来,头顶悬着“美国一旦研发成功”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很难一直保持着理性的决策。当竞争对手提出研发计划时,他们作为科技迷雾的应对方,必然会意识到该计划一旦成功将对己方造成极大威胁,而他们又无法阻止对方成功或临近成功,己方必须追上对手的研发脚步,不得不加大研发投入力度。可以看出,在这场科技迷雾的笼罩的对决中,苏方如果要进行理性决策,就必须有一个前提——确认美方无法如期完成《战略防御倡议》的构想,但苏方迟迟无法得到真正能使决策层安心的科技情报,陷入军备竞赛成为了一个必然结果。

1.2全球化时期的科技迷雾美国在冷战时期多次布置科技迷雾的战略欺骗,使得美国在科技迷雾方面积累了大量经验,并得心应手地对付自己的下一个目标。超视距远程空空导弹,成为科技迷雾的又一个实例。这一事件同样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在第一阶段的2010年左右,美国在超视距远程空空导弹方面遭遇瓶颈,其主流的AIM-120系列导弹在射程方面迟迟得不到新的突破。

在第二阶段,美军在未取得突破的情况下,仍旧对外宣称,最新的AIM-120D导弹将采用双脉冲发动机作为推进装置[10],意味着美国空空导弹将在射程上处于高度领先的地位,甚至多家媒体预估射程可能超过160千米[11-14]。该宣称,也许是出于战略威慑的考虑,也许是有意为之的又一迷雾。

在第三阶段,美国不断宣布AIM-120D“试射成功”的消息[14],使得其他国家在国防建设上面临极大的压力。然而,2015年下半年试射成功的某空空导弹项目,突破了美军自己一直都没能把握好的瓶颈。由此,原本消耗人力、物力和财力的科技迷雾,竟然促成了他国的技术进步。

显然,与之前的“星球大战计划”不同,这一次的科技迷雾令美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见,科技迷雾散播的后果存在相当大的不确定性。

1.3两个时期的对比对比美国在冷战时期和全球化时期的科技迷雾,会发现有3个容易产生思考盲区的设问:a.是否真的有必要散播迷雾。从动因来看,超视距空空导弹原本就在各个大国国防科技的研发路线上,不论有没有美国的科技迷雾,都是要逐渐解决的问题。美国如此布下科技迷雾,反倒坚定了别国研发的信心——在其他国家已经成功的情况下,不需过多纠结,只要追赶即可。b.迷雾导引的目标是否真的无法达到。作为科技迷雾的散播者,对一项科技“是否真的无法研发成功”的判断屡有失误。c.迷雾之用是否真的可以达到消耗对手的目的。从耗资来看,“星球大战计划”耗资巨大,几乎需要举国之力才能推进实施,而空空导弹虽然也耗资不菲,但远远达不到“举国之力”的程度。需要注意的是,这种消耗也“因人而异”,小规模资金的消耗,对一个大国来说可能影响不大,但如果竞争对手是一个小国,一个企业,甚至一个研发团队来说,这种消耗可能也会同样危险。

1.4科技迷雾基本流程由于在科技迷雾散播方和应对方的视角中,对该流程的认知存在差异,因此这一流程分成散播方和应对方两个视角展示。

从科技迷雾散播方的视角来看,其基本流程为:提出研发计划→发现研发计划不可落实或代价高昂等缺陷→对内放缓或修改研发计划→对外虚张声势→诱骗对手相信研发已经接近成功→迫使对手陷入科技竞赛的泥潭。具体如图1所示。

图1 散播方视角的科技迷雾

相对应地,从科技迷雾应对方的视角来看,被科技迷雾所迷惑后,其基本流程为:对手提出研发计划→一旦成功将对己方造成极大威胁→无法阻止对方成功或临近成功→己方必须追上对手的脚步→加大研发投入力度→陷入军备竞赛的泥潭。具体如图2所示。

图2 应对方视角的科技迷雾

2 从无迷雾到有迷雾的四种科技研发情景

科技迷雾中,主要存在两类迷雾主体:其一是科技水平的领先者,凭借科技领先掌握相对优势的研发信息,具有“是否散播迷雾”的主动权。其二是科技水平的落后者,在研发信息方面相对弱势。本文将基于两类主体,讨论4种不同科技研发情景。其中,“落后者是否参考领先者的研发经验”是第一种情景与第二种情景的界限;“领先者是否诚实发布研发结果”是第二种情景与第三种情景的界限,也是是否存在科技迷雾的界限;“领先者的认知是否正确”是第三种情景和第四种情景的界限。

2.1相互独立的科技研发情景相互独立的科技研发情景,是一种理想化的研发情景。在这种情景下,科技研发的领先者和落后者不存在相互之间的干预,因此二者科技研发的决策过程也几乎一致。在简化的科技研发决策过程中,双方各自讨论己方的研发目标,基于自身情况和客观环境做出“是否研发”的判断,并对研发成功或者失败的结果负责。在简化的模型中,研发结果看似只有成功和失败两种情况,但如果对研发进行事后评估,研发者一般会认为,研发失败主要有两种情形:一种情况会认为为客观条件不满足,设为概率p0;另一种则会认为自身能力未达标,领先者(即未来的迷雾散播方)设为概率p1,落后者(即未来的迷雾应对方)设为概率p2。研发者将付出设为C的成本。相应地,如果研发成功,研发者也将获得设为P的收益,其总收益为(P-C)。因此,在相互独立的研发模式中,当决定研发之后,领先者和落后者的收益预期分别为:

A1=(1-p0-p1)*(P-C)-(p0+p1)*C

B1=(1-p0-p2)*(P-C)-(p0+p2)*C

其中,A1为领先者的收益预期,B1为落后者的收益预期。在这种模式下,领先者和落后者的研发策略相互独立。他们只需评估自己的收益结果是否值得研发,并做出决定即可。

2.2诚实的科技研发情景绝对独立的情景在实际研发中很少存在。研发落后者在做出决断时,往往会参考领先者的成功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研发领先者选择诚实的科技研发策略,研发落后者则会选择“跟跑式”的策略。领先者的决策一如既往,与独立研发策略下的收益预期基本一致。在没有迷雾信息的环境下,科技研发工作者是诚实的,领先者会如实说明自己研发成功或者失败的原因,以供后来者参考,这就使得落后者的研发工作出现了一个不同的决策环境:首先,判断是否存在领先者证明可以研发成功,如果领先者研发成功,则证明客观条件满足,落后者跟进研发时,其失败概率将降低为p2,低于独立研发时的(p0+p2),相对提高了研发成功率。如果领先者研发失败并证明是客观条件不满足,即概率p0,落后者则会直接放弃研发,该决策下的预期收益B1=0,避免了亏损的局面。在这种局面下,如果决定研发,领先者和落后者的收益预期分别为:

A1=(1-p0-p1)*(P-C)-(p0+p1)*C

B1=(1-p2)*(P-C)-p2*C

其中,A1为领先者的收益预期,B1为落后者的收益预期。明显可以看出,在这种诚实环境下,落后者会提高自己的成功概率,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后发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落后者的最佳策略为“跟跑式创新”。

2.3不诚实的科技研发情景在前述的科技研发情景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要求领先者必须是“诚实的”,会公开自己研发成功的结果或者失败的原因。但实际研发工作中,领先者并不一定总是这样诚实,尤其在领先者和落后者之间存在竞争关系的时候,隐瞒关键情报,诱使落后者做出错误判断,将更具动机。如果无法保证领先者的诚实,科技领域的信息迷雾将会出现,领先者和落后者之间的关系,将转变为科技迷雾的散播方和应对方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散播方研发成功和因自身原因失败的决策结果保持不变,但是因客观原因导致失败之后的决策将会出现不同。当散播方发现该科研方向存在客观障碍,决定放弃的时候,往往尚未投入研发所需要的全部成本,这里将投入的部分成本设定为C1,C1作为部分成本,要小于甚至远小于C。在这个时候,迷雾散播方将会出现一个新的决策选择——是否要制造科技迷雾,不论其是否制造科技迷雾,C1都是迷雾散播方不可挽回的沉没成本,但是制造科技迷雾后,将可能诱使迷雾应对方走入歧途(因为应对方仍旧采取的是“跟随式”研发策略),设置概率p为应对方发现真相的可能性,在双方存在竞争关系的情况下,诱使对手犯错误,同样意味着散播方的潜在收益。根据散播的成败划分,可能会出现两对不同的收益预期,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不诚实的科技研发的收益预期

其中,A21和A22分别为迷雾散播方散播迷雾和不散播迷雾的预期收益,二者都为同样的负值。B21为未散播迷雾时,应对方的预期收益,为0。B22为科技迷雾环境下,应对方的预期收益,是一个较大的负值。B22的损失较大,会给应对方带来极大压力,比如前面的案例中,前苏联就在科技迷雾中付出了沉重代价。因此,在不诚实的科技研发策略中,散播方和应对方的收益预期,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不诚实的科技研发各决策阶段的收益预期

其中,A1仍旧为迷雾散播方研发工作的预期收益,而原本的迷雾应对方研发收益B1将会消失不存在。A2和B2为散播科技迷雾的收益预期,可以看出,迷雾散播方的损失已经成为不可挽回的沉没成本,散播迷雾,损人不利己,拉竞争对手下水,是迷雾散播方可选的最优解。

2.4有错误认知的研发情景在前面三种讨论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讨论。科技迷雾的散播方作为领先者,对其研发失败有两种认知情况——p0为客观条件,p1为自身条件。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两种情况的划分,是基于散播方的认知展开,如果散播方的认知与实际情况不符,则会出现另一种新情况,将客观条件不满足,视为散播方可以利用的一种认知陷阱。同时,散播方认知正确的概率设置为r。基于散播成败、认知正误两个条件,散播迷雾后共可出现四对收益结果,具体如表3所示。

表3 科技迷雾的收益预期

可以看出,迷雾散播方的处境没有变化,仍旧只能承受C1的沉没成本损失,但迷雾应对方的情况发生了改变。由于散播方无法准确判断自己的研发失败是客观条件造成,还是自身原因造成,这使得应对方即使被科技迷雾所诱导,仍旧存在研发成功,取得正向收益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是“散播成功”+“认知失误”,会使得迷雾应对方获得相对最大化的利益。这也回答了为何美国在冷战时期屡屡得手的科技迷雾策略,在全球化时期反倒多次失败。归其原因,根本上是在于美国对自身的研发能力和客观因素出现的误判。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不意味着这就是迷雾应对方的最优策略,因为“散播成功”+“认知失误”的收益为B23=(1-p0-p2)(1-q)*(1-r)*(P-C),在收益预期上,小于相互独立的研发情景中的(1-p0-p2)*(P-C)-p2*C。这也就说明,尽管迷雾应对方费尽周折,看似也能取得研发成功,但实质上仍旧削减了自己的收益预期。具体如表4和图3所示。

表4 科技迷雾各决策阶段的收益预期

图3 科技迷雾研发情景

3 科技迷雾的形成前提

科技研发的水平差距形成了领先者和落后者两类研发主体,这也是在科技领域形成信息不对称的基础条件。此外,4种科技研发情景中,每一种情景都是后一种的基础,在改变某一项条件的情况下,形成了后一种情景。这3种条件分别是“落后者是否独立”“领先者是否诚实”“领先者是否有判断过程”。这“1+3”的条件,就成为科技迷雾形成的前提。

3.1前提1:双方存在略微的科技差距只有具备相对领先的科技水平,才会在研发工作中得到更多信息,从而形成研发领域的信息不对称。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领先不能差距过大,如果差距过大,领先者当下研究的内容,很难直接影响落后者的决策。比如,面对一个还在钻研“如何制造晶体管”的研发主体,对其散播“超大规模集成电路存在某种特殊效应”的科技迷雾,是没有意义的。因此,科技迷雾往往出现在科技水平存在一定差距,但是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尤其是领先者刚刚完成、正在投入或者即将投入的研发项目,会立刻成为领先者的研发方向时,科技迷雾的散播价值会急剧上升。

3.2前提2:落后者需要参考前人经验领先者的科技水平往往走在前列,甚至是独一档的存在,其对该领域的判断往往具有一定权威性,无论后来者愿意与否,都要参考他的经验才能继续推进。在这种情况下,领先者很容易就会成为特定研发领域的唯一信息来源,从官方或非官方渠道,随意“泄露”一点研发信息出去,就会引起落后者的高度重视,其操控或者诱导将会变得容易,散播成本相对较低。

3.3前提3:领先者存在迷雾散播动机双方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利益冲突,是科技领先者散播迷雾的核心动机。对于特定的科技问题来说,如果其中一方研发成功,而另一方研发失败,失败一方将会蒙受巨大损失或者遭遇潜在威胁。在特定的研发过程中,如果其中一方付出巨大成本而未成功,另一方将会得到相对收益,即对方亏损视为我方收益,反之同理。在这种利益冲突下,科技领先者存在充足的动机为落后者散播迷雾,设置陷阱。

3.4前提4:领先者认为研发“不可行”由于科技领先者掌握更先进的科学技术知识和工程开发能力,可以对一项科技研发的成功率、可行性、成本预期等方面展开评估或者先行探索,认为这一领域的研发在短时间内很难成功,或者即使成功了也将代价高昂,得不偿失。基于这一判断,科技领先者将会选择“暂缓研发”甚至“放弃研发”的策略,以避免额外损失。需要注意的是,“不该研发”或“无法成功”的结论,源于科技领先者的自身认知,不一定等于真实情况。

4 科技迷雾的情报应对

双方的科技水平存在差距,在科技领域出现信息不对称,是散播科技迷雾的一个基础条件。根据科技水平差距的不同,科技迷雾的情报应对策略也不同。本文从“跟跑”“并跑”“领跑”三个不同阶段,分别讨论情报应对。

4.1“跟跑”的情报应对“跟跑”阶段,是科技落后者研发的创新起点。在双方科技水平相差足够大的时候,落后者的科技水平可能仅仅相当于领先者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的水平。在这种情况下,领先者很难在十几年前就提前散播科技迷雾,差距巨大的落后者也很难成为领先者要直接针对的目标。对比4种科技研发情景的收益会发现,当科技领先者选择诚实的研发策略时,研发落后者选择跟跑式创新,会极大地节约试错成本,只需沿着领先者曾经成功的科技树继续攀升即可。

在这种情况下,“跟跑式创新”成为最优选择,在跟跑式创新的策略下,情报工作的核心内容应该是对领先者科技经验的引入,跟踪和关注领先者的动态,支撑科技研发工作不断模仿、学习和消化领先者的科技能力[15]。在这一阶段,信息收集、加工、传播、流通等方面的情报任务[16],往往聚焦于“发达国家做了什么”“我们和发达国家还有哪些差距”“该如何弥补这些差距”等等,科技情报工作需要紧跟国外视角,科技评价规则也依照发达国家的标准,迫切需要将发达国家先进的科学技术知识引入到国内,弥补自身科技水平的不足[17]。

4.2“并跑”的情报应对当双方的科技研发水平拉近到一定程度之后,其关系将由“跟跑”转变为“并跑”。这种关系的转变,将产生一个很大的不同,领先者刚刚完成、即将进行或者尚未开展的研发工作,会成为落后者接下来的上马立项的研发工作。因此,科技领先者将可能会转变策略,从纯粹的领先者变为科技迷雾的散播方,使科技落后者被动变为迷雾应对方。在这个时候,由于竞争对手不再诚实,如果落后者仍旧保持“跟跑式创新”,需要寄希望于竞争对手在研发失败时存在错误认知,才能有机会弯道超车,降低了收益预期。落后者作为迷雾应对方,必须寻求出路,在不诚实的两个情景中,寻找相对优势的策略。显然,相互独立的研发策略则不受外界环境干扰,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收益。

在“并跑”阶段,科技发展不再像“跟跑”阶段那样,有一个现成的、完整的科技路线摆在面前,情报工作的核心将不再是对领先者经验的简单引入,科技情报工作的目标也不再仅仅是为了缩小科技水平的差距。在过去,科技情报感知的是领先者的先进经验,刻画的是领先者成功的科技路线,响应的是模仿跟进的科技需求。但在“并跑”阶段,领先者与落后者的差距不大,领先者的经验不一定先进,领先者的路线也不一定成功,模仿跟进的需求也就更加谈不上。在这个阶段,科技情报工作,仍旧需要感知领先者的经验,但应该借鉴和参考,而不能将这些经验奉为真理;仍旧需要刻画科技路线,但应该是为科技决策勾勒发展蓝图,而不再有现成模版;仍旧需要响应科技发展的需求,但应该是基于自身发展需要的尝试,而不再是为了缩小科技差距。这个阶段,曾经的科技领先者不再具有绝对权威,科技领先者提出某一方案我们就一定要跟随的时代也逐渐褪去,而更需要甄别信息的可信度,提防科技迷雾的传播。

4.3“领跑”的情报应对在领跑阶段,曾经的科技落后者变成了新的科技领先者,在科技研发策略上掌握主动,将享有是否散播迷雾的选择权。当研发失败,且认为失败原因是客观条件不充分时,无论怎样选择,之前的研发投入都不可挽回,必然面临沉没成本损失。他们能做出的选择是,是否要让自己的竞争对手经受更大的失败?如果将竞争对手的失败视为自己的相对优势,根据前述4种研发情景的所有结果来看,只要散播方对自己研发失败的原因存在正确认知,就应该使用不诚实的手段制造科技迷雾,欺骗对手。对手没有中招,自己不会产生更大损失;但对手一旦中招,自己会因为对手的损失而获得相对优势。但如果散播方对自己研发失败的原因存在错误认知,反而会给对手留下弯道超车的机会。因此,科技领先者在研发失败后,是否要散播科技迷雾,取决于他们对自己的研发判断是否有足够正确的自信。

5 总 结

总的来说,科技信息迷雾的形成与应对跟科技竞争参与者的策略和水平差异息息相关。

当科技竞争参与各方水平相差较大的时候,研发领先者的失败项目,不会成为研发落后者的短期研究方向,领先者没有必要在自己的前沿领域散播迷雾,也很难在落后者的攻关领域散播迷雾。在这种情况下,研发落后者优先采用“跟跑式创新”,沿着领先者当年的科技路径攻关,可以有效节约成本,提高研发成功率。

当科技竞争参与各方水平差缩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研发领先者的失败项目,很可能将成为研发落后者接下来的攻关目标,领先者将会产生危机意识,在自己的前沿领域散播科技迷雾,转身成为迷雾散播方,迫使采用“跟跑式创新”的研发落后者,被动成为科技迷雾应对方。如果应对方仍旧采取跟随策略,就只能寄希望于散播方出现认知错误,才能有弯道超车的机会,等于将科技发展的未来交付他人之手。因此,科技迷雾应对方的最佳方案是:放弃“跟跑式创新”,选择相互独立研发策略,将双方的收益预期拉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当前,中国的科技研发处于“跟跑”“并跑”“领跑”的“三跑并存”状态,而科技迷雾恰恰出现在从“跟跑”向“并跑”过渡的进程中。在科技情报战略的分析中,有时也会存在“某某国的科技战略中有了这一项,所以我们也要做”的误区。我们不能一直寄希望于“领跑者”出现认知错误,应该在科技研发从“跟跑”向“并跑”过渡的阶段,就明确“无人区”的意识,打破“只要某某国家提出了新战略,我们没有就一定会落后”的绝对化思考模式。保持危机意识,不再强调比照“别人做没做”,而是将我方“是否该做”“是否能做”“是否值得做”作为科技战略考量的重点。强化独立发展的科技研发策略意识,提防科技迷雾的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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