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莉
朋友小十说在山里放养的两箱蜂蜜开割了,要请我们尝尝真正的野蜂蜜的味道,并发来割蜜时的視频。蹚过一条小河,再穿过椴树林,在山崖边,两个松木板蜂箱古朴可爱,不时有野蜂飞舞。那时天空湛蓝,林木葱茏,地菍粉红的花朵占满山坡。我在视频里就仿佛闻到了野蜂蜜的甘醇。一滴一滴地弥漫开来。与其说我喜欢它味蕾上的美妙,倒不如说我为这自然的野趣和纯良情谊痴迷。人、事、物融合,互相成全,形成一种浑然天成的境地。
记得有一年,我和几个朋友到一个深山里的村庄去避暑。山里人家入睡早,晚上九点多,山里就漆黑一片了。我们摸黑在村庄里游荡。虫鸣、溪水淙淙,夜鸟呜哇声,制造出来的一种寂静,神秘而深邃,在黑夜中拨动着我们的心。我们入住的老房子边,有一棵山楂树,那些山楂,在风中,红着,有些无声掉落。当我们在树下站着,我们闻到了山楂特有的酸酸甜甜的味道,那一刻,我们的喜悦,也变得像一棵山楂。后来,我们看见了满天繁星,干净澄澈,发射出幽蓝之光。我们凝视着璀璨夜空,久久不舍得挪动一下脚步,感受到一种遥远的来自天地间的洗礼和馈赠。
行走山水间,领受它的滋养和教诲,舍得中,慢慢趋向澄明、豁达。
有一次,我在深谷,遇到一棵银钟花树,在小雨中,禅定般,一边开放一边凋落。几百年了,依然自由而恣意。一树繁花活得如此深情,聚天地灵气,透出一种有思索性的忧郁,却又蕴含着火一般的热情。呈现出一种物的“存在”,强烈、深刻而有生气,在一个有限空间传递出了无限的生命气息。几只白鹭,时隐时现,划破了时间的空无。
前不久,在海口古村,看见那两千多年的古樟依然活得蓬勃。因为一场火,它的树身已中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树洞,内壁烧成焦黑色,却荡漾着一丝散淡香气。一种久违的感动和温柔满溢开来。生命的奇迹无处不在,呈现出生死之间的忍耐与担负。得失之际,悲欣交叠。
事实上,在大地上活得深情的,还有我偶遇的畲族老妪、猎人、深夜奔波的旅人等等,他们朴拙、自足,愿望很小。但他们构成斑驳、斑斓的大千世界, 有取之不尽的源泉。
最近读到北宋画家范宽,他重视到大自然中去写生,创造了中国山水画的高峰。他的一生,长期在华山、终南山等处生活,忘身于山川。这样的创作追求和生活方式是我所喜爱的。因此,读着多了几分欢喜和共通感。只有深入自然生活,才能栩栩如生地觉察到一种别样的生命经历。
到河流、山野、广袤的自然中去,无论时间流逝,有温度地活着。我想起1845年春天,梭罗在康科德的瓦尔登湖边建起了一座木屋,过起了自耕自食的生活,并在这里写下了经典名著,徐迟先生说《瓦尔登湖》是一本健康的书。读到它的人会汲取到一股向上的精神。梭罗所呈现的寂寞、恬静、智慧的自然之境,湖、春天、黎明、冬天的夜晚……人和自然的血肉相连、万物勃发,生生不息。皆为世间希冀、心之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