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铠豪 佟家栋 刘润娟
在金融危机余波未平和全球经济复苏乏力背景下,“逆全球化”浪潮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全球,比如英国“脱欧”、唐纳德·特朗普的政策主张、极右势力给法、德意等欧洲主要国家政治生态带来巨大冲击,从不同角度折射出逆全球化思潮在西方国家已呈泛滥之势。此外,近些年来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在部分发展中国家也呈现抬头的态势,表明逆全球化思潮是一种全球范围的现象。尤其是自2018 年3 月以来的中美经贸摩擦的不断升级,使得重新审视“全球化”的益处及其隐形成本变得尤为重要。健康作为人类的永恒追求和经济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之一,是否是隐形成本的一部分呢?中国是探讨这一话题的绝佳样本。以改革开放为历史起点,中国的出口繁荣举世瞩目。如图1 所示,自1978 年起,中国的出口和进口总额开始呈现增长势头,1992 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其增长幅度开始变大,尤其是2001 年加入WTO 以来,中国的出口规模急剧扩张,其贸易顺差迅猛增长。继2009 年成功超越德国成为世界第一出口大国之后,中国于2013 年超越美国成为全球贸易第一大国。1992 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为改革开放拨正航向,推动了中国对外贸易顺势腾飞。然而,我们也注意到:几乎与此同时,各地区的儿童发病率开始呈现持续走高态势①本文采用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CHNS)数据库测算各地区的儿童发病率。CHNS 数据涵盖1989 年、1991 年、1993 年、1997 年、2000 年、2004 年、2006 年、2009 年、2011 年和2015 年10 个年度,样本覆盖了我国沿海、中部、西部等地区的12 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由于北京、上海和重庆从2011 年起作为样本,所以我们关注的是其余的9 个连续出现的样本省份),因而是一个难得的具有全国代表性的样本。CHNS 采用多段随机抽样方法,在抽样时兼顾不同大小和不同收入水平的城市或县城,样本中包含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见图2)。从理论上说,这为我们评估贸易与儿童健康的关系提供了一个有趣的准自然实验。儿童健康作为评估生命质量、衡量经济发展成果、反映国民健康与生活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从微观个体角度讲,儿童的健康与其长大成人后的健康、所能获得的教育水平、生产效率及其收入的联系十分紧密(Behrman,1990;Chen 和Li,2009);从宏观角度而言,一国儿童的健康直接影响到该国今后的劳动力素质乃至整体人口质量。因此,在我国全面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的新形势下,理清贸易与儿童健康之间的关系,对于继续深化改革促进贸易发展、政府采取合理有效的卫生与健康政策和完善社会保障均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图1 1978—2015年中国进出口总额变化(单位:亿元)
图2 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CHNS)样本省份历年儿童发病率变化(单位:%)
鉴于此,本文旨在探索贸易是否会对儿童健康产生影响。目前并没有以中国为样本并直接检验贸易如何影响中国儿童健康的相关文献,但不同学科的文献交叉一直暗示我们应重视这一研究主题。
第一,国际贸易学和健康经济学的文献交叉表明,贸易通过作用于劳动力市场影响父母的收入,进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儿童的健康。一方面,国际贸易学领域大量的理论与经验研究表明,国际贸易对一国劳动力市场产生深远影响,最早可以追溯到要素禀赋理论的创立和斯托尔帕—萨缪尔森定理的提出。随着国际贸易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日益深化,这一影响被越来越多的学者所关注,与地区层面的就业效应、工资等相关的经验研究层出不穷(Autor 等,2013;Kovak,2013;Dix-Carneiro 和Kovak,2017;Verhoogen,2008;张川川,2015)。另一方面,在健康经济学领域,关于“金钱与知识,哪个对孩子的健康更重要?”的讨论一直都是热点话题。对于父母收入对儿童健康的影响,“金钱决定论”的拥护者认为收入高的家庭可以为孩子提供更健康的食品和医疗保健,因而有利于其健康成长,这一观点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得到了不同程度验证(Case等,2002;Currie 等,2003;王丽敏等,2003)。
第二,国际贸易可能会通过影响食品价格,进而影响儿童营养摄入,从而影响儿童健康。根据Atkin(2013)的研究,农业贸易自由化对居民营养摄入具有显著影响。其研究表明:由于农业气候禀赋的差异,适合当地气候禀赋生长的食物供给量充足,价格相对便宜,经过世世代代的传承成为了当地居民习惯并且偏好的食物,而农业贸易自由化会导致这种当地充裕食物的相对价格上升,进而侵蚀了贸易所得,尤其是抑制了穷人的营养摄入。同理,如果某种食物特别适合当地气候禀赋、供给量充足且价格相对便宜,是当地居民习惯并且偏好的食物,那么当外部需求增加导致该地区该类食物的出口显著增加时,其相对价格也会上升,进而影响当地居民(尤其是穷人)的营养摄入。因此,出口贸易对营养摄入的净效应取决于价格效应和收入效应之和。营养摄入对儿童健康至关重要。例如,能量和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和钠在我国是最具有公共卫生意义的营养素,其缺乏会引起营养不良,进而影响儿童和青少年生长发育和健康①食品安全人人有责 营养标签关乎健康. 新浪网,2010-12-13(http://sports.sina.com.cn/s/2010-12-13/094716947 40s.shtml).。
第三,出口扩张增加了地方政府的税收收入(郑京平和冯春平,2005;对外经贸大学“中国出口与财政税收”课题组,2003),进而有助于政府提供更完善的公共服务(周黎安和陈祎 ,2015),从而有利于提升当地儿童的健康水平:在健康经济学领域,公共教育服务和公共医疗卫生服务均有助于促进健康。根据Grossman(1972)健康需求模型,教育水平的提高会带来生产健康这种人力资本的效率提高,进而降低健康的影子价格,引起健康资本流量和存量的增加,从而提高健康水平。因此,提高公共教育服务的供给水平可以使教育资源惠及万千学子并促进儿童健康成长。医疗卫生服务在Grossman 健康需求模型中作为一种生成健康资本的投入品,其对健康的影响不言而喻。公共医疗卫生服务能够及时预防和治疗各类疾病,从而降低各类健康风险(曲卫华和颜志军,2015)。
第四,中国的工业化和出口贸易的迅猛发展带来了就业机会的大量增加,进而导致留守儿童数量的增长,从而影响这一儿童群体的健康水平。一方面,在城市生活成本尚且较高的情形下,就业机会的大量增加吸引了农村劳动力进城打工,促进了劳动力流动,其中的部分父母将未成年子女留在农村,从而提高了流动人口的未成年子女成为“留守儿童”的可能性(Chen 等,2019)。由于我国的城乡二元结构,留守儿童是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特殊产物。另一方面,近十多年来,留守儿童的健康问题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社会关注,父母外出务工对留守儿童健康的影响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探讨,并且绝大多数实证研究的结论均表明,母亲外出务工对留守儿童健康产生负向影响(李强和臧文斌,2010;孙文凯和王乙杰,2016)。
第五,贸易也有可能通过影响环境质量而对健康产生影响。一方面,贸易开放对一国环境既有积极的影响也有不利的影响,通常可以从规模效应②所谓规模效应是指贸易开放引起经济规模扩张以及污染排放增加。、技术效应③技术效应则是指贸易和增长带来实际收入水平提高的同时,人们对环境质量的需求偏好水平也会提高,政府将制定更加严格的环境政策,从而迫使微观企业采用更加清洁的生产技术,减少污染排放。和结构效应①结构效应是指贸易开放、专业化分工引起一国产业结构变化(污染密集型产业比重的变化)对污染排放水平的影响,该效应取决于一国的贸易开放程度和比较优势,对其环境的影响并不确定。传统贸易理论认为,贸易的基础是比较优势,根据比较优势形成国际分工。而比较优势的来源及其不同的环境影响效应就成为结构效应作用方向的决定因素。三个方面来考察(Grossman 和Krueger,1991;Copeland 和Taylor,1994;Antweiler等,2001),相关经验研究也验证了中国对外贸易对环境质量的影响确实存在(Dean,2002;彭水军和刘安平,2010;何洁,2010)。在健康经济学领域,环境污染对健康影响的主流研究同样是以 Grossman(1972)开创的健康生产函数为理论指导的。Cropper(1981)把空气污染作为影响健康折旧率的一个重要因素引入Grossman 理论模型,从而建立了空气污染影响健康的分析框架,而Gerking 等(1986)直接把空气污染物浓度引入了健康生产函数中,类似的研究还有Alberini 等(1997)的相关研究。在实证研究方面,关于环境污染对儿童健康影响的研究在发达国家(Currie 和Neidell,2005;Currie 等,2009)和发展中国家(Greenstone 和Hanna,2014;Arceo 等,2016;Tanaka,2015)均得到了验证。值得一提的是,在以中国为样本的相关研究中,Tanaka(2015)采用倍差法发现“两控区”这一环境政策实验降低了该区域婴幼儿死亡率的20%,也有文献探讨了空气污染对新生儿健康、青少年呼吸系统的影响(王燕侠等,2007;陈晓等,2012)。总之,这些研究均一致地证实了环境污染对健康具有显著的负效应。
综上所述,贸易可能通过影响父母工资收入、营养摄入、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留守儿童和环境质量而对儿童健康产生深远影响。鉴于出口扩张是中国对外贸易发展过程中的显著特征,本文聚焦出口扩张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②作为补充,文章的稳健性检验部分也检验了进口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因此,本文的研究思路和框架如图3 所示。并且,我们主要关注出口额中由于外部③此处指除中国之外的其他国家或地区。关税下降导致外部需求增加而出口的那一部分,因为在产出过程中不同类型的冲击(包括供给侧冲击和需求侧冲击)对污染排放的影响是不一样的(Cherniwchan,2017),因而其对儿童健康的影响也有所差异。鉴于此,本研究主要关注出口额中由于外部关税下降导致外部需求增加而出口的那一部分,即中国加入WTO 后,面对外部关税下降的新形势(见图4),由外部关税下降所引致的那部分出口扩张对儿童健康的影响。在衡量中国入世的贸易福利时,如果仅仅估算工资,那是不全面的,应该考虑其对健康的影响或者说入世的健康成本,因而本文的结论对于全面客观地评价中国入世的福利效应甚至历史意义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图3 本文的研究思路和框架
图4 外部关税历年变化(单位:%)①计算外部关税时,先求出每个行业(精确到ISIC 四位数)的外部关税加权平均值,权重是中国该行业出口至各国的出口额占该行业总出口额的比重,然后基于每一年各个行业(精确到ISIC 四位数)外部关税加权平均值的散点分布,进一步得到拟合曲线,从而发现外部关税的变化趋势。如图4 所示,中国加入WTO 后,在2001—2004 年之间外部关税下降幅度较大,在2005—2015 年之间外部关税的下降幅度略小于2001—2004年之间的该下降幅度。
本文接下来的内容如下:第二部分为文献回顾,第三部分为数据介绍、指标构建和模型设定,第四部分为实证检验,第五部分为福利效应分析,第六部分为文章结论与政策启示。
目前关于贸易与健康相关关系的文献较少,所以本文进行了逐一梳理。国外的相关文献中,最先关注的是贸易开放度对健康的影响。关于这一话题的文献大多采用了跨国数据。比如,Jorgenson 和 Burns(2004)采用208 个国家1990—1997 年的数据,发现出口商品集中度通过增加水污染进而增加了婴幼儿死亡率。Levine 和Rothman(2006)基于134 个国家的横截面数据探讨了贸易开放度对儿童健康的影响。其研究发现,儿童健康并没有受损于贸易所带来的环境污染和政府所提供的健康、教育投资的减少,反而受益于贸易推动的经济增长。Owen 和Wu(2007)利用219 个国家1960—1995 年的跨国面板数据发现,贸易开放度有助于降低婴幼儿死亡率并增加预期寿命,这主要归功于贸易开放度高的地区具有更合理的经济政策和更好的知识溢出效果。Novignon 和Atakorah(2016)基于撒哈拉沙漠以南42 个非洲国家1995—2013 年的数据探究了贸易开放度对健康的影响。其研究发现,贸易开放度增加了预期寿命、降低了婴幼儿死亡率和5 岁以下的儿童死亡率。也有个别研究采用某一国家的宏观数据。比如,Qadir 和Majeed(2018)采用巴基斯坦1975—2016 年的时间序列数据,发现贸易开放度增加1%会显著地降低预期寿命0.05 年并增加0.47 个婴幼儿死亡,证实了贸易开放对健康的负效应。这几篇文章虽然采用了较为宏观的国家层面的数据,却启发了我们对贸易与健康这一重要话题的思考。
随着贸易自由化的深入,学术界关注的焦点从贸易开放度转向了贸易自由化或者进口,并开始采用微观数据。Atkin(2013)以印度为样本,考察了农业贸易自由化对居民营养摄入的影响。其通过把“习惯养成”引入到一般均衡模型并进行实证检验后发现,由于农业气候禀赋的差异,适合当地气候禀赋生长的食物供给量充足,价格相对便宜,该类食物经过世世代代的传承成为了当地居民习惯并且偏好的食物,而农业贸易自由化会导致这种当地充裕食物的相对价格上升,进而侵蚀了贸易所得,尤其是抑制了穷人的营养摄入,因而政府对农业自由化政策应该采取谨慎的态度。Colantone 等(2015)基于英国家庭面板调查数据发现,进口竞争显著地增加了工人的精神痛苦,即便是对那些没有察觉到劳动力市场恶化的人来说依然如此。进口竞争主要是通过增加工作压力、降低人们对未来的预期值而增加人们的精神痛苦。Giuntella 等(2018)把墨西哥从美国的进口食品分为健康食品和不健康食品两类进行研究后发现,不健康食品的进口显著地增加了墨西哥的肥胖率,并且增大了不同受教育程度群体间的健康差距。通过把贸易流通和食物支出、肥胖联系在一起,该研究表明进口是全球化影响健康的重要途径。这三篇文章分别从营养摄入、精神痛苦和肥胖的独特视角探讨了贸易自由化及进口对健康的影响,创新性和启发性较强,但并未进一步深入探究贸易自由化及进口对体质健康(如发病率、死亡率或预期寿命)的具体影响,没能更为客观写实地挖掘其健康效应。
近几年聚焦出口对健康影响的文献开始出现。Hummels 等(2016)采用丹麦的工人-企业匹配数据,考察了由于外生性原因导致的出口增长对工人的影响。其研究表明,出口增长增加了工人的工作小时数并减少了病假天数,增加了工人们的受伤率,尤其增加了女性工人的生病率。经测算,这些受伤率和生病率上升所带来的医疗成本分别占男性和女性工资所得的4.94%和17.26%。但是,该文并没有探究其影响机制,因而并没有系统地论述这一主题,说服力有限。刘铠豪等(2019)以中国为样本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Bombardini 和Li(2016)利用中国的地级市数据探讨了出口对婴幼儿死亡率的影响,构建了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两个指标,发现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显著地增加了婴幼儿死亡率,而出口冲击有助于降低婴幼儿死亡率,但是不够稳健。该研究具有一定的启发性,但是也没有对其影响机制进行全面的探究。此外,围生期疾病在我国诱发婴幼儿死亡的各类疾病中位居榜首,主要包括早产、未成熟及产伤和窒息等。先天性畸形高居第二位,由外部因素引发的损伤和中毒也同样位居前列①详见中国卫生部2012 发布的《中国卫生统计年鉴》(http://tongji.cnki.net/kns55/Navi/YearBook.aspx?id=N 201209 0077&floor=1)。。这些导致我国婴幼儿死亡的因素往往具有较高的偶然性,也就是说婴幼儿的健康水平并不稳定,容易受到偶然性因素或者突发事件的影响,因而用我国地区层面的婴幼儿死亡率变化来衡量地区健康水平变化很难消除测量偏误,影响了其结论的可靠性。
目前,国内并没有相关文献系统地阐述贸易对儿童健康的影响,该领域的空白有待于进一步填补。本文的主要贡献在于:(1)测算了出口扩张对中国儿童发病率的影响程度,为我们重新审视和评估全球化带来的隐形的健康成本提供了佐证。(2)本文补充了关于儿童健康领域的经验研究,证实了贸易环境对儿童健康的实质性影响。(3)初次探讨了出口扩张和儿童发病率的异质性关系,检验了出口扩张对不同疾病种类、不同年龄阶段、性别和城乡的影响差异。(4)初次探究了出口扩张影响儿童发病率的五个有效路径:父母工资收入、营养摄入、公共服务供给、留守儿童和环境质量,进而系统地阐述了出口扩张如何影响儿童健康。(5)在考虑到儿童健康成本的情况下,重新测算了贸易福利。在估算贸易福利时,如果仅仅考虑工资,那是不全面的,应该加上健康成本才能提供全面完善的对贸易福利的估算。
本文的数据介绍主要涵盖四个板块:(1)地区经济与就业数据。基于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的抽样样本,本文汇总了各样本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指标,数据主要来自于各省份的年鉴和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中国县(市)社会经济统计年鉴》、前瞻数据库、中国数据在线数据库、国泰安数据库、国研网统计数据库、EPS 数据平台、CEIC 数据库、各地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以及政府报告、公告等;地区产业就业结构的测算采用了1990 年全国第四次人口普查1%抽样调查数据。(2)贸易与关税数据。本文所采用的中国出口和进口数据均来自UN Comtrade 数据库,而各国的关税数据来自World Integrated Trade Solution 数据库。(3)行业污染强度测算。各行业的污染物排放量数据均来自《中国环境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和WIOD 数据库,而各行业总产值数据来自《中国工业统计年鉴》;基于此,本文测算了各行业历年的空气污染物、水污染物排放强度。(4)污染浓度数据。各地区的污染物浓度数据主要来自《中国环境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以及哥伦比亚大学社会经济数据和应用中心发布的基于卫星监测的全球PM2.5 浓度平均值的栅格数据,少量补充数据来自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市、县的相关统计年鉴和《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以及前瞻数据库和政府报告、公告等。
基于经典的Bartik(1991)方法,同时借鉴Topalova(2010),Kovak(2013)和Autor等(2013)构建地区进口竞争冲击的方法,我们利用各地区最初产业结构的差异性构建了地区出口冲击模型和地区出口污染冲击模型,如式(1)和式(2)所示:
如上文所述,全国某一行业总出口的变化对具体的某一个样本地区而言是相对外生的,但如果该行业主要聚集在某一个样本地区,在全国其他地区聚集很少或者基本没有,那么这一相对外生性将被打破。并且,本文主要关注由于外部关税下降导致外部需求增加所引致的出口扩张,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构造一个合适的工具变量。
鉴于其他国家所制定的对中国产品的进口关税主要是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相对于中国内部的各种冲击而言是外生的。并且,基于中国的出口扩张中部分是由于外部关税下降所引致的,本文设定如下的回归方程:
其中,τkjt是由进口国j 在t 期对k 行业所征收的加权平均关税率,Xkjt是中国在t期向j 国k 行业的出口额,kη、jλ和tφ是行业、出口目的国和年份的固定效应。出口额和关税均精确到国际标准产业分类(ISIC Rev.3)2 位数水平。其估计结果如表1 所示,外部关税下降对出口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显著并且十分稳健,图5 也表明两者之间存在稳健的负相关趋势,均证实了外部关税下降确实促进了出口。
图5 外部关税下降对出口的影响(对应表1的估计结果)
表1 外部关税下降对出口的影响
鉴于Model(1)充分利用了样本信息,并且采用了实际有效关税的加权平均关税率,我们采用Model(1)的估计结果求出式(3)中出口额对数值的拟合值,然后采用指数形式进一步求出出口额的拟合值:
值得注意的是,使用该工具变量同样能解决遗漏变量所带来的估计偏误。比如说,如果出口扩张与国内需求存在正相关的相关关系,由于我们没有国内需求的相关数据,那么 export _ pollution _ shock的估计系数会是上偏的,因为它包含了出口扩张和国内需求的共同影响。但是正如前文所说,其他国家所制定的对中国产品的进口关税主要是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相对于中国内部的各种冲击而言是外生的,所以我们构建的工具变量能够有效地解决遗漏变量问题。
本文设定的基准回归模型如下:
表2 各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续表
续表
鉴于各种出口污染冲击存在较强的共线性问题,我们将出口冲击和每一种出口污染冲击的两两组合逐一引入回归方程。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如表3 所示。其回归结果表明:(1)出口冲击显著降低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我们采用其第(9)列对出口冲击的估计结果进行估算,因为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粉尘污染冲击的共线性最弱,并且其第(9)列控制了被解释变量滞后项。在表3 基础上进一步求出边际效应之后,我们发现,一个标准差的出口冲击降低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1.05%(0.3973(标准差)×0.0265(边际效应))。(2)出口引致的二氧化硫污染冲击显著地增加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一个标准差的出口引致的二氧化硫污染冲击增加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2.07%(1.0718(标准差)×0.0193(边际效应))。(3)出口引致的氮氧化物污染冲击也显著地增加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一个标准差的出口引致的氮氧化物污染冲击增加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2.40%(0.9142(标准差)×0.0263(边际效应))。(4)出口引致的粉尘污染冲击同样显著地增加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一个标准差的出口引致的粉尘污染冲击增加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2.29%(0.6303(标准差)×0.0363(边际效应))。
附录2 中表3.2~表3.5 汇总了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水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其回归结果表明,虽然与各种出口引致的水污染冲击两两组合,但出口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依旧显著并稳健,而出口引致的各种水污染冲击的影响在统计上并不显著①因篇幅所限,本文将“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12 种水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的估计结果放至附录2,读者可扫描本文二维码,获取附录资料。。
表3 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
1. 安慰剂检验
在基准回归中,Pre-trend 表示引入被解释变量滞后项,我们引入被解释变量滞后项是用来排除这种可能性:估计结果的显著性是由儿童之前健康状况的变化趋势与出口冲击、出口引致的污染冲击的相关性造成的。为了进一步证明出口冲击、出口引致的污染冲击与儿童之前健康状况的变化趋势不相关,此处进行安慰剂检验,即直接用被解释变量(发病率)的滞后项对出口冲击、出口引致的污染冲击进行回归,估计结果如附录3 中的表4 所示,在统计上完全不显著,再次证实了估计结果的显著性并不是由儿童之前健康状况的变化趋势与出口冲击、出口引致的污染冲击的相关性造成的。
2. 扩展回归模型
本文之前的实证检验主要采用IVprobit 模型进行估计,为检验估计结果的稳健性,现在采用扩展回归模型(Extended Regression Model)进行重新估计。该模型最大的优点是可以处理解释变量或控制变量的内生性以及处理效应中政策变量的非随机分配性和内生性的样本选择问题。采用扩展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如附录3 中的表5 所示,无论是出口冲击还是出口引致的三种空气污染冲击,其估计结果均比较稳健。
3. 添加更多变量
(1) 如果说受教育程度更高的高技能劳动力对环境质量的要求较高,那么出口引致的污染冲击较大的地区背后所包含的可能不仅仅是污染强度较高行业的集聚,也有可能是低技能劳动力行业的集聚。鉴于此,我们在回归模型中引入了低技能劳动力所占比重(用lowskill 表示),附录3 中的表6.1 的估计结果表明,其影响作用在统计上并不显著,回归结果比较稳健。(2)根据Dean 等(2009)的研究,国有企业受到的环境管制相对宽松并且没有承担相应的环境污染责任,但外资企业不会受到这种待遇。按照此逻辑,国有企业规模的扩大应该会对儿童健康产生不利影响。所以,我们在回归中分别引入国有企业就业人员所占比重(用Soe 表示)和三资企业就业人员所占比重(用Foreignoccu 表示),附录3 中的表6.2 和表6.3 的估计结果均显示,国有企业规模和三资企业规模对儿童发病率并没有稳健的显著影响,回归结果依旧稳健。(3)到目前为止,本文主要聚焦于出口冲击对儿童健康的影响。然而,伴随着出口的增长,中国的进口也有显著的增长,作为补充,在此我们也考虑了进口冲击对儿童健康的影响。进口对污染的影响具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效应:如果进口的主要效果是替代了本地的生产,那么会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污染并降低儿童发病率;如果进口以中间产品为主,那么进口的增加会促进本地生产,进而增加污染。我们采用相同的方法依次构建并引入了三种进口污染冲击(import_pollutionshock_so2,import_pollutionshock_nox 和import_pollution_shock_tsp),附录3 中的表6.4 的估计结果表明,三种进口污染冲击的影响在统计上并不显著,可能是由于两种效应相互抵消导致的,而我们关注的出口冲击和出口污染冲击的估计结果相当稳健。
4. 替换解释变量
为了进一步检验估计结果的稳健性,我们在附录3 中的表7.1 和表7.2 中对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污染冲击进行了替换:(1)在之前的回归中,我们构建工具变量时,均是采用了实际有效关税税率中的加权平均关税率来测算外部关税下降所引致的出口额(表1 中Model(1)的估计结果),现在我们采用实际有效关税税率中的简单平均关税率(表1 中Model(3)的估计结果)进行重新测算,估计结果十分稳健。(2)我们采用实际最惠国关税税率中的加权平均关税率(表1 中Model(5)的估计结果)进行了第二次测算,估计结果依旧十分稳健。
5. 重新界定儿童的年龄范围
根据《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第一条规定:“儿童系指18 岁以下任何人,除非对其适用之法律规定成年年龄低于18 岁”,因而本文将研究的儿童定义为18 岁及其以下,这也是大多数文献的界定范围。但是,现有文献在儿童的年龄界定上并没有达成一致,如孙文凯和王乙杰(2016)、Chen 等(2019)在定义留守儿童时将儿童界定为15 岁及以下;段成荣和周福林(2005)在定义留守儿童时将儿童界定为14 岁及以下。鉴于此,我们采用以上两种不同的界定儿童的年龄范围进行重新估计,估计结果分别如附录3 中的表8.1 和表8.2 所示。重新回归的估计结果表明,无论是将儿童年龄范围界定在14 岁及其以下还是15 岁及其以下,都不影响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如本文的引言部分所述,贸易可能通过影响父母工资收入、营养摄入、公共服务供给水平、留守儿童和环境质量,进而对儿童健康产生深远影响,接下来本文进行逐一验证。
1. 父母工资收入
我们采用中介效应模型检验出口冲击是否通过影响父母收入进而影响儿童健康。中介效应模型的构建主要包括三个基本的步骤:(1)将因变量对基本自变量进行回归;(2)将中介变量对基本自变量进行回归;(3)将因变量同时对基本自变量和中介变量进行回归。第(1)步在表3 的回归中已经完成,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完成第(2)步和第(3)步。关于父母工资收入,本文选取的中介变量为父亲每月基本工资(用RegularWage_father 表示)、父亲绩效奖金(包括月奖、季度奖、年终奖、节日奖和其他奖,用PerformanceBonus_father 表示)、母亲每月基本工资(用RegularWage_mother 表示)、母亲绩效奖金(包括月奖、季度奖、年终奖、节日奖和其他奖,用PerformanceBonus_mother 表示)。如附录4 中的表9.1 所示,出口冲击显著地增加了父亲和母亲的每月基本工资以及绩效奖金。附录4 中的表9.2 的回归结果表明②以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粉尘污染冲击的基本模型为例进行回归。,父亲绩效奖金和母亲绩效奖金显著地降低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因此,出口冲击通过增加父亲和母亲的绩效奖金而降低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
2. 营养摄入
我们同样采用中介效应模型检验出口冲击是否通过影响营养摄入进而影响儿童健康。关于营养摄入,本文选取的中介变量为热量摄入和主要营养素摄入两类衡量指标。热量摄入(用Calories 表示)反映了营养状况“总量”,主要营养素包括碳水化合物(用Carbo 表示)、蛋白质(用Protn 表示)和脂肪(用Fat 表示),主要营养素摄入则反映了营养“结构”状况。如附录4 中的表10.1 所示,出口冲击显著地增加了蛋白质的摄入,但对热量摄入、碳水化合物和脂肪摄入的影响在统计上并不显著。附录4 中的表10.2 的回归结果表明,热量摄入、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摄入均显著降低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因此,出口冲击通过增加蛋白质的摄入量而降低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
3. 公共服务
如引言部分所述,出口扩张可能会通过提高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进而促进当地儿童的健康。为了检验其真实性,本文选取每万人拥有小学数(用primary_school 表示)、每万人拥有普通中学数(用 middle_school 表示)、每万人拥有高等学校数(用college_school 表示)、小学师生比(用primary_teacherratio 表示)、普通中学师生比(用middle_teacherratio 表示)和高等学校师生比(用college_teacherratio 表示)来衡量公共教育服务供给水平,并选取每万人拥有医院数(用hospital_ratio 表示)、每万人拥有卫生机构数(用healthagency_ratio 表示)、每万人拥有医生数(用doctor_ratio 表示)、每万人拥有卫生技术人员数(用healthworker_ratio 表示)、每万人拥有医院床位数(用hospitalbed_ratio 表示)和每万人拥有卫生机构床位数(用healthagencybed_ratio 表示)来衡量公共医疗卫生服务水平,然后在基准回归模型中分别引入这12 种公共服务供给水平的变动与出口冲击的交乘项。附录4 中的表11.1~表11.5 的回归结果显示,出口冲击通过影响普通中学师生比、每万人拥有卫生机构数进而降低了儿童发病率,说明提高公共教育服务和公共医疗卫生服务的供给水平是出口冲击降低儿童发病率的有效途径。
4. 留守儿童
为了检验留守儿童是否是出口扩张影响儿童发病率的路径之一,我们首先需要定义留守儿童。借鉴李强和臧文斌(2010)的做法,在CHNS 中有两种方法可以判断儿童是否居住于农村:第一种方法是将农村点中县城居委会这些样本剔除,剩下全是农村点的样本作为儿童居住于农村的判定指标;第二种方法是儿童的户口为农村户口,且其样本点是农村点。在确定儿童居住于农村之后,如果农村儿童的父亲或母亲不在家且并不是由于父母离异、死亡等原因,那么就将其定义为留守儿童。为了检验稳健性,我们分别用这两种方法定义留守儿童,并且每一种方法都定义两种留守儿童(父亲外出所导致的留守儿童或者母亲外出所导致的留守儿童)以进行对比分析。用第一种方法定义的父亲外出所导致的留守儿童和母亲外出所导致的留守儿童分别记为left_child_father1 和left_child_mother1;而用第二种方法定义的这两种留守儿童分别记为left_child_father2 和left_child_mother2。在附录4 中的表12.1 的回归中我们引入用第一种方法定义的两种留守儿童,并引入其与出口冲击的交乘项。其估计结果表明,出口冲击促使母亲外出务工而导致留守儿童增加,进而增加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同理,在附录4 中的表12.2 的回归中我们引入用第二种方法定义的两种留守儿童,并引入其与出口冲击的交乘项,估计结果与表12.1 的估计结果相一致。
5. 环境质量
同样依据引言部分的分析,贸易开放带来的规模效应、技术效应和结构效应会影响环境质量进而影响儿童健康。为了检验其真实性,本文在基准回归模型中分别引入出口引致的二氧化硫污染冲击与二氧化硫(so2)浓度变动的交乘项、出口引致的氮氧化物污染冲击与二氧化氮(no2)浓度变动的交乘项、出口引致的粉尘污染冲击与悬浮颗粒物(tsp)浓度变动的交乘项。附录4 中的表13 的回归结果显示,出口引致的这三种空气污染冲击均通过增加其相应的污染物浓度进而提高了儿童发病率。
1. 疾病种类
为了探究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污染冲击到底影响了哪种疾病的儿童发病率,或者说对不同疾病类型存在的影响差异,我们对被解释变量进行了替换,替换成18 种具体疾病的儿童发病率②CHNS 的调查问卷中先采访所有儿童:“过去四周中,你是否生过病或受过伤?是否患有慢性病或急性病?”,若回答为是,则进一步追问:“关于你的病或伤,医生的诊断是什么?”,这样可以获取儿童生病时的具体疾病类型。儿童调查问卷一共21 种疾病,但由于智障、妇产科疾病和遗传病的患病儿童数量分别为1、0 和0,无法回归进而剔除这3 种疾病,最后还剩18 种疾病。由于多种疾病的儿童患病人数较少,采用ivprobit 回归时无法收敛,故采用2sls 进行回归。,出口冲击和三种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发病率的具体影响如下。(1)附录5 中的表14.2、表14.4 和表14.6 的回归结果显示,出口冲击降低了儿童皮肤病和其他疾病的发病率。根据Accorsi 等(2009)的研究,收入水平的提高能够有效地降低皮肤病的发病率,出口冲击所引致的收入效应很可能是降低皮肤病发病率的重要原因。(2)附录5 中的表14.2 和表14.4 的估计结果表明,出口引致的二氧化硫污染冲击、氮氧化物污染冲击均增加了消化系统疾病的发病率,这与马盼等(2016)的的研究相一致③马盼等(2016)的研究发现,SO2 和NO2 对人体的生理病理学作用是有差异的。具体而言,SO2 浓度高于55μg/m3 时会在滞后10 天以后显著增加消化系统疾病的发病风险,滞后性明显;而NO2 的影响存在一个阀值,70 μg/m3 左右的NO2 可看作能否对消化系统疾病产生即时效应的重要阈值浓度:浓度低于50 μg/m3 的NO2 在滞后10 天以后会显著增加消化系统疾病发病风险,浓度较低时明显的滞后效应缘于其不足以对人体产生强刺激作用,从而即刻增加就诊人数,但效应是存在且慢性累积的。浓度高于70 μg/m3 的NO2 可产生即时效应,会增加当天的消化系统急诊就诊人数,说明消化系统疾病对高浓度的NO2 较为敏感。。(3)附录5 中的表14.3 的估计结果表明,出口引致的氮氧化物污染冲击增加了呼吸系统疾病的发病率,这也与现有的研究相一致④伍燕珍等(2009)的研究发现:NOx 浓度与我国儿童持续咳嗽、持续咯痰和支气管炎的报告率之间有较强的相关关系,NOx 浓度每增加10 μg/m3,以上疾病和症状的报告率分别增加 0.86%,0.51%,3.21%。芦然等(2013)以北京为样本的研究结果表明,NO2 浓度每增加10 μg/m3,中小学生的呼吸道症状发生率分别增加3.0%。朱悦等(2008)以沈阳市为样本的研究结果表明,当NOx 浓度上升10 μg/m3 时,儿童气管炎门诊率上升0.270%。并且随着NOx 浓度的升高,女童上呼吸道感染、肺炎和气管炎门诊人次的增加多于男童。虽然样本选择和研究对象的不同均导致了估计结果的差异,但以上研究均表明氮氧化物污染冲击确实能增加呼吸系统疾病的发病率。。(4)附录5 中的表14.5 的估计结果表明,出口引致的工业粉尘冲击增加了心脏病的发病率。事实上,空气微粒污染对心血管系统的危害早已达成共识。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数据证明,阴霾天中的颗粒污染物不仅会引发心肌梗死,还会造成心肌缺血或损伤。美国调查了2.5 万名有心脏病或心脏不太好的人,发现PM2.5 增加10 微克/立方米后,病人病死率会提高10%~27%①引自新华网:《雾霾真会“堵死”我们的肺?不可信!》,请见:http://www.xinhuanet.com/health/2017-01/09/c_1120271108.htm。。《欧洲心脏杂志》刊登的一项研究结果表明,PM2.5 与心脏病的死亡率有正相关关系,PM2.5 浓度越高,心脏病患者的死亡率也越高②引自网易新闻:《PM2.5 增加心血管病死亡率》,请见:http://news.163.com/13/0308/04/8PDSD0KM00014 AED.html。。
2. 不同年龄阶段
鉴于不同年龄阶段的儿童处于义务教育的不同阶段,本文参照李强和臧文斌(2010)的做法,将儿童的年龄阶段分为三个阶段:0~6 岁的学龄前阶段、6~12 岁的小学阶段、12~18 岁的中学阶段,以考察出口冲击对不同年龄阶段儿童健康的影响差异。附录5 中的表15.1~表15.3 的估计结果③采用IVprobit 模型进行三个年龄阶段(0~6 岁的学龄前阶段、6~12 岁的小学阶段、12~18 岁的中学阶段)的分组回归时,部分回归无法收敛。鉴于此,此处统一采用扩展回归模型进行估计。表明,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健康的负向影响对于0~6 岁的学龄前阶段和6~12 岁的小学阶段的儿童在统计上更为显著,而出口冲击对儿童健康的正向影响对于12~18 岁的中学阶段的儿童在统计上更为显著,可能的解释是0~6 岁的学龄前阶段和6~12 岁的小学阶段的儿童对空气污染的抵抗力不如12~18 岁的中学阶段的儿童强,而出口冲击引致的父母收入效应对中学阶段的儿童作用更为显著,因为这个阶段通常是青春发育期。
3. 性别
为了考察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是否存在性别差异,本文在基准回归的基础上引入了出口冲击、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与女性性别虚拟变量④女性性别的虚拟变量是指若该被调查个体为女性则为1,男性则为0。(用female 表示)的交乘项。附录5 中的表16 的检验结果显示,出口冲击、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与女性性别虚拟变量的交乘项在统计上均不显著,说明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并不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异。
4. 城乡再考察一下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是否存在地区差异,本文在基准回归中引入了出口冲击、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与农村地区虚拟变量⑤农村地区的虚拟变量是指若该地区为农村地区则为1,城市地区则为0。(用rural 表示)的交乘项。附录5 中的表17 的检验回归结果表明,出口冲击、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与农村地区虚拟变量的交乘项在统计上均不显著,说明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在城乡之间并不存在明显差异。
我们进行福利效应分析的时候主要分为两步:第一步,测算出口扩张对儿童发病率的净效应。由于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发病率的影响方向相反,所以需要我们把两者的边际影响进行汇总以求出净效应,并根据治病花费金额求出其医疗成本。第二步,求出出口扩张引致的医疗成本占出口扩张引致的家庭工资增长的比重。总体核算结果如表4 所示:首先,我们先用出口冲击和三种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的均值乘以其对应的边际影响,得出出口冲击和三种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儿童生病可能性的各自影响,然后进行加总,发现对儿童生病可能性的净影响为0.0282,说明出口扩张总体上增加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2.82%。其次,我们在计算儿童生病可能性时以样本个体过去四周中生过病或受过伤为1,否则为0,准确的说应该是儿童月生病可能性。鉴于儿童每次治病的成本为177.28 元(CHNS 样本中儿童治病花费的平均值),所以对样本儿童个体来说出口扩张引致的期望生病成本为5.0038 元(177.28×0.0282)。出口扩张引致的父母月工资增长总额=父亲每月基本工资增长+父亲绩效奖金增长/12+母亲每月基本工资增长+母亲绩效奖金增长/12。因此,出口扩张引致的总福利为76.6118 元(31.9654+6.6236+31.6638+6.3591),净福利为71.608元(76.6118-5.0038),换句话说,出口扩张引致的儿童发病率“腐蚀”了出口引致的家庭工资福利的6.53%(5.0038/76.6118×100%)①鉴于本文的样本周期在计划生育政策实施期限内,所以按照一个家庭拥有一个孩子进行估算。。
表4 福利效应分析
贸易是否会影响儿童健康?鉴于目前尚没有文献直接检验出口扩张如何影响中国儿童的健康,本文进行了初次尝试并系统地阐述了出口扩张如何影响了儿童健康。本文研究结论表明,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均对儿童发病率产生显著的影响。具体而言,一个标准差的出口冲击降低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1.05%;在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方面,一个标准差的出口引致的二氧化硫污染冲击增加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2.07%,一个标准差的出口引致的氮氧化物污染冲击增加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2.40%,一个标准差的出口引致的粉尘污染冲击增加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2.29%,而出口引致的水污染冲击的影响作用在统计上并不显著。无论是安慰剂检验、采用扩展回归模型回归、添加更多变量、替换核心解释变量,还是重新界定儿童的年龄范围,本文结论均十分稳健。影响机制检验结果显示,出口扩张主要通过五个路径影响儿童发病率:父母工资收入、营养摄入、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留守儿童和环境质量。在父母工资收入方面,中介效应模型的检验结果表明,出口冲击主要是通过影响父亲绩效奖金和母亲绩效奖金收入显著地降低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在营养摄入方面,中介效应模型的检验结果表明,出口冲击主要是通过影响蛋白质摄入显著地降低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在公共服务的提供水平方面,交乘项的回归结果显示,出口冲击主要是通过影响普通中小学师生比和每万人拥有卫生机构数降低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在留守儿童方面,交乘项的回归结果显示,出口冲击通过促使母亲外出务工而导致的留守儿童现象增加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环境质量方面,出口引致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和粉尘污染冲击均通过增加其相应的污染物浓度进而增加了儿童生病的可能性。异质性检验的结果表明,出口冲击和出口引致的空气污染冲击对不同类型的疾病的影响存在差异,对不同年龄段的儿童的影响也存在一定的差异,但在不同性别、城乡之间并不存在显著差异。在估算贸易福利时,如果仅仅考虑工资,那是不全面的,应该考虑健康成本,所以本文最后对贸易福利进行了重新估算,发现出口扩张总体上增加儿童生病的可能性为2.82%,“腐蚀”了出口引致的家庭工资福利的6.53%。
健康,是人类的永恒追求,也是经济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之一,其本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我国人口红利逐步褪去并且短期内这一趋势不可逆转的背景下,儿童健康对中国经济未来的走势更是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鉴于此,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以上重要的政策启示。
第一,督促企业落实环境保护社会责任,寻求出口效益与健康成本的最佳平衡点,从而实现净福利(即出口效益减去健康成本之后的差值)最大化。夯实企业环境保护主体责任,全面建立企业的环境信用评价体系,倒逼企业全面落实环境保护主体责任,有助于减少儿童健康成本。但是,过重的环境保护主体责任也有可能削弱企业的出口竞争力,减少出口效益和贸易福利。因此,企业应该寻求出口效益与健康成本二者之间的最佳平衡点,以实现净福利(即出口效益减去健康成本之后的差值)最大化为目标,成长为经济效益与社会责任并重的企业。
第二,加快加工贸易企业转型升级的步伐,引导企业在转型升级中向全球价值链高端跃升,增强企业盈利能力并提升职工薪酬水平,是实现净福利(即出口效益减去健康成本之后的差值)最大化的有效路径。一方面,从全球价值链的角度来看,越往上游的价值链活动(例如研发、知识产权、零部件生产以及下游的营销和品牌两端走),附加值越高,中间的生产制造环节附加值小,上中下游的产业链形成了“微笑曲线”的形状。中国一开始就一直从事着“微笑曲线”底端附加值最小的生产制造环节,这一环节中技术要求低,属于劳动密集型,中国由于其劳动力禀赋所承担的加工贸易附加值较小,价值链中的绝大部分价值都被发达国家攫取了。因此,增强企业主体实力,延长产业链,由低附加值简单加工向设计、技术、品牌、营销等转变,有助于提升加工贸易企业的盈利能力并提高职工薪酬水平,进而可以增加贸易福利;另一方面,依据本文的实证分析,父母工资收入的增长可以降低儿童发病率,职工薪酬水平的提高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儿童健康成本,因而是实现净福利(即出口效益减去健康成本之后的差值)最大化的有效路径。
第三,地方政府积极引导地方产业为女性提供更多就业机会以及提高农村女性劳动力在当地就业的机会是减少儿童健康成本的可靠路径。依据本文的实证分析,母亲外出务工不利于儿童健康成长,而且母亲工资收入的增长有助于降低儿童发病率。如果单纯地为了规避母亲外出务工对儿童健康的负面影响而将女性的角色限定于家庭主妇,不仅会造成大量的人力资本浪费,而且还堵塞了“母亲通过工资收入增长进而降低儿童发病率”这一潜在路径。因此,既能抑制女性外出务工对儿童健康的负面影响,又能维持女性从事非农工作带来的经济收益,应当是当地政府的公共政策目标。从宏观层面上看,城市化的进程使发展地方产业成为必然要求,在当前男性劳动力流动基本稳定的形势下,地方产业对女性劳动力的需求不断增加。如果进一步采取奖励、补助、减税等优惠政策吸引地方企业扩大女性雇员的规模,农村女性劳动力在当地就业的机会可以得到有效提升,可以实现在不放弃非农就业带来的经济收益的前提下仍有余力照料家中的儿童。
第四,在进一步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的大背景下,在出口贸易助力财政收入“蛋糕”不断做大的客观现实面前,地方政府应进一步完善公共服务体系,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公共服务需求是减少健康成本的必由之路。改革开放40 年来,中国的对外贸易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尤其是出口贸易举世瞩目。与此同时,40 年间,财政收入“蛋糕”不断做大,出口企业对地方财政收入的贡献有目共睹。本文的实证分析显示,公共教育服务和公共医疗卫生服务均是出口扩张降低发病率的有效路径。鉴于此,在出口贸易助力财政收入“蛋糕”持续做大的同时,地方政府应该进一步完善公共服务体系,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公共服务需求,才能使得“出口贸易→提升公共服务供给水平→降低儿童发病率”这一作用机制持续高效地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