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燥”论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恢复期*

朱绘 李君 肖明中， 吴辉坤， 何堂清 李晓东，

(1.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 武汉 430060；2.湖北省中医院，湖北 武汉 430060；3.湖北省中医药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60)

自2019年12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爆发以来，在中西医联合治疗，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治愈出院患者人数不断增长。论及疫情的治疗，中医从“天人相应”整体观念,“因时因地因人制宜”辨证思维[1]，综合运用宣肺透邪，化湿解毒等治法收获较好疗效[2]。随着对恢复期患者的关注度逐渐提升，在湖北省中医院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恢复期门诊的收治中发现，患者多见燥热心烦，自汗盗汗等症状，考虑因湿邪疫毒困阻，入体后于恢复期演化为气阴两伤和肺脾气虚之证，而出现口渴、心烦不寐、身热夜甚等[3]。为缓解此类阴虚燥热等症状，本文从“燥邪”变化论述，为避免瘥后复发提供诊疗思路。

1 秋燥化冬温

古论外有时令之异，内候正气之虚，其和可发为疫病[4]。2019己亥年值冬至、三九之时，本为土运不及之年，厥阴风木司天，少阳相火在泉，气候整体风热偏盛，年终之时当寒未寒。

罗谦甫论“冬温本秋燥之余气”，此冬之温不仅是节气之温也是“秋燥”之余温[5]，观近10年武汉秋(8～11月)、冬(12月～次年2月)的气候数据对比可知，2019年秋季湿度(72.75%；79.6%)及降水量(26.5 mm;42.6 mm)较前平均值明显减少，而冬季较平均气温较往年更高(6.9 ℃；5.2 ℃)，平均降水量亦更丰(82.3 mm；24.9 mm)，如图1所示。如《灵枢》“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所言，季节更替，人处其中，当秋虽未起，待年岁之末，司天厥阴风木合在泉少阳相火的影响附加[6]，少阳相火客主气太阳寒水。后2020庚子岁少阴君火司天，阳明燥金在泉，金运过且燥。《素问遗篇·本病论》曰：“后三年化疠，名曰木疠，其状如风疫也。”“风木之性”升之前伏而未发之燥，兼加本温而于冬发。患者病程恢复期多处庚子年二之气，主气少阴君火阳气布散，《四圣心源》言“手少阴心，火也，足少阴肾，水也，水火异气，而以君火统之。”君火位于上而生于坎中之阳，上盛下易衰，其阴难称。客气厥阴风木加临，冬临降水量异增，脾土受外湿而陷，抑肝木发达之气，其烦闷抑郁等症可现。

图1 2010—2019年武汉气候图

2 时疫源燥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7]曰：“阴阳四时者，万物之始终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所以四时五运六气对疾病的生长始末皆有影响[8-9]。秋燥的记载，首见于袁班《证治心传》[10]：“燥令大行，往往盛于秋末、冬初，人在气交之中，受其戾气，伏而不宣，是为秋燥。”《医门法律·秋燥论》[11]提到：“十月之温，不从凉转，正从燥生。”《医学传灯》谓：“一交秋分，燥金司令，所起之风，全是一团燥烈之气，干而不润……凡有身热咳嗽、内烦曰干一切百病，无不起于干燥。”《医原·燥气论》[12]云：“其病有外感、内伤之因，寒燥、燥热之异，伤人气分、血分之次第浅深，皆辨之不可不早辨也。”外燥邪从口鼻、肌表面入，易伤肺胃之阴，重则损及肺络，更能随其大经小络，所属上下中外前后，各为病所。

根据国家第七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治疗方案[13](以下简称国家方案)，各个时期也表现出外燥之邪致病的特点。《本草求真》曰：“肺燥烈不润，则脾自必见枯。肠亦自必见涸”见口干、纳差、便秘，燥邪重伤肺络出现痰中带血，后伤人气分，以肺胃阴伤症状为主。如轻型患者见低热、微恶寒、干咳、少痰或者痰粘难咳，口鼻咽干，舌红；普通型患者见咳嗽痰少、痰中带血、憋闷气促、烦躁口干，纳差、便秘，舌红，少苔等，这些症状均有燥涩的特点。然在各期处方中药性味多以苦寒为主，如知母、黄芩、黄连、赤芍、连翘、青蒿、大青叶、水牛角之类较为多见。个别证型用药性味苦寒者，达全方半数，用数用量可谓之多。对燥邪为病者，吴鞠通等医家主张禁用苦寒之药[14-15]，因“燥证者唯喜柔润，最忌苦寒”“燥者濡之”方为其正道之法。今之处方苦寒化燥可能更损其阴，而邪仍不得除，内燥由此而生，是以恢复期患者表现为干涩阴亏等证特征。

3 恢复期从燥论治

《温病条辨》论：“金受病，则坚刚牢固，滞塞不通，复气为土，土性壅塞，反来克本身之真水。”伏燥初发时，亦属外燥之忧，可辛温解表以通其塞，如国家方案中初期以藿香正气类属。待内燥所生，其气犯土，同为喜润恶燥之胃，首受侵扰，如国家方案以南北沙参、麦冬以滋阴润肺，养肺胃阴虚[16]。过用苦寒之药亦使其有伤，可辅甘寒之天花粉，既能清肺胃二经实热，又能生津止渴，以增芦根、麦门冬之效。亦可辅玉竹，如《日华子本草》论其“除烦闷，止渴，润心肺，补五劳七伤，虚损，腰脚疼痛，天行热狂。”因其味甘多脂可滋养气血，补久病之伤。两药相配加强养阴生津、清热润燥之功。更有以梨汁、荸荠汁、藕汁、麦冬汁、鲜芦根汁合五汁饮，以甘寒立法，药食同补，促胃阴恢复[17]。

脾土为肺金之母，主运化可为胃行其津液，如《素问·经脉别论》曰：“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胃液既耗，脾的运化必受影响，而脾亦外受节气之湿，润肺滋阴之药味虽入，若脾气不健，生化无源，恐难泽金燥。燥邪犯体虽表现多似热象，吴鞠通[17]论燥初见秋分，凉气司令谓之次寒，前甘寒药味可清湿邪及风木郁滞所化余热较显之证，若思其本性，可稍以苦温类药味平寒。如国家方案之“肺脾气虚证”中陈皮归脾燥湿兼化凝痰，白术益气兼可止汗。肺失清肃其气逆于上，咽喉干燥，咳嗽进一步加重，故可用甘温之白扁豆，补肺脾之气而助运化，助肺布津，脾散精。配以百合入心，不仅补肺阴兼可养阴清心，宁心安神解心烦之燥。燥金性沉久而不散，恐与血结化有形之邪，国家方案“气阴两虚证”中一味丹参性平和入血，活血养血免瘀滞生，“血行风自灭”亦可防风木之变，且《本草便读》提及其养血之功虽弱足可入心助神安。

中医认为“肺肾同源，金水相生”肺之阳气根于肾阳，肺之阴液源于肾阴，肺气非肾阳而不能发，肺阴非肾阴而不能滋，肺金与肾水为相互滋生之脏。而肾为五脏之根本，今新冠肺炎恢复期患者燥之症状为之难解，不可不虑其肾阴亏虚而致金水难以相生。《证治汇补》言：“肾主五液，故肾实则津液足，肾虚则津液竭。”肾水一亏，则五液皆涸，故上可见口干，下见便秘也。是以燥邪伤肺，常法不得解者，应试从肾调补。国家方案中以麦冬滋阴润肺，五味子敛肺益气，补肾生津以解肺燥之干涩。内燥及肾可加熟地，味甘微温性平，气味纯静，能补五脏之真阴。《本草正义》论“所以熟地黄且有微温之称，乃能补益真阴，并不虞其寒凉滑泄，性情功效，质愈厚重，力愈充足，故能直达下焦，滋津液，益精血。”然世人虑熟地之凝滞难化，可配性凉味甘兼有润肺化痰之川贝，润燥化痰、清润行气之瓜蒌，以平其弊。熟地壮肾水，川贝、瓜蒌益肺金，金水相资，滋而不滞，母子濡润，则肺肾之内燥自息，外燥余邪自除，滋肺肾之干枯，复久燥之未愈。

4 燥扰心神中医综合调试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阳明燥金克木之升发，易致肝郁不舒，心生烦闷，应对不及可加重内生燥热之象。身心同调对于患者疾病治疗恢复同样重要。

八段锦是作为中国传统健身项目运动，属于中小强度的有氧运动，操作性强以人自身形体活动为切入点，融合呼吸吐纳，可改善人体脏腑功能[18]。如“调理脾胃需单举”，可通过提拉胸腹部肌肉以畅达脾胃气机，助运水津四布以润周身之燥；“摇头摆尾去心火”通过塌腰、俯身、摆尾等动作，刺激脊柱和命门穴，滋肾阴而去心火，正对新冠肺炎恢复期患者躁扰不宁的特征[19]。

《理论骈文》论“看花解闷，听曲消愁，有胜于服药者矣”。园艺疗法[20]属于一种行为与心理治疗相结合的新的治疗方式，植物的视觉效果赏心悦目，其味起到芳香理疗以散郁结之气，花草打理之杂务以移情易性缓解患者烦躁的作用。《灵枢·五音五味》提出：“商音铿锵肃劲，善制躁怒，使人安宁；角音条畅平和，善消忧郁，助人入眠；徵音抑扬咏越,通调血脉,抖擞精神。”肺在音为商、肝在音为角、心在音为徵[21]；情绪浮躁时可以“羽”调式音乐，如《梁祝》《二泉映月》《汉宫秋月》等以缓和克制[22]。五音与人体的脏腑经络、气血阴阳等生理病理过程相联系，通过对于情志的积极影响，改善人体内环境，从而达到治疗疾病及养生保健之目的[23-24]。

中医食疗保身强体，促进机体康复，《备急千金要方》中就曾指出：“安身之本，必资之于食……食能排邪而安脏腑。悦神爽志以资血气。若能用食平病，释情遭疾者，可谓良工。”《食疗本草》论枇杷叶入肺胃经，可清肺气，降肺火，配粳米、冰糖作粥以清肺滋阴，化痰降气。百合、白木耳味甘补脾土可养阴润肺，配杏仁及贝母合煮作白木耳杏贝百合汤，以润肺祛痰兼滑肠防便秘之燥。其燥以日食缓滋，如潺溪养和身心，亦是《黄帝内经》疾病将息调养原则。

针灸治疗因其适应证广泛，且可直接刺激病灶部的神经与组织而为中医治疗的重要部分。可以肝之募穴期门，疏肝解郁以畅肝木之条达；以心经神门穴以缓烦躁失眠；以心包经内关穴清心及胸膈热邪。同时以脾经三阴交穴位滋阴养血；以任脉气海穴固元益肾气，助肾阴气化上腾而润周身[25]。其燥虽起于肺，可五脏同调，舒肝之郁、解心之烦、助脾之运、启肾之阴以增其效。

基于“未病先防，未病先防，已病早治，既病防变，瘥后防复”的完整疾病治疗理念以及简便易行的中医治疗手段，中医干预不仅强调疾病治疗，对其防复也有丰富的经验可供参考[26-27]。针对新型冠状病毒恢复期患者病症出现“燥”的特性，从肺、脾、肾密切关系出发，结合内外兼治之法，探求行之有效的中医解决之道，实为可行。助患者早日重复健康体魄以及社会早日恢复正常秩序，为我国疫情防控最后关键时期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