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
20世纪30年代初,中共中央机关秘密设在上海,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定都江西瑞金,两地相距千里。在白色恐怖的高压笼罩下,共产党人打造了一条秘密交通线,即上海—香港—汕头—大埔—永定—上杭—连城—长汀—瑞金。通过这条交通线,重要文件及情报得以传送,紧缺的物资得以输送,各级干部得以派送。红色交通线,如同一条大动脉,源源不断地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输送养分和能量。其中,红色交通线为壮大和发展红军的卫生事业,巩固苏维埃政权,发挥了不可磨灭的历史作用。
1927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联合国民党左派,在江西南昌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揭开了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和创建革命军队的序幕,也开创了红军卫生工作的历史。
中国工农红军,由旧军队武装起义和工农暴动两部分力量组成。其中,由旧军队组成的红军,卫生组织较齐全,各师部有军医处,团部有卫生队,还有军医、药剂师、卫生兵等编制。但医务人员并不多,只能做简易的医疗救护工作。而以工农暴动为基础编成的红军,几乎没有卫生人员。部队在起义之初,伤亡较大,负伤的指战员只能互相做简单包扎。当时,轻伤者随队行动,重伤者则寄留在沿途群众家。
南昌起义部队突破国民党军队的围堵,一路向南,直至8月下旬到达闽西汀州。这时,300多名伤病员才在同情革命的傅连暲的帮助下,到福音医院接受治疗。
1928年,毛泽东、朱德领导的队伍在井冈山胜利会师,两部合编成立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为加强医疗卫生工作,部队领导抽调医护人员在小井建立红军医院。医院设立内科和外科,中医负责内科,西医负责外科,伤病员被集中在医院治疗。从此,伤病员有了治病的地方,也减轻了部队的负担。
红军医院开办后,医药仍然严重匮乏。1928年11月,毛泽东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说:“医院设在山上,用中西医两法治疗,医生药品均缺。现在医院有八百多人,湖南省委答应办药,至今不见送到。仍祈中央和两省委送几个西医和一些碘片来。”
1929年12月,红四军党代会在福建省上杭县古田村召开。会议总结了南昌起义以来建军建党的经验,确立了革命军队建设的基本原则,制定了建设人民军队卫生工作的根本指导思想,指出“全军各部队卫生机关不健全,医官少,药少,担架设备不充分,办事人少”等问题。会议也明确了三条基本原则:一是红军的卫生工作,是红军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二是红军的各级卫生组织,要力求健全,保证军队所需;三是改变旧军隊官与兵、医与患的关系,关爱士兵和伤病员。
随着反“围剿”斗争的开展,红军中缺医少药的现象愈加严重,加之“四病”(痢疾、疟疾、疥疮、下肢溃疡)流行,导致部队因疾病减员人数超过了因伤减员人数。
1930年9月,为加强上海党中央同赣南、闽西苏区之间的联系,在周恩来的倡议下,党组织建立了南方交通线。这条秘密交通线由上海中共中央机关经香港、汕头、潮州、大埔、永定到瑞金,贯通白区与苏区,蜿蜒曲折长达数千里,沿途设交通大站、中站、小站。
红色交通线建立后,中共中央和各地党组织派出医务干部到苏区工作。1931年前后,贺诚、陈志方、彭龙伯等医务人员被先后派往苏区。
贺诚(1901—1992),四川射洪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国立北京大学医学院毕业后,他被派往广东国民革命军中做医务工作,参加了北伐战争。1927年参加广州起义,任起义总指挥部军医处处长。
据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贺诚传》记载,1931年初,贺诚离开上海,在一位交通员的带领下,经汕头、潮州、大埔,进入与闽交界的山区,高山的一侧即是福建永定。他们在山上住了一晚,第二天到达永定虎岗。这里是中共福建省委机关所在地,邓发和卢永炽向他们介绍了根据地的情况,并告知交通线常有敌人出没,不安全,让他们暂缓去江西,贺诚暂时被派去大洋坝红军医院工作。
1931年4月,中央革命根据地第二次反“围剿”开始,贺诚被派往江西龙岗军委总部担任总军医处处长。1932年,总军医处改称总卫生部,他担任部长兼政委,后兼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卫生管理局局长。
其间,贺诚提出“一切为了伤病员,一切为了指战员健康”和“预防第一”等卫生工作方针,先后开办卫生学校和卫生材料厂,用以培训军队医护人员和生产医疗药品器械,同时编辑出版《健康报》,宣传卫生知识等。在贺诚提议下,各部队卫生机构又统一编制,方面军、军团和师设卫生部,团设卫生队,连设卫生员,卫生工作深入基层。
新中国成立后,贺诚长期担任卫生部长一职,1958年被授予中将军衔。
陈志方(1906—1990),江苏无锡人。上海南洋医科大学、广州第一中山大学医学院肄业,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1年,陈志方到达苏区,先后担任闽西军区总军医处处长、中央军委总卫生部医政局局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曾担任广州市副市长、外交部国际司司长、中国驻外大使等职。
彭龙伯(1904—1935),又名彭真,四川达县(今达州市达川区)人。1922年在上海南洋医科大学学习,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被派赴苏联莫斯科深造。1931年回国后,彭龙伯到中央苏区工作,先后担任中央卫生学校校长、红一方面军卫生部部长等职。1935年长征途中,他在四川省宝兴县灵关镇遇敌机轰炸,不幸牺牲。
贺诚、陈志方、彭龙伯等通过红色交通线到达苏区后,有力地支持了苏区的卫生事业。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由于国民党严密封锁,中央苏区药品奇缺。红军医院的药品主要从敌人处缴获,或由在白区的商人偷偷运送。尽管如此,仍远远满足不了医疗所需。1931年初,时任红一方面军军委委员、福建军区司令员的谭震林来到长汀福音医院,向院长傅连暲寻求帮助。
谭震林希望傅连暲能在白区开设药房,以便把急需的药品运往苏区。另一方面,他希望这些药房能充当秘密交通站,掩护过往同志。支持红军的傅连暲欣然同意。
从白区运送药品到中央苏区要经过上海、汕头、永定、上杭等地,经过缜密研究,他们决定先在上杭和永定的峰市开设药店,然后考虑汕头、上海的工作。当时上杭和峰市都是白区,敌人活动十分猖狂。为安全起见,傅连暲拜访了汀州一位姓邱的大商人。邱氏在汀州开过批发商行,在上杭、峰市也有店铺,傅连暲请他合伙开药店,答应分他六成利润。邱氏很快同意,并出面在这两个地方租了店铺。
一切安排就绪,傅连暲随即派自己的学生、共产党员曹国煌和另一名同志到上海买药。之后,曹国煌携带药品到峰市开设药店,那位同志则携带药品到上杭开店。
峰市位于福建与广东交界处,小镇地势险要,从上海到苏区的领导人通常从这里经过。敌人查得紧,但曹国煌坚持工作。遇到过往的同志,他设法妥善安排,再将其安全送到下一站。每搞到一批好药或红军急需的药品,他便以回家为名,坐船沿汀江逆水经上杭到汀州,把药品交给傅连暲,并请示工作。
1932年秋,因一个从汀州逃到峰市的周姓地主出卖,曹国煌不幸被捕,药店遭到查封。他被国民党特务押解到上杭监狱,受到残酷的折磨和审讯后,壮烈牺牲。消息传来,傅连暲失声痛哭,谭震林也十分痛惜:“党损失了一个好同志啊!”
水上的药品运输线路虽然遭到国民党破坏,但从永定到瑞金的陆路交通站并没有中断,红军官兵和革命群众将急需的物资、药品通过陆路运往苏区。从老红军邓寿峰撰写的回忆录《红色交通站》中,可了解当时的真实情况。
1934年8月,中央革命根據地第五次反“围剿”作战中,保卫局特务大队的邓寿峰和军委警卫大队共80余名同志,被抽调到交通科组成小分队,接受一项特殊的任务,即到福建永定搬运物资。每名战士除了简单的行李之外,都带了一支驳壳枪及十多发子弹,腰上围着四个马尾炸弹。在苏区境内,一路有苏维埃政府招待吃住。他们行动很快,步行三天,走了200余里,到达上杭县才溪乡。
上杭县直属机关和才溪乡苏维埃政府都驻在这里,红军的重要交通站也设在这里。交通站的彭科长介绍,从这里再往前20里就是敌占区,广东军阀陈济棠的部队在那里驻了一个师,日夜盯着,禁止一切物资进入苏区。这次的任务,就是把物资从永定通过白色区域运到才溪,再从才溪运往瑞金。
休息一天后,他们带上五公斤炒米,每人领了三双草鞋,头上围了一条毛巾作为记号,在交通科同志的带领下于傍晚出发。不久,到达一条小河边,河对岸就是敌区,敌人设置了碉堡。按约定的信号,交通员丢了三块石头在河里,对岸渡船里的人听到后,知道是红军来了,便把船划了过来。上了岸,小分队趁着夜色迅速冲过敌人的碉堡。
凌晨3点,他们登上一座较高的山,山里有座寺庙,这是一个秘密联络站,以前是苏区范围,如今已被敌人占领。秘密站的同志为红军准备了饭菜和开水。大家白天在庙里休息,晚上又出发了。他们专挑人少难走的小路行进,爬过一座座山,涉过一道道河沟,经过四天夜行昼宿,终于到达永定县的一个大山沟里。
这里有一个苏维埃区政府,山上驻了一个独立营,但山下很多地方被敌人占领。这里是红军的一个物资存储站。茅棚里堆满由地下工作人员从白区采购的药品等物资。交通站的同志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背的、挑的都包扎好。夜晚,每个挑夫都挑了60多斤西药、食盐等,每个战士也背了10多公斤物资,沿原路返回。又是四天的夜行军,他们回到才溪。
后来,邓寿峰等又从才溪连续去了四次永定交通站。就在第四次执行任务时,因出了叛徒,敌人在路上设伏,红军战士多人遇袭伤亡。他们从才溪把药品等挑回瑞金,随即踏上了漫漫长征路。
直到红军长征前夕,战士们通过红色交通线仍源源不断地为中央苏区运送物资,为红军提供急需的药品。1935年前后,这条红色交通线在国民党的残酷镇压下被彻底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