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布莱希特悲剧叙事中的喜剧因素

2021-09-26 10:54王羿婷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9期

摘 要: 《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是一部具有强烈悲剧色彩的剧作,但在布莱希特的悲剧叙事中,我们不难看出其中鲜明的喜剧因素。本文就布萊希特悲剧叙事中的喜剧因素及喜剧因素的具体体现两方面作简要的探讨和论析。

关键词:《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 悲剧叙事 喜剧因素

一、悲剧叙事中的喜剧因素

《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1939)是布莱希特史诗剧创作阶段的作品,戏剧以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命运走向为主线,其主题设定、形象塑造、结构安排和悲剧结局等都体现着作者强烈的悲剧精神。但在布莱希特的悲剧叙事中,我们不难看出其中鲜明的喜剧因素,或诙谐或滑稽,从内容和艺术形式两方面体现了悲剧性和喜剧性的辩证统一。

(一)悲剧内容和喜剧形式

《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取材于17世纪德国小说家格里美尔斯豪森的小说《女骗子和女流浪者枯拉希》a,这是以欧洲17世纪在新教与天主教之间爆发的三十年宗教战争为背景创作而成的一部传奇小说。布莱希特结合20世纪欧洲复杂混乱的时代背景,以此为基础创作出新剧《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戏剧分为十三幕,主要讲述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在战争中通过贩卖商品谋生的故事。与传统结局不同,勇敢、真诚、善良的孩子们一个个死去,而奸诈狡猾的大胆妈妈却成为战争唯一的幸存者。全剧充满着强烈的悲剧意识,渗透着对荒诞命运的反抗、对生命意识的阐释和对人类精神生存状态的担忧,引人深思。

《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是一部反战剧作,极具现实主义色彩和时代悲剧性,但布莱希特在悲剧性主题的表达中却融入了丰富的喜剧因素,剧作中喜剧性人物的塑造和情节的安排,非但没有破坏或冲淡《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的悲剧气氛,相反,更加深了剧作悲剧色彩的渲染和情感的表达。正如美国当代戏剧家本特立所说:“如果认为喜剧与痛苦根本没有关系,那是片面的看法。悲剧与喜剧都一样,都是对苦难的审美超越,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让人们认识自我。只是途径不同而已。”b喜剧因素并非不能表达严肃而伟大的主题,悲剧主题也并非一定排除喜剧性手法。在布莱希特的戏剧中,正是悲剧性和喜剧性的双重书写,才促使戏剧教育目的实现。喜剧因素的运用,一方面增添了戏剧的趣味,另一方面又冲淡了过于悲郁的舞台气氛,缓解了观众的紧张情绪,起到了有效调控戏剧节奏的作用。正如本雅明所说:“布莱希特以其史诗性戏剧同以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为代表的狭义的戏剧性戏剧分庭抗礼。”c布莱希特废除了亚里士多德式的卡塔西斯,使观众在观赏时的情绪是缓和而轻松的,这与布莱希特在悲剧叙事中运用丰富多样的喜剧形式密不可分。

(二)不同层次的喜剧形式

康德的喜剧理论对喜剧的直接效果——笑进行了研究,认为“笑是一种从紧张的期待突然转化为虚无的感情”d。作为喜剧最本质的特征及最形象的外在形式,笑在喜剧审美价值和教育目的的实现两方面都具有重要意义。一般来说,喜剧通过巧妙的结构、夸张的手法、滑稽的动作、诙谐的语言等对人物进行刻画,从而引起观众对丑、滑稽的注视与嘲笑,触发对人生、世界的新思考。布莱希特戏剧的喜剧性,从浅层身体反应到深层精神洗礼上都有着不同层次的表现形式。

首先,是以滑稽、调笑的外在艺术形式使人愉悦,从而导致简单的生理上的笑。这主要体现在两方面:其一,戏剧语言的幽默性和滑稽性引人发笑,第一幕中,两位士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让观众感到十分有趣,和平与战争的倒置成为戏剧笑点,戏剧中还运用了粗俗语言,如“吊膀子”等,在人物的嬉笑怒骂中完成了舞台表演;其二,戏剧人物夸张的服装与到位的动作表演带来了成功的喜剧效果,喜剧因素并非随意运用,而往往安排在紧张的对话或戏剧行为达到高潮的时刻。第三幕中,在战争来临的慌乱之际,卡特琳穿上了妓女的衣服,随军牧师把代表阵营的外套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在紧张的战争环境中插入了这一服装更换与滑稽的行为动作,极大地增强了戏剧的艺术张力。在大胆妈妈、随军牧师、上士等人的瞎碰乱撞、手忙脚乱、洋相百出中,戏剧欣赏的喜剧性呼之欲出。这些喜剧性情景的设置和戏谑性语言的运用,虽然和剧情主题没有紧密联系,却使得戏剧节奏起伏张弛,不仅仅是简单的插科打诨。

其次,除了外在的表现形式,《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也有着深层次的喜剧因素,即内在的喜剧表现形式。除了使人身体发笑,笑还有一种更为强大的精神力量,即在诱发观众生理上、心理上的双重笑意的同时,寄寓深刻的社会内容和人性伦理观念,体现戏剧的审美特性,实现戏剧的教育目的,这也是布莱希特戏剧创作的突出特点。

《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中并无刻意的笑声设置,大部分笑声是靠人物滑稽的语言和夸张的服饰、动作等制造出来的,但戏剧中仍旧有一些自然流露出来的、被人认可的情节使观众含泪而笑。例如第二幕中,大胆妈妈和儿子哀里夫终于见面,紧紧拥抱,此时的氛围是温暖而祥和的。剧中的人物心情愉悦,观众陶醉其中,切实感受亲情的真挚与美好,在剧中找到了思想情感和价值观的共鸣。

二、喜剧因素的具体体现

《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中的喜剧因素体现在结构、人物、情节、语言等各个方面。人物作为戏剧创作的核心,是故事情节展开和思想主题表达的重要因素,是戏剧特色最为鲜明的体现。布莱希特通过人物语言、行为等描写,塑造了丰富多彩、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他们身上集中体现了戏剧的突出特点——喜剧性。笔者以大胆妈妈、招募兵和上士、厨师和随军牧师五位人物为主进行分析。

(一)大胆妈妈

首先,大胆妈妈的喜剧性体现在思维的混乱上。大胆妈妈在接受招募士兵的许可证检查时,刚刚介绍了哀里夫·诺亚契的父亲是一个法国人,而当上士问她“在那个法国人之后”,大胆妈妈却说“在什么法国人之后呀?我可不知道什么法国人”e。明明是刚说过的话,大胆妈妈却忘记了。然而在生意上,大胆妈妈从未失误,生意经熟记于心。二儿子即将被枪决时,大胆妈妈清楚地记得篷车中所有商品的价值;小女儿救助受伤百姓时,大胆妈妈清晰地记得每件商品的成本,“所有的东西都是付过杂捐、关税、利息和贿赂的”f。人物的选择性失忆有悖常理,引发了超于现实的惊奇。

其次,大胆妈妈的喜剧性体现在语言的滑稽上。在第二幕中,趁着将军奖赏大儿子哀里夫时大胆妈妈向厨师出售自己的阉鸡,本是一只瘦弱而无任何思想的阉鸡,却被大胆妈妈描述为:“它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畜牲,非得有音乐伴奏,才肯吃东西,它还有一支最喜欢听的进行曲呢。此外,它还会计算,就是这么一只聪慧的鸡。”g为了提高自己阉鸡的价格,大胆妈妈把阉鸡吹嘘得聪明绝顶,多才多艺。一只普普通通的阉鸡,在大胆妈妈夸张、滑稽的表述中,竟然比人还优秀。通过对大胆妈妈滑稽性语言的描写,商贩巧言令色的特点和唯利是图的本质跃然纸上。

最后,大胆妈妈的喜剧性还体现在行为的失调上。人物性格的辩证性是布莱希特戏剧的重要特色,戏剧正是通过对大胆妈妈内在的复杂性、矛盾性甚至是分裂性格的塑造以及大胆妈妈行为动作的前后不一表现出人物喜剧性的。正如英国学者吉拉德在《论趣味》一书所说:“可笑的对象一般是不协调……它是由同一对象中所存在的不一致和条件的不协调引起的。”h一方面,大胆妈妈想要依附战争发财求生,她逐渐习惯战争并离不开战争;另一方面,大胆妈妈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卷入战争,她对战争的毁灭性心知肚明,“如果我们在战争里陷得太深,大家就会被撕得粉碎”i。大胆妈妈想在战争中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当小儿子施伐兹卡司面临危险处境时,大胆妈妈却陷入犹疑,在与上士的讨价还价中错失了拯救儿子的最佳时机。大胆妈妈从一开始拉着篷车贩卖商品是为了孩子,最后却在物欲中越陷越深,不知所向。在大胆妈妈身上,目的与结果的冲突,物欲与亲情的矛盾,战争与和平的不协调,都为大胆妈妈的喜剧性行为添上了悲凉的色彩。特别是戏剧结局,这位集高大与卑微、高尚与卑鄙的母亲拉着篷车再出发,完全相悖的行为使观众在滑稽中看到了一个在战争中丧失儿女而自我失调、自我分裂、自我异化的母亲形象。

(二)招募兵和上士

士兵是重要而特殊的喜剧形象,他们不仅是大胆妈妈行为的引导者和推动者,更是普通民众观察上层社会的一个窗口。剧中招募兵和上士粗俗简单的语言,集中表现了人物的喜剧性特征。

第一,士兵的喜剧性体现在人物形象的表里不一上。二人首次出场是关于招募士兵的议论:“我曾弄到一个人,患着鸡胸病……跑掉了……一点信用也不讲,毫无忠诚,毫无信仰,也毫无荣誉感。”j他们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语,但他们的出发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得到奖赏,为达到这一目的,竟以下作欺骗的手段掳走了哀里夫。最具讽刺性的是,第一幕中,上士抽到代表死亡的十字时不由得紧张、害怕,口中宣扬的信仰、忠诚与荣誉感实则与他无半点关系。当他们看到“满身虱子,赶着牲口,带着行囊、大炮和车辆”k的大胆妈妈时,欣慰的是他们不再喝西北风了,正如大胆妈妈所说:“我想你们需要的是香肠。”l 招募兵与上士所宣扬的崇高爱国精神只作为改变当前物质匮乏、人口短缺的手段,宣扬者自己也暴露出个人的私欲与狡诈,这一道貌岸然的人物形象,可笑可叹。

第二,士兵的喜剧性还体现在人物语言的粗俗讽刺上。士兵作为上层思想与底层思维相交融而极端矛盾的特殊群体,两种迥异的思维方式和语言风格在他们身上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一方面,士兵是底层生活的代言人,即使负载了虚假的荣誉光环也难改自己的粗俗与浅薄,如“吊膀子”,以嘲弄眼光给两个孩子起绰号“雅各·牛和爱沙·牛”,话语透露的尽是粗鄙无知与欺软怕硬。另一方面,他们作为上层思想的传声筒而呼吁战争,如第一场中上士所说的:“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好久没有战争了。我说,这样哪儿能有什么道德?依我看,‘和平只会造成懒散,唯有‘战争才能建立起秩序。”m这句话充满了讽刺意味,荒谬性的语言凸显了士兵的愚蠢盲从和侥幸心理。在庄严崇高的话语权力下,士兵虽然意识到受苦受难的是人民大众,有时候下层的失败正是上层的胜利,却未及自身,置若罔闻。这些讽刺话语的设置,使观众在笑的同时,对侵略者的强蛮和战争的荒谬逻辑有了进一步的思考和认识。

(三)厨师和随军牧师

厨师和随军牧师均在第二幕中出现,在或慌乱或矛盾的动作、语言中,表现出二人的畸形、异化。二人均是战争的受害者,有着不尽相同的性格特点和命运走向,是喜剧性人物的集中体现。

厨师作为大胆妈妈商人身份的一个侧面出现,他精于计算,绝不做亏本买卖,直到最后将军到来他才在权势之下买了阉鸡。二人从六十海勒——三十海勒——四十海勒——五十海勒的讨价还价过程着实有趣,为了省钱竟想出“需要的话我煎五个钟头,我想试试它是否还发硬”n的办法,实在滑稽,小聪明耍得过分夸张,使人惊叹。最后厨师讽刺性地付了一块金币,“你总可以帮我拔拔毛吧”o,厨师气急败坏的样子使人发笑,其对金钱的强烈欲望跃然纸上。第三幕中,厨师对大胆妈妈心怀喜欢,却在随军牧师的玩笑下说道:“我只是来呼吸新鲜空气”p。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引人发笑,这笑是温暖的笑,冰冷中有温情。但这只是暂时的,当战争打响,厨师说他要暂且回将军那里去,就连烟斗也不要了,厨师落荒而逃。前后对比,不禁使人大笑厨师的虚伪和自私,这笑是含泪的笑,是对战争时期人情冷漠、世态炎凉的悲泣,让观众在笑间体会到了戏剧带来的阵痛。

随军牧师是一个聪明机巧、擅于审时度势的人。在第二幕中,他面对将军“人有危難,焉能顾道德”q 的提问,却说“圣经上没有这句话……如今情况不同了”! 8。随军牧师本是上帝的代言人,他开口闭口“这是一次有关信仰的战争……这次战争也是上帝所喜爱的”s。却因现实原因,他将战争作为信仰的一部分,并为战争寻求宗教支持。严格来说,随军牧师已然成为统治阶级的工具,他表里不一,人格扭曲,高尚的信仰外衣下却是愚蠢与贪婪,虚伪与狡诈。在第三幕中,战争再次打响,随军牧师为保性命屡次更换衣服,其真假牧师身份不言而喻。人物动作的犹疑与反复引人发笑,有效活跃了戏剧氛围。当然,随军牧师良心未泯,他依然是有救世理想的,当平民的房屋被大炮轰毁,随军牧师和卡特琳忙着抢救受伤的百姓受到大胆妈妈阻拦时,“随军牧师把大胆妈妈从车梯上抱起来,把她放在地上;然后他搜出衬衫把它们撕成布条” t。

总体上来说,布莱希特根据战争受益者的逻辑和利益来观察战争,通过运用滑稽混乱的喜剧性因素完成了悲剧叙事。大胆妈妈、招募兵和上士、厨师和随军牧师,他们都是战争的获益者和受害者,从他们的眼光出发,对战争、对社会的观察和反映必然是畸形的、扭曲的。布莱希特通过动作的慌乱或停滞,语言的夸张或混乱,完成对现实的滑稽性模仿,造成不可抗拒的滑稽效果,并以这种“毁灭性的幽默”达到了戏剧的审美效果和教育作用。

三、总结

生命一直以来都是人类思索的重大问题,特别是在战争年代,生命如草芥,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不管是信仰者还是普通人,上士、厨师、随军牧师、每一个人谁也无法幸免于难,除了苟活与死亡,别无他路。剧中大胆妈妈表面上是借着战争契机大发横财,实质上是本能的求生欲望促使着她在动乱时代挣扎。大胆妈妈虽然可恨但最可怜,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她在忙碌与欣喜中努力习惯战争,又在死亡与疯癫中离不开战争,在战争中艰难地挣扎,唱着绝望的歌。在布莱希特笔下,人被表现为可以被摧毁的,即使是生命力最旺盛的人!

布莱希特的戏剧《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对现实进行了深刻的揭露,表达了严肃深刻的悲剧性主题。当然,戏剧蕴含着丰富的喜剧因素,特别是通过运用滑稽性的語言、严重失调的动作等艺术手法,塑造了生动丰满的喜剧性人物,是戏剧的亮点所在,集中体现了悲剧性和喜剧性的有机统一。总的来说,《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悲剧叙事中的喜剧因素对主题表现、人物塑造、舞台表演效果等方面具有重大意义,是布莱希特戏剧艺术成就最突出的表现之一。

a 余匡复:《余匡复文集》,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第226页。

b 苏晖:《西方喜剧美学的发展和变异》,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14页。

c 〔德〕瓦尔特·本雅明: 《什么是戏剧?》,张黎编选:《布莱希特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4年版,第13页。

d 〔德〕伊·康德: 《判断力批判》(上卷),韦卓民译,商务印书馆1964年版,第180页。

efgijklmnopq! 8 st 〔德〕布莱希特:《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 三十年战争中的一段编年史》,孙凤城译,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第9页,第82页,第25页,第15页,第3页,第5页,第8页,第4页,第25页,第27页,第42页,第29页,第30页,第43页,第82页。

h Greig,J.Y.T.The Psychology of Laughter and C o m e d y,New York:Cooper Square Publisher,1969,p242, p235。转引自程军:《并置与对比的张力——戏仿的喜剧性特征分析》,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版,第31页。

参考文献:

[1] 布莱希特.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 三十年战争中的一段编年史[M].孙凤城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2] 余匡复著.余匡复文集[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6.

[3] 苏晖.西方喜剧美学的现代发展与变异[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4] 张黎编选.布莱希特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5] 伊·康德著.判断力批判(上卷)[M].韦卓民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

[6] G r eig,J.Y.T.The Psychology of Laughter and Comedy [M]. New York:Cooper Square Publisher,1969.转引自程军.并置与对比的张力——戏仿的喜剧性特征分析[J].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

作 者: 王羿婷,中国海洋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