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琼
在闽南漳州还保留着一座活色生香却又古韵犹存的古城,有趣的是,以地名为名称的街巷跨越高山和大海、从全国各地奔赴而来,在这里紧密相连、和谐共处,构成了一幅附带历史发展说明的、统一后的中国版图。各种文化、思想、宗教杂糅汇合,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和骑楼下相连的民居形成了雅俗共赏的“市井桃源”。
青年路以领先锋之气、护卫之职横亘在漳州古城的西外沿,背倚文庙,南接博爱路,形成一个青年、博爱的曲尺形框架环护着古城。城内纵横交错地分布着:台湾路、香港路、北京路、延安南路、芳华路等。让人叹服的是,在区区不到1平方公里的古城内居然有一座天主教堂、一座基督教堂、一座中山公园、一座始建于北宋庆历年间的文庙、一座比干庙、一座全国最小的庙宇伽蓝庙、一座纪念杨骚、林语堂、许地山的文学馆、一条宋代的河流、两座明代的牌坊、若干个寺庙和若干座小桥,还有戏台、电影院。其中两座教堂和中山公园之间的距离不远,咫尺之间似乎在探索着彼此的精神,却又傲然独立着。而在这些建筑的罅隙间,一丛丛烂漫的花树和果树依循着节气开花结果,仿若喻示着古城的生生不息。在这样的环境里,当然少不了南北的各种小吃和大餐,连淮南牛肉这种相对小众的饭店在古城都占有一席之地,连一家普通的粽子店也有近半个世纪的历史。
一座古城丰富得如同一个独立的王国,能够满足你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念想和幻想,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都能在这里遇见。吃撑了、玩累了,找个茶馆在果树下、小河边泡一壶茶,高处的蝉鸣和低处的光影也许会让你昏昏欲睡,那就去泡个温泉浴吧。如此,把古城的精华全部体会一遍。
该在古城的入口处贴上“少不入古城”,如此安逸的环境,足以消磨掉一切斗志,只留另一种闲适的人生状态与境界。
古城北边的外沿,延安路上一半种着广玉兰、一半种着芒果树,间杂着几棵年代久远的龙眼树,高大的树冠在半空交缠成盖。春天,广玉兰清新的花香开始弥漫,一直到夏季,硕果累累的芒果树接棒了人们抬头仰望的目光,而边上刚刚处于孕育期的龙眼树则静静地旁观着她们的花谢了、果落了。
古城南边的博爱路上一字排开四个闸门:钟法路、延安路、解放路、元光路。从钟法路闸门出城,就是福建省第二大河流——九龙江,江上有一座中山桥,是中国最早以孙中山的名字命名的桥梁。中山桥的尽头是建于唐开元年间的南山寺。从古城到南山寺体现的是多元的漳州,而长长的江岸公园则体现了漳州的大气。近二十几公里的江岸线除了众多的寺庙外,居然没有一处商业地产,不知有关部门处于什么样的考虑能够“忍痛割金”,把这片水域留给了民众。想想填海、侵占海岸线的诸多海滨城市,拥挤的杭州西湖周边,就连青海湖都曾被包围过。
漳州人民是值得庆幸的,而他们也习惯了逐水而居的生活。清晨的江岸边,洗衣服的妇女们和钓鱼的男人们在讨论市场行情和菜谱;才几岁大的孩子被套上游泳圈跟着大人们在江里戏水;游了一辈子、一年四季不间断的老人们,八十几岁了,鹤发童颜、腰背挺直、声音洪亮,结伴在水里游泳时,头露出在水面,边划水边聊天,兴致来了,吹一段口哨协奏曲,仿佛在水里闲庭信步般,吸引得白鹭也跟着他们翩翩起舞。
小時候对漳州的印象是外婆家门廊前又长又宽的石板上铺排着的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冬天临近春节时还会有水仙花球。水仙花长长的花期会让暗淡的冬季变得明丽和芬芳。这些是在市里工作的二舅从漳州带回家的新奇,这些新奇在物资匮乏、交通不畅的年代里显得更为难得。市里和县城两百多公里的距离因为横亘着螺旋状的盘陀岭而遥远得如同天涯海角,又因为这些新奇的出现而成为一个美好的向往。我妈偶尔带我们去市里,每次经过云遮雾绕的山岭时,车子都会把速度降到最低,一点点盘旋着上山,再一点点盘旋着下山,整个过程车里的大人们包括司机都高度紧张,而我却异常兴奋。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凝神屏气,大人们在担心安全,我沉浸在窗外仙境般的景色中。到了山下,大人们松了一口气,我却还意犹未尽。多年以后,对于漳州的印象还是止于这段山路间,城区几乎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的记忆,而实际上,盘陀岭距离漳州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可见,我的记忆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选择性遗忘的倾向。
长居厦门后虽然多次路过漳州,却仅仅只是路过,从未如此长时间接近过,而漳州对外的宣传似乎更多的是水仙花和女排的娘家,所以我亦从未想过深入这座城市。这次“意外”地在此暂居,才发现“深闺”中的古城其实才是漳州的精华,她没有北方古城的厚重,不具江南古镇的灵秀,却独有一份包罗万象的大气和见过世面的淡定,更不失生活的实用性。是一部活着的历史也好,或者是一位大隐隐于市的智者也好,历经沧桑却芳华依旧,在旧时光里熠熠生辉。
漳州古城是个让人觉得生活其中,足以慰平生的快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