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蒙难追凶八年：人能仰望才幸福

阳光

十年前，王伟因为自己一时心急害怕，竟害得姐姐被黑老大侵犯。从此，他埋下了要为姐姐报仇的种子。他会复仇成功吗？

目睹姐姐被侵犯，弟弟偷跑出来报案

2010年6月5日晚上，陈强正在单位值班，一个叫王伟的少年突然闯进来，“噗通”一声摔倒在他面前，哭诉他姐姐一周前被人侵犯了，父母不敢报警，他想尽办法才跑了出来。

陈强，42岁，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是一名刑警。陈强和同事火速赶往现场。女孩叫王婷，是艺术学院的一名大三学生。看见他们，她情不自禁地往角落里缩，王伟想把她拉到陈强面前，几次都没成功，只得作罷。

陈强说：“别紧张！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们一定保护你。”王婷张开嘴，想起什么，又一屁股坐在床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不知过去多久，陈强准备起身离去，毕竟这样耗下去完全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换个突破口入手。走廊里，王伟告诉他，侵犯王婷的人叫赵宝峰，是黑社会老大。王伟现在的父亲是继父，生父在2002年病逝。2004年夏，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继父李东强，并很快结婚，当时王伟11岁，王婷16岁。婚后，继父和王母共同操办起王伟生父留下的粉肠摊。继父视二人如己出，供王婷考上当地的艺术学院，王伟也考上区重点高中。继父性格懦弱，却喜欢赌博，三个月前他玩炸金花输了好几千，便找赵宝峰的手下借了五千块高利贷，对方让他一个月内还清本息一万块。继父好不容易凑齐了钱交给对方，谁知对方转天又到家里来催债，非说继父没还。

就这样，继父陆续给了对方三万多块，但对方吃准他不敢报警，继续变本加厉地敲诈他。一周前的一个晚上，赵宝峰领了五个小弟过来，继父跪倒在他面前，哀求说：“我真没钱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可赵宝峰却不依不饶。小弟们把继父揍得鼻青脸肿，还扬言如果今天见不到钱，就从他身上卸点“零件”卖。一直住校的王婷当晚回家，进门时和赵宝峰等人撞个正着。赵宝峰无赖地说，既然当爹的没有钱，干脆让姑娘抵点利息吧。

于是，赵宝峰把王婷拖进屋里侵犯了。王伟想去救姐姐，怎奈被几个混混按住手脚动弹不得。混混们离开后，王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刚要拨打110，就被继父一把抢过电话挂了。

继父的理由很简单，赵宝峰是黑社会老大，无恶不作，他如果知道了报警的事，非得整死他们不可。王伟撕心裂肺地喊：“那怎么办？就便宜那帮混蛋了？”继父不答话，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闷烟。

卧室里传出王婷低微的啜泣声，许久，王伟一跺脚，就算死也得拉赵宝峰陪葬，他飞快穿好衣服，准备去报案。正要出门时，继父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拖进另一间卧室并反锁上了门。此后的一周，他吃喝全在屋子里，被继父盯着上厕所。有几次，王伟趁继父不在，想让母亲放他出去。可母亲没答应，一方面她觉得丈夫说得对，清白固然重要，但命更加重要;另一方面，要是这事传出去，女儿还怎么嫁人啊。没办法，王伟只能假装妥协。直到这天晚上吃饭时，他主动向继父道了歉，然后借口给继父买酒，偷跑到刑警队报了案。

听完，陈强叹了口气，强奸案24小时内报案是黄金期，过了48小时还没提取体液证据，基本就悬了，而且王婷因为害怕报警后父母被报复，打消了报警的念头，把她被侵犯时穿的内衣裤也扔了。另外，王婷和王伟的继父、母亲是受害人和证人，如果他们不配合，当真一点办法没有。

想到这，陈强让王伟先回去做姐姐和父母的工作。转天一早，陈强通过线人提供的地址，和同事去找赵宝峰。他咬定王婷是自愿的，还略带挑衅地对陈强说，要不以卖淫嫖娼行政拘留了他？陈强奈何他不得，后来他们又去找了几次王婷和她父母，由于赵宝峰自觉理亏，没再勒索王婷的父母，更坚定了他们不报警的念头，导致每次谈话都无功而返。

为姐追凶当刑警，哪知鲁莽坏了事

2018年，全国掀起一场打黑风暴。这年9月2日，市公安局抽调120名年轻警官支援基层扫黑工作，陈强所在的刑警中队分到了3人，其中一人竟是王伟。那时，中队的电话下发各社区后，收到数十条关于赵宝峰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暴力催收致他人轻伤或重伤、寻衅滋事、非法拘禁的举报，陈强和同事动用了多项手段，案件侦破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陈强担心王伟会因为急于求成坏了大事。

果然不出陈强所料，五天后，派出所受理了一起打架的案子，嫌疑人是赵宝峰的小弟，他吃完饭赖账，还把饭店老板给揍了。王伟没在基层办过案子，看老板的诊断证明上写着骨裂，便认定为轻伤，擅自让派出所将案子移交给刑警队。最后，法制部门给出的意见是轻微伤，只能行政拘留15天和罚款。

这样一来，无疑会惊动赵宝峰，毕竟刑警队极少管此类案件，唯一的可能就是警察已经盯上他，想借此撬开小弟的嘴。队长大怒，连带陈强一块臭骂。王伟哪受过这个气，不大会儿就赌气回了办公室。等陈强再去找他时，他手边的易拉罐里已经堆满烟头。陈强有点不忍心，便安慰了他几句。可王伟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他告诉陈强，其实当年是他把王婷叫回家的，要不是他，王婷就不会出事。

小时候，王伟的父母靠卖粉肠度日，每天从早忙到晚，是姐姐一直照顾他。被别的小朋友打了，王婷替他出气，偷了家里的钱，王婷替他挨骂。所以，在王伟心中，姐姐是超人一般的存在。案发当晚，继父被打得鼻青脸肿，王伟本能地给王婷打电话，说家里出事了，让她赶紧回来，没想到发生了后来的事。

那段时间，王婷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王母怕她想不开，逼她多出去走走。

有天晚上，过了十二点王婷还没回家，全家人到处找，最后在一座高层的天台上发现了她。虽然王婷一再强调自己没想自杀，但他们都知道，王婷心里的阴影一时很难抹去。为此，父母只好给她办理了一年休学，她考研的计划也泡了汤。

好在王婷与她高考时补习的艺校老师关系很好，毕业后留在艺校当了播音主持课的老师。在那里，王婷认识了教务科的刘成，两人渐渐坠入爱河，于2015年8月结了婚。表面上，王婷的状态还不错，谁也不提当年的事。只有王伟知道姐姐心里的苦，她至今都没有办法完全走出来。这件事也成了王伟心中解不开的疙瘩，以至于报大学时，他选择了警校。

说到这，王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向陈强道歉，说不该那么着急。陈强假装无所谓地拍了拍他肩膀，勉励的话却在嘴边说不出来，因为陈强知道猎人设陷阱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没成功，以后会越来越难。既然已经打草惊蛇，经过队里连夜讨论，他们决定放开手脚，分组派人盯着赵宝峰和他的亲信们，等日子久了，钱花光了，他们憋不住的时候，绝对会露出马脚。但队里要求王伟和陈强一组，负责赵宝峰团伙的核心人物之一刘志，避免和赵宝峰正面冲突。

2018年11月8日中午，刘志已经被他们盯了两个月，这段时间他不敢要账、不敢去娱乐场所，就连找情人也得小心翼翼，导致他有些烦躁，竟气冲冲地上来挑衅陈强。陈强发现他身边的一个小弟眼白浑浊，畏光且伴有流泪情形，很可能是海洛因吸多了，神经系统经常先兴奋后抑制所致。因此，等晚上小弟们散去后，陈强和王伟将其抓回队里。

此人叫安冉，曾因吸食毒品被行政拘留十五天，而且这次的尿检结果呈阳性，按照规定，他将被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两年，这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陈强对安冉说给他两条路，要么当线人给陈强提供情报，要么去戒毒所。安冉很快选择了第一条，然而这小子没经验，脑子不聪明，竟几次公然给陈强打电话，告知赵宝峰下一步的安排。陈强警告他再有情况，就以订外卖的方式，通知他家附近的东北菜老板即可，届时他会转告他们。

可安冉不听，非说自己跟了刘志三年，熟悉得很，不会引起怀疑。2019年1月13日，陈强有一周时间联系不上安冉，赶紧向各个派出所打听情况。不久传来回音，四天前，西园路派出所辖区内的一家KTV里有名男子因颈部注射毒品身亡，因一直没找到家属，遗体还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人能仰望才幸福，姐姐勇敢为己一战

陈强和王伟赶到现场后，确定是安冉无疑，本想调取KTV的监控看看和安冉同行的人员，可那家KTV有陪侍服务，做贼心虚，关键的探头都没开。法医给出的结论是意外死亡，毕竟尸体身上没有伤痕，而且瘾君子为了追求刺激，颈部注射毒品是常有的事。但陈强不这样认为，果然两天后，城北区公安分局刑警队接到自首，有个叫王飞的小伙子称自己杀了人，最后案件移交到陈强这里。

据王飞交代，安冉有一次大量吸食毒品后出现幻觉，说出自己是线人的事，后来赵宝峰便让王飞引诱安冉颈部注射，完事后王飞每天梦见安冉找自己索命，慢慢心理防线崩溃，前来自首。

由于王飞留了个心眼，偷偷录下了赵宝峰委托他杀人的录音，陈强当场便向分局呈请了拘传报告书，审批的时候，负责跟踪赵宝峰的同事打来电话，说他今天有些异常，家里来了特别多的客人。这小子想溜，很可能他想连王飞一块儿灭口，就派人暗杀他，没成想正好看见他进了警局，可拘传证还没批下来，于是陈强和王伟先去打探下情报。

很快，他们和同事在玉泉路会合，再往前走就进村了。那里人口密集且路窄，极不好控制。他们四人临时商讨，准备在下一个路口截停，届时陈强负责主攻，王伟和另外两名同事去分别控制赵宝峰的左右手和双脚。

然而，令陈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抓捕的过程中，赵宝峰跳下车跑进旁边的回迁房小区，陈强四人只得分头堵截，他也是昏了头，竟钻进一栋楼道里。王伟由于没有经验，冲在最前，可陈强才是主攻，他一时手足无措，只得抓住赵宝峰的右手，就这一瞬间，赵宝峰挣脱后从三楼跳了下来，但他砸到楼下的护栏上缓冲了一下，屁股着地。王伟紧跟其后也跳了下来，落到水泥地上，却摔断了腿。

人抓住了，王伟也住进了医院，看着病床上傻笑的他，陈强问他：“值吗？就算这次没抓住赵宝峰，以后迟早也能抓住。”王伟想都没想就回道：“值，因为我能等，可我姐心里的伤却等不了，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她和楼上新搬来的男邻居坐电梯，人家什么都没干，却把她吓得缩在角落里。”

然而，在后续审讯时，赵宝峰对于杀人和暴力催收等各项案件供认不讳，却咬死不承认当年侵犯了王婷。毕竟强奸是大罪，警察手头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谁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陈强想让王婷和王伟父母以受害人和证人的身份作证，虽然没有物证，但也能处理，只是会判得轻一些。

于是，陈强转天一早来到医院，当时王婷和王母正在医院照顾王伟，看陈强一脸严肃，王母识趣地退了出去，而王婷则假装扫地背对着陈强。

许久，王伟开口说：“姐，赵宝峰已经被抓住了，但他不承认当年那事，我们需要你……”话没说完，王婷打断他，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况且都有孩子了，赵宝峰承认与否不重要。“那就便宜他了？你到底在怕什么啊，姐？”王婷认为事情已然发生，就算把他送进监狱又有什么用？

陈强劝解王婷，被侵犯的种子一旦种下，不可能被時间磨灭，坏人没有被绳之以法，心里的创伤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发，走出阴影最好的方式就是亲手把赵宝峰送进监狱。况且赵宝峰数罪并罚，不可能再出来，不用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正说着，王婷眼睛里忽然闪起泪花，跑出去没有回来。陈强本以为没了转机，哪知三天后，王婷主动给他打电话，说她想明白了，愿意出庭指证赵宝峰。因为，这不仅是给她讨回一个公道，也为对得起弟弟的那条腿，还为了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让赵宝峰没有机会再去害别人。而且她的丈夫也鼓励她，勇敢走出过去，他愿意和她一起承担和面对。

2019年9月25日，赵宝峰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2021年5月，陈强执勤时，意外碰到了王伟，他开心地告诉陈强，姐姐已走出心理阴影，如今他经常看到脸上绽开灿烂笑容的她，和之前阴郁的她完全不同。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王婷。

（因涉及隐私，文中王伟、王婷为化名。）

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