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与青少年疏离感的关系: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2021-09-27 06:53孔繁昌王美茹孙乙元夏宇娟李晓瑶
心理与行为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适应性量表调节

孔繁昌 王美茹 孙乙元 夏宇娟 李晓瑶

(青少年网络心理与行为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武汉 430079)

1 引言

随着网络和信息技术的创新发展,手机为人们的交流、学习和娱乐提供了便利,成为了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必需品”。截至2020 年12 月,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9.86 亿,占总网民的9 9.7%(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2021)。人们对手机的依赖也带来了“低头现象”,近年来,一些研究者已经关注到了不同情境中,如伴侣互动(Halpern & Katz,2017)、上下级交流(Roberts & David,2017)、亲子沟通(Stockdale,Coyne,& Padilla-Walker,2018)中存在的这种现象。家庭作为青少年发展的重要场所,亲子互动中的父母手机冷落现象不容忽视。父母手机冷落是指父母在社交环境中专注于手机而忽视孩子的现象(丁倩,孔令龙,张永欣,周宗奎,胡伟,2018)。实证研究发现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会导致孩子负面的情绪体验(Stockdale et al.,2018;Xie & Xie,2020),降低亲子关系的质量(McDaniel & Coyne,2016)。非言语互动是亲子间情感交流的主要方式,而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导致非言语互动减少,情感交流无法传递(Radesky et al.,2015)。考虑到亲子互动中父母手机冷落对青少年情感(疏离感)的影响,本研究将选取初中生为研究对象,探究两者的关系及其内在机制,以期为预防和干预青少年疏离感提供重要依据。

疏离感是一种负性情绪体验,指个体难以正常处理与他人的关系,不能与家庭、学校或同伴建立有效联结,从而体验到的无助感、无意义感、孤独感等消极情绪(Mann,2001)。青少年期是疏离感产生的高危时期(Sandhu & Tung,2004)。父母是青少年最重要的社会支持因素,家庭中的沟通对青少年的发展至关重要(杨晓莉,邹泓,2005)。以往研究发现,父母专注于手机时无法及时关注与有效回应孩子的需求(Kildare & Middlemiss,2017)。根据注意资源有限理论(Kahneman,1973),一个人的注意资源总量是有限的,父母过多地关注手机就会致使他们没有足够的注意资源与孩子进行沟通和交流。同时,那些经历较多父母手机冷落行为的孩子,往往会体验到较少的归属感(Chotpitayasunondh & Douglas,2018)和较多的情感疏离(Kim,Chen,Wang,Shen,& Orozco-Lapray,2013;Steiner-Adair & Barker,2013)。因此,本研究推测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可以正向预测青少年的疏离感。

非适应性认知是指个体对网络世界和虚拟自我优于现实世界和线下自我的一种偏差认知(Davis,2001)。在家庭教育中,父母不仅会通过言辞说教来指导青少年的成长,也通过身体力行的榜样示范来潜移默化地影响青少年(Grusec,2011)。随着低头行为逐渐变得普遍,大多数家长可能会认为在孩子面前使用手机无关紧要(Chotpitayasunondh & Douglas,2016)。然而,这种对待手机的态度会通过社会化机制传递给子女(王琳,伍麟,2018;Yoshida & Busby,2012)。有研究发现,子女对父母技术使用的感知与他们自己的技术使用直接相关(Jackson,Witt,Fitzgerald,Von Eye,& Zhao,2011)。因此,父母在家庭互动中的手机冷落行为其实传递了使用手机具有“优势效应”的信号,而一旦这一信号被青少年所感知,他们就容易形成非适应性认知。

已有研究证实非适应性认知会导致青少年的问题性网络使用(Liu et al.,2019;Wang,Xu,& He,2021)。然而,认知–情感–行为模型强调认知不是影响个体的直接因素,偏差认知往往通过情感对个体产生影响(Wang,Lee,& Hua,2015)。父母手机冷落形成的非适应性认知可能并不会直接对个体造成损伤,而是通过情感对其发挥作用。正如已有研究所指出的,疏离感可以直接正向预测个体的问题性网络使用(Lei & Wu,2007)。因此,本研究认为疏离感作为一种负性的情绪体验很有可能是偏差认知的临近结果。综上所述,父母抚养过程中的手机冷落行为可能会推动青少年形成非适应性认知,进而影响青少年的疏离感。

应对方式是个体面对应激事件时所采取的策略(Lazarus & Folkman,1984),应对的主要功能是调节应激性事件和一系列发展结果之间的关系(Lewis,Byrd,& Ollendick,2012)。同处压力性生活事件下,个体的应对方式越积极,抑郁水平就越低(Compas,Connor-Smith,Saltzman,Thomsen,& Wadsworth,2001)。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对于青少年来说是一个负性事件,会使个体产生社会排斥感,进而导致更大的压力和抑郁情绪(David & Roberts,2017)。正如风险缓冲模型所指出的,保护因素可以缓冲或削弱风险因素的不利影响(Fergus & Zimmerman,2005),个体的应对方式可以调节压力与负性情绪之间的关系(刘杨,李泽,林丹华,2014)。当压力性事件发生在家庭中时,应对方式仍然可以发挥调节作用(Gonzales,Tein,Sandler,& Friedman,2001)。因此,本研究推测应对方式可以调节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与疏离感之间的关系。

根据本研究的文献检索结果,还没有研究考察应对方式作为非适应性认知和青少年疏离感之间关系的调节因素。研究表明,认知评价与应对方式之间存在紧密联系(Lazarus & Folkman,1984)。一方面,个体应对方式的选择往往依据对当前事态的认知评价。当个体认为自身可以改变情境时,就倾向于使用更积极的应对方式;反之,个体就会更倾向于采用消极的应对方式。另一方面,研究指出不同的应对方式影响着个体的情绪,一些应对方式增加积极情绪,而另一些应对方式则会增加消极情绪(Folkman & Lazarus,1988)。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推测应对方式可能调节非适应性认知与青少年疏离感之间的关系。

总之,本研究基于注意资源理论和风险缓冲模型,构建了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来探究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与青少年的疏离感之间的关系,并考察非适应性认知与应对方式在其间的作用。变量之间的关系如图1所示。

图1 假设模型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以班级为单位,在天津市某中学选择688 名学生发放问卷进行调查。删除错答和误答问卷,得到有效问卷575 份,有效回收率83.58%。其中,男生317 名(55.13%),女生258 名(44.87%);七年级3 1 2 名(5 4.2 6%),八年级2 6 3 名(45.74%);年龄在12~16 岁之间(M=14.13 岁,SD=0.88 岁)。

2.2 研究工具

2.2.1 低头族量表(Phubbing Scale)

该量表由Roberts 和David(2016)编制,丁倩等人(2018)将其修订为中文版本。量表为单维度量表,共9 个项目,采用5 点计分,从1(“从不这样”)到5(“一直这样”)。得分越高代表父母手机冷落行为越严重。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1。

2.2.2 青少年疏离感量表(Adolescent Students Alienation Scale)

该量表由杨东、张进辅和黄希庭(2002)编制,有52 个项目,包括社会疏离感、人际疏离感、环境疏离感三个维度。题目采用7 点计分,从1(“完全不符合”)到7(“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明青少年的疏离感越强烈。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8。

2.2.3 非适应性认知问卷(Online Cognitive Scale)

该问卷由Davis(2001)编制,宋珺和杨凤池(2007)在中国青少年群体进行了验证。问卷共有36 个项目,包括社会性满足、孤独/抑郁、冲动控制减弱和转移注意力四个维度。采用7 点计分,从1(“完全不同意”)到7(“完全同意”),得分越高表明非适应认知的程度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6。

2.2.4 简易应对方式量表(Simplified Coping Style Questionnaire)

该量表由解亚宁(1998)编制,它涉及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应对生活事件时可能采取的不同态度和措施。量表共20 个项目,包括积极应对和消极应对两个维度。采用4 点计分,从1(“不采取”)到4(“经常采取”)。本研究采取戴晓阳(2015)提出的计分方法,即应对倾向可以通过积极应对方式的标准分减去消极应对的标准分获得,当应对倾向的值大于零就表明个体更倾向于积极的应对方式;当应对倾向的值小于零,则表明个体更倾向于采取消极应对的方式。本研究中,积极应对分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6,消极应对分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70。

2.3 数据处理

首先,采用SPSS24.0 进行描述统计分析和相关分析。基于徐夫真和张文新(2011)的建议,将疏离感看作一个总体进行考察。接着,通过Hayes(2013)编制的PROCESS 宏程序中的模型15 进行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分析。采用偏差矫正的Bootstrap法进行参数估计,并报告95%置信区间。

2.4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本研究中,所有变量均采用自我报告的问卷法测量,因此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周浩,龙立荣,2004)。为了保证严谨性,本研究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有21 个。其中,最大因子的方差解释率为29.43%(小于40%),所以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 结果

3.1 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

相关分析发现(见表1),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与青少年疏离感和非适应性认知呈显著正相关,与应对方式显著负相关;非适应性认知与青少年疏离感显著正相关,与应对方式显著负相关;青少年疏离感与应对方式显著负相关。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和变量间的偏相关分析(n=575)

3.2 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

对所有变量进行了标准化处理,然后使用SPSS中的宏程序PROCESS 检验非适应性认知的中介作用(Model 4)和应对方式的调节作用(Model 15)。

结果表明,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对青少年疏离感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45,p<0.001)。加入中介变量后,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对非适应性认知(β=0.43,p<0.001)和青少年疏离感(β=0.20,p<0.001)均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且非适应性认知也能显著正向预测青少年疏离感(β=0.59,p<0.001)。此外,中介效应估计值为0.25,95%的置信区间为[0.20,0.31],占总效应的20.49%。这表明,非适应性认知在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和青少年疏离感之间起中介作用。

对调节效应检验分析显示(见表2),父母手机冷落行为显著正向预测非适应性认知(β=0.43,p<0.001)和青少年疏离感(β=0.16,p<0.001),非适应性认知显著正向预测青少年的疏离感(β=0.41,p<0.001),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和应对方式的交互项(β=−0.07,p<0.01),非适应性认知和应对方式的交互项(β=0.07,p<0.01)对青少年疏离感的预测作用显著。这表明应对方式可以调节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和青少年疏离感之间的关系,以及非适应性认知和青少年疏离感之间的关系。

表2 有调节的中介检验

另外,本研究评估了应对方式的调节效果。结果显示(见表3),当应对方式水平较低时(−1SD)即越消极时,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对青少年疏离感的影响较大(b=0.26),95% 的置信区间为[0.16,0.35];当应对方式水平较高时(+1SD)即越积极时,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对青少年疏离感的预测作用不显著,95%的置信区间[−0.03,0.16]包含零。在中介路径中,无论调节变量水平高低,间接效应都是显著的。当应对方式水平越低时(−1SD)效应较小(b=0.1 3),应对方式水平升高时(+1SD)效应增大(b=0.22),即应对方式越积极时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对青少年疏离感的影响越大。另外,在本研究中,有调节的中介实际上是调节变量的一个线性函数,以往的研究中提到的检验方法并不能从整体上反映出调节变量是如何影响间接效应的。因此,本研究根据Preacher,Rucker 和Hayes(2007)提出的方法,利用选点法,通过进行多次的Bootstrap 检验,得出了调节变量的值为−2.17 时是间接效应显著与否的分界点,如图2所示。当应对方式的值大于−2.17,非适应性认知的中介效应显著(95%的置信区间不包括零);当应对方式的值小于−2.17,非适应性认知的中介效应不显著(95% 的置信区间包括零)。这说明非适应性认知对青少年疏离感的影响会随着应对积极性的升高而升高。

表3 不同应对方式水平上的直接效应及中介效应

图2 中介调节效应分解图

4 讨论

4.1 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与青少年疏离感

正如本研究预期,父母手机冷落行为正向预测青少年疏离感。这符合依恋理论的观点,即温暖的亲子关系是孩子身心健康的重要保证(Nickerson & Nagle,2004),而消极的育儿方式可能会带来亲子关系的恶化,增加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疏离感(Kim et al.,2013)。个体在青少年时期并没有完全脱离对父母的依赖,他们希望从父母那里获得更多精神上的理解和支持(Rosenthal & Kobak,2010)。那些经常目睹父母低头现象的孩子,会接收到家庭的“排斥”信号,增加他们对拒绝的感知(Stockdale et al.,2018;Xie & Xie,2020)。忽视拒绝的感觉会直接影响到青少年与父母之间的情感联结,进而产生疏离感(邱剑,杨奇伟,安芹,唐平,李茂全,2015;David & Roberts,2017)。这表明,父母应减少在青少年面前过度使用手机。

4.2 非适应性认知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证实了非适应性认知在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与青少年疏离感之间的关系中发挥中介作用。

一方面,父母手机冷落可以预测青少年的非适应性认知。这表明父母对待手机的心理特征通过社会机制可以被青少年所感知,这与以往研究一致(王琳,伍麟,2018;Yoshida & Busby,2012)。对于青少年来说,虽然父母手机冷落行为是一种消极事件,但父母的潜移默化的“示范”作用可能会影响他们的认知评估。一些研究指出在父母养育过程中,父亲的低头行为会传达出“玩手机比家庭互动重要”的信号(姜倩云,王兴超,刘兵,王鹏程,雷雳,2021)。因此,在家庭背景下,父母对手机的过度偏爱可能会被青少年感知,从而推动青少年形成对手机的非适应性认知。

另一方面,青少年从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中看到了手机的重要性,通过在互动过程中的观察和模仿,受到忽视的他们往往会以类似的方式对待家庭互动(Bai et al.,2020)。实证研究也发现了非适应性认知可以预测青少年的低头行为(王素娟,孙颖,张亚利,张雅明,2021)。同时,交流互动中的手机低头行为会阻碍亲密感和信任的发展,并降低个人与交流对象的关系质量(vanden Abeele,Antheunis,& Schouten,2016)。也就是说,青少年形成的非适应性认知会影响他们在家庭中的互动与沟通质量,进而拉大成员之间的心理距离,增强青少年的疏离感。

4.3 应对方式的调节作用

研究表明,消极的应对方式会加强父母手机冷落行为与非适应性认知对青少年疏离感的影响。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一致,即消极的应对方式会增加风险行为出现的可能性(Scarpa & Haden,2006)。这也说明了面对父母的不良行为时,青少年不恰当的应对方式反而会起到“雪上加霜”的作用。因此,引导青少年对父母低头行为进行合理化解释,鼓励父母减少在青少年面前,尤其是亲子交流中使用手机,能够有效降低青少年的消极情绪体验(如疏离感)。

然而,在本研究中,积极的应对方式并没有缓解父母的不良行为带来的消极影响,甚至“恶化”了非适应性认知对青少年疏离感的影响,这确实是一个不同但有趣的发现。对以往研究的分析发现,应对策略的有效性可能与风险水平密切相关。例如,积极应对策略只对中等程度的欺凌有效,对更严重的欺凌则无效(Carver & Connor-Smith,2010)。实证研究的结果和以往研究提出的减弱模型观点一致,即在高风险水平下,保护性因素的保护作用会降低(Vanderbilt-Adriance & Shaw,2008)。非适应性认知是问题性网络使用的近端风险因素之一,已经得到了大量研究的证实(Liu et al.,2019;Wang et al.,2021)。根据减弱模型的观点,本研究中积极应对方式作为保护性因素并不会减弱非适应性认知(风险因素)对疏离感的影响,反而增加它的负面效应。这也再次说明了应对方式的具体作用模式可能依赖于风险因素的水平,结合风险因素的水平来理解应对方式的作用才能揭开应对方式的内在作用机制。

4.4 不足与展望

首先,本研究使用的是横断面数据,无法准确推断因果关系。未来研究可采用纵向设计、实验研究等方法来提供更丰富的实证证据。其次,本研究采取方便取样法调查了一个区域的参与者,样本不够丰富,未来研究应考虑扩大抽样范围来丰富研究结果。最后,本研究没有区分父亲和母亲的冷落行为,可能会存在指代不明和忽视父母影响的差异性。后续研究可以分别考察父亲和母亲手机冷落行为对青少年疏离感的不同影响及其内在关系。

5 结论

(1)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可以正向预测青少年疏离感。(2)非适应性认知在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对青少年疏离感中发挥中介作用。(3)应对方式在父母手机冷落行为对青少年疏离感影响的直接路径中及非适应性认知的中介效应后半段均发挥着调节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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