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叶青
冷兵器是直接用来斩击和刺杀的武器,在我国悠久的历史长河中,它的使用体现着古代不同阶段生产力发展水平,留下了璀璨的文明史册。西汉时期,统一多民族封建国家进一步发展,加强了对外作战和对内镇压的力量,青铜兵器和钢铁兵器产量增加,出现了一些新的兵器品种。在河北省满城县发掘的西汉封国中山国第一代王刘胜及其王后窦绾两座墓葬中,共出土刀、剑、戟、弩、铠甲等兵器100余件,箭头500多枚,有些器物装饰华丽、做工精巧、功能务实。这些兵器反映出西汉手工业生产的发展水平,是研究西汉兵器的珍贵资料。笔者现将墓中出土的典型兵器介绍如下,以期与广大读者共同探析赏鉴。
玉具剑,通长105.8、剑身长88、宽3.1厘米,出土于刘胜棺床上。剑身铁质,形体修长扁平,中脊较高,两侧直刃,前聚成锐利的尖峰,出土时剑身遗留绢裹痕迹,剑鞘上残存细长条金片。玉饰包括剑首、剑格、剑璏和剑摽,均为白玉质地,色泽晶莹温润,雕工细腻精致。剑,短兵器的一种,《释名·释兵》曰:“剑,检也,所以防检非常也。”它可刺可砍,是古代贵族和士兵随身佩戴用以自卫防身的兵器。早在西周时期,就已经出现青铜剑,剑身较短,主要用以防身。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剑剑身逐渐加长,更加轻便锋利,成为步兵作战的主要兵器。且贵族中出现了配剑风气,正如《楚辞·九章·涉江》中提到的“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秦汉时随着冶铁技术的发展,铁剑凭借较好的韧性和强度,逐渐代替了青铜剑。剑身愈加轻薄窄长,剑锋也更尖锐。汉代“自天子以至百官,无不佩剑”,形成佩剑礼仪,而王侯贵族为追求华美,在佩剑上亦多采用镶嵌玉饰或错金错银工艺进行装饰。就像这把玉具剑,四件玉饰各具特色,是主人身份和等级的象征,浸染着一定的“礼法”特色(图1)。
环首刀,出土于刘胜玉衣北侧,应为中山王的佩刀。其刀身铁质,刀尖残断,器身无铭文和纹饰。全刀残长62.7、刀身残长46.8、宽4.2厘米,刀体细长,一面直背,一面有刃,断面呈楔形。柄部稍窄,宽3.7厘米,外面包裹着木片,并涂有褐漆,木片外自下而上缠绕3毫米粗的丝绳供手执握。环首呈扁环形,直径6.4厘米,上面用4毫米宽的长带状金片包缠。刀鞘为髹漆木鞘,由两片木头挖槽弥合而成,距鞘口11.5厘米处有一凸起长方形座,座上附有金带銙。刀,是一种用于劈和砍的单刃格斗短兵器,《释名·释兵》曰:“刀,到也,以斩伐到其所乃击之也。”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現了石刀。商周时期,青铜刀的制造工艺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到了西汉时期,刀有了长足的发展,出现铁质环首刀。环首刀单面开锋,制作工艺较长剑简单,厚脊薄刃,在劈砍时不易折断。圆形环首不仅美观,也可以阻拦刀具脱手,起到制衡重量的作用。环首刀在西汉开始普及,大大加强了汉代骑兵的战斗力,王室将领也常佩戴精致的环首刀,用以彰显身份(图2)。
错金铁匕首,通长36.7、身长23、宽4.3、茎宽3.1、环首径4.7 厘米,身扁平,尖锋两刃,中脊凸起,脊的两侧用金片嵌出花纹,一面为火焰纹,一面为卷云纹,茎部宽扁,两边缘鼓起而中空,格部嵌金片饰兽面纹。身与茎为铁质,环首和格由银基合金铸造。整件器物制工精美,美观大气。匕首,又称短剑,外形与剑相似,是以刺为主兼砍击功能的短兵器,《通俗文》曰:“其头类匕,故曰匕首也。”早在原始社会就已经出现石匕首,商周以后匕首为青铜或钢铁材质。汉代匕首常与长剑并用,成为辅助军事装备。它短小易藏,使用灵活,提高了士兵在实战中的战斗力。除防身护卫的功能外,匕首也可以作为工具和佩饰使用,比如这件错金铁匕首就具有装饰的功能(图3)。
鎏金鸳鸯铜戈,通长20、援长11.6、内长8.4 厘米。戈身除内部外,遍饰褐黑色斑纹。戈头由“援”和“内”两部分组成。“援”微曲并上扬,有上下两刃作弧形相交成尖锋,下刃延长至胡末端,胡垂直,上有三个矩形穿孔。“内”呈长方形,贯穿一鎏金短筒形籥,籥上端装饰有一只蹲伏回首的鸳鸯。《释名·释兵》中解释:“戈,过也,所刺捣则决过,所钩引则制之,弗得过也。”由此可知戈是一种可以横击、钩杀的长兵器。它既可以用于车战,也可以用于步兵,是青铜时代军队装备的标准兵器。到了汉代,随着战车的衰落和骑兵、步兵的发展,青铜戈逐渐被戟和矛取代,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了礼仪兵器。这件铜戈精丽工致,显然已经不是实战的兵器,应是中山王的仪仗兵器(图4)。
铁戟,长37、援长12 厘米,作卜字形。通体经多次加热渗碳,反复锻打制作而成。戟刺前伸,有脊,刺下延伸成长胡,胡上有四个穿孔。援较刺短且垂直于刺,上有一穿孔,两面有刃,援内端安装铜柲帽。戟,《释名·释兵》中解释戟为“旁有枝格也”,它是将矛和戈组合而成的长兵器,既可刺杀也可勾啄。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青铜戟。春秋战国时期,戟成为常用兵器,多为“十”字形,据《周礼·考工记》记载,它与戈、殳、酋矛、夷矛一起被称为“车之五兵”。战国末年,随着冶铁技术的发展,出现了钢铁材质的“卜”字形戟。西汉时期,戟非常流行。当时,随着骑兵兵种的建立,戟成为军队作战的主要兵器,比如这件铁戟的援和刺就成直角相交,增强了刺杀功能(图5)。
铜弩机,长9.5 厘米,四周有“郭”,“郭”上有钩弦用的“牙”和作瞄准用的“望山”,“牙”下有连结的“悬刀”。其望山上有五个刻度,分别用错银和错金标出一度和半度,非常精密,度距从下往上递减,从7.5 毫米递减到6.5 毫米。弩机是弩的铜质构件,装置于弩的后部,是我国兵器史上最古老的瞄准机动装置。《释名·释兵》曰:“弩,怒也,有势怒也。其柄曰臂,似人臂也。钩弦者曰牙,似牙齿也。牙外曰郭,为牙之规郭也。下曰悬刀,其形然也。今括之口曰机,言如机之巧也,亦言如门户之枢机,开阖有节也。”据考古资料显示,原始社会就已经出现原始弩,当时还没有成形的弩机。春秋战国时期的铜弩机,没有郭,用键(轴)穿孔把部件与弩臂连成一体。西汉时期,弩是军队与匈奴作战的主要远射兵器,“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这时弩机有了铜铸的机匣,且“望山”上开始出现瞄准用的刻度,相较于战国的弩机有了很大的进步。这件铜弩机结构精巧、刻度精细,正是西汉弓弩精湛工艺的代表之作(图6)。
铁铠甲,出土时已锈蚀粘连,图为按照其编缀方法和构成予以复原。铠甲是方领、对襟开口、短筒袖,长约80、腰围约115、袖长约34 厘米。左襟上遗有两个绳索套环,似乎是穿着后结扣所用,但对称的右襟处无任何遗迹。整体由2859 片甲片联缀而成,这些甲片由块炼铁加热锻打而成,为了提高延展性,还经过退火脱碳处理,其中槐叶类形甲片1589 片,用于编缀甲身;圆角长方形甲片1270 片,用于编缀两袖和垂缘。铠甲有皮革和丝织物两层衬里,领口、袖口、衣襟、垂缘有两层包边,整体既实用又美观。铠甲,是在战争中用来防护身体免受损伤的装备。《释名·释兵》中解释道:“铠,犹铠也。坚重之言也,或渭之甲。”相传铠甲是蚩尤发明的,其材质是皮革和藤等原料。商周时期,出现了铜盔和表面涂漆、坚固耐用的可以部分活动的皮甲。到了汉代,铁铠甲逐渐取代了皮甲,因铁为黑色金属,所以又称“玄甲”。这件铁铠甲,甲片较小,也称为鱼鳞甲,相比之前大型甲片编制而成的铠甲做工更加精致、方便活动,所以是当时较为先进的铠甲(图7、图8)。
满城汉墓出土的兵器,包括短兵器、长兵器、发射器具和防御兵器等。笔者认为这些器物显示出汉朝先进的生产技艺水平,较前代有着技术创新,蕴含着较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文化价值,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娴熟的装饰技艺
汉代手工业生产进一步发展,金属加工工艺较前代更为成熟,汉风奢华,上层贵族多以金银饰物。《后汉书》中记载:“初,阴后時诸家四时贡献,以奢侈相高,器物皆饰以金银。”满城汉墓出土的兵器,大多或鎏金、或错金银、或镶嵌玉,装饰十分华丽。如上述的鎏金鸳鸯铜戈,筒形籥和鸳鸯采用鎏金工艺装饰,光彩熠灼,色泽夺目,极其富丽华贵。而错金铁匕首和铜弩机则是采用错金银工艺装饰,色彩黑、黄呼应,纹饰线条和图像造型显得更为流畅和生动。除用金银装饰外,汉代多用镶玉工艺装饰器物,极具艺术美感。玉具剑上的四个玉饰质地优良细腻,图案纹饰简约灵动,显示出西汉工匠精湛娴熟的装饰技法。
2. 卓越的锻造技术
汉代冶铁业有了长足发展,随着冶金技术和锻钢技术的提升,钢铁兵器充分发展。满城汉墓虽然出土有青铜兵器,但钢铁兵器所占比例明显增大。以上所述的6 件兵器中,有4 件是钢铁材质。其中,错金铁匕首采用表面渗碳和局部淬火技术铸造,两刃采用局部淬火来提高硬度,中脊仍保持所需的韧性;铁戟的援部经金相和电子显微镜考察,是经过了多次加热渗碳,反复锻打制作而成,钢中碳的均匀性不断改善,夹杂物含量减少,使戟既坚且韧;铁铠甲也是采用块炼渗碳钢技术,铁甲片的含碳量不高,明显提高了强度,有利于防护。可以说,这些钢铁冶炼新技术的推广,提高了西汉钢铁器具的使用效率,促进了钢铁兵器取代青铜兵器的进程。
3. 科学的功能提升
随着冶金技术的发展以及频繁战争导致的需求,汉代的弓弩有了改进和创新,在实际应用中得到了持续的发展。一方面是在弩机的外面增加了铜弩机匣—“郭”,将“牙”“悬刀”和“牛”用铜枢联装在铜郭内,再将铜“郭”嵌进木弩臂凿出的机槽中,这样不仅弩的装拆更加方便,也使弩臂能够承受更大的张力,从而增加了弩的强度;另一方面是弩上瞄准装置的改进,主要是增加了“望山”的高度和它上面的刻度。比如前文提到的铜弩机,“望山”为直面,高约4.5厘米,望山上标有刻度,与现代步枪瞄准装置中标尺作用相类似,可以根据目标距离的远近,选择“望山”上的某一刻度,然后将箭端、目标和刻度三点连成一线,对准目标发射,极大提升了命中的精准度。
满城汉墓出土的兵器,不仅有实战装备也有礼仪用器,它们既显示了汉代兵器的时代风貌,又具有一定的审美特征。这些兵器凝聚着汉王朝浑厚豪放的时代气韵,折射出古代冶金技术的发展水平,为研究汉代武器军事提供了丰富的实物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