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以南宋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为例,探讨其小说分类产生的新特点,以及其将“诗话”归入“小说类”的新变化,并论述其分类的完善与不足之处。不仅有助于探讨《郡斋读书志》与前代目录书籍关于小说的不同分类方法,也可由此探讨宋代的小说观念,浅析其成因。
【关键词】 宋代;《郡斋读书志》;小说分类;小说观念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4-0035-02
一、宋代以前“小说”的发展变化
汉代之前,《庄子·外物》中最早出现“小说”一词:“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庄子在这里是对那些靠修饰浅薄琐碎的言辞去求得美名的行为表示不屑。这里只是提到“小说”一词,并未体现出任何文体方面的描述。也就是说,汉代以前,“小说”还不是一个独立的文学体裁。
魏晋时期基本上承袭了《汉书·艺文志》的小说观念,坚持以“小道”的社会功用性作为核心评判标准。南朝萧梁时期,作为《汉书·艺文志》与《隋书·经籍志》之间唯一一部可考的书目,阮孝绪在《七录》中写道:“今所撰《七录》斟酌王、刘”,其中“小说家”隶于“子兵录”,“子兵录内篇三”中著录“小说部十种十二帙六十三卷”,虽然具体作品不得而知,不过“小说”依然被归入“诸子”之列。人们可以通过《七录》了解到这一阶段的小说观念变化。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经过文人们百余年间的自觉创作,小说发展到繁盛阶段,产生了许多题材多样、想象丰富、语言生动的优秀作品,这些作品主要可以分为志怪、志人两大类。现实情况的变化导致人们对小说的内涵需要重新定义,这些在《隋书·经籍志》中就有所体现。
《隋志》小序大体上承袭了《汉志》的说法,并没有在根本上超出《汉志》对小说的定义,仍视其为小道,不过却肯定了其在政治、道德方面的作用,甚至将其与采诗活动相联系,认为这些街巷之语可以作为治国理政的依据。对于前代来讲,这是明显有进步的小说观念。同时,由于六朝志怪、志人小说的繁荣局面,观念上的这些变化有助于加强人们对小说的接受,自然也影响着后世的小说观。
二、《郡斋读书志》小说分类特点
《郡斋读书志》作为我国现存最早的私家藏书目录,可以将其作为代表,从其对小说的分类和解题,去探究这一时期的小说观念。
《郡斋读书志》采用了《隋书·经籍志》开创的“四分法”,其中,晁公武将子部分为 18 类。
《郡斋读书志》子部大序:
“序九流者,以为皆出于先王之官,咸有所长,及失其传,故各有弊,非道本然,特学者之故也,是以录之。至于医卜、技艺,先王之所不废,故附于九流之末。夫儒、墨、名、法,先王之教;医卜、技艺,先王之政,其相附近也固宜。昔刘歆既录神仙之书,而王俭又录释氏,今亦循之者,何哉?自汉以后,九流浸微,隋、唐之间,又尚辞章,不复问义理之实,虽以儒自名者,亦不知何等为儒术矣,况其次者哉!” ①
《郡斋读书志》的最大贡献,便是将“神仙类”补充到小说类中,初步将志怪与传奇囊括进小说范畴。尽管如此,但是他对这类作品的评价却没有变化。“……故存之以为世戒云。” ② 对于这类内容,他并未持有一种正面的观点和态度,设立神仙类并收录的目的主要是想警醒世人。
另外,他仅仅是把志怪和志人类作品归到小说类,那些人们今日认为是小说的一些作品却没有归入此类,而是散见于史部的杂史、地理、传记,子部的杂家、神仙、释书等类别中。如《西京杂记》等作品就被归入到杂史类。也正因如此,《郡斋读书志》的小说分类稍显驳杂。
還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晁公武将“诗话”归入子部“小说类”,而将文评、诗格、文谱以及辩证方面的内容收录到“文说类。”这体现了晁公武对“小说”与“诗话”的各自认识。郭绍虞在《宋诗话辑佚》中这样评价诗话: “在轻松的笔调中间,不妨藏着重要的理论;在严正的批评之下,却又多少带些诙谐的成分,这是一般撰诗话者所共有的态度,至少,尤其在宋人是如此。” ③不妨先来了解一些诗话的发展及对其的认识过程。《隋志》是最先著录诗文批评类的目录书,由于当时此类文学批评类著作不多,所以将《文心雕龙》《文章流别》与《文选》《古诗集》《玉台新咏》这样的作品归入“总集类”。初唐时,文人已经开始意识到《文心雕龙》等著作是从理论层面对文学作品进行形式与内容审美上的分析,其性质与诗文总集完全不同。但是,由于数量比较少,还不能构成一个独立的体系,所以也只能暂时将其附于总集之下。五代刘昫《旧唐书》继承《隋志》的分类方法,也将文学批评类著作归入“总集类”。由此可知,尽管唐五代之际,文人意识到文学批评类著作的不同,但并未十分重视,也并未意识到它们所具备的理论高度,依旧把它们视为总集的附庸,并未在目录学中给予它们一席之地。
宋诗话始创于欧阳修,《六一诗话》便是代表作品。两宋之际,宋代诗话蓬勃发展,不仅著录人数增加,作品的理论意识也在不断提高。叶梦得的《石林诗话》和张戒的《岁寒堂诗话》为本阶段代表作品。一到了南宋,诗话发展得愈加成熟,对于丰富和扩大诗歌理论起到了重要作用。晁公武博览群书,仔细甄别加以思考,创造性地将诗文批评类著作独立出来,设立“文说”一类,反映出其大胆而完善的治学思路。《读书志》对“诗话”的归类也体现了宋代的文学批评观念。晁公武认为小说的主要内容无外乎采异闻、纪谲怪、记谈谐与论褒贬,而诗话的主要功能是评诗论文,这与笔记小说在形式上存在共通之处,似乎殊途同归。晁公武将诗话置于“小说类”,是基于对小说的概念认识。这一创举也促进了文人对文学批评类著作的重视,一并为越来越多的同类著作开辟出一个独立的类别,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发展。可以说,“文说”类的出现,不仅是目录学分类发展的必经阶段,也是当时批评类相关著作愈加增多之必然,更是我国古代文学理论发展的一个进步。
总之,《读书志》首次收入诗话著作并将其放置在“小说类”,在今天看来或许尚不完善,但却是目录学史和文学批评史上的一大步。
按照今天的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观点,事物都是不断变化发展的,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随着时代的变化以及小说自身的发展,内外两个因素决定了人们的小说观也是一直在变化的,对小说的定位更细化,了解更精准。一特别是近现代以来,人们的小说观念受到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与中国的、古代的认识必然会不同,所以,完全用现代的小说观念去探讨古代小说也不一定合理。人们也只是在小说的发展脉络中,探寻古人对小说的更进一步认识。
三、反映出宋人的小说观念及其成因
《郡斋读书志》的解题基本沿袭了儒家的整体看法,依然视小说为“采异闻、纪谲怪、记谈谐”之类的小道。不过孔子虽视小说为小道,但还是认为其有可观之处。而晁公武的“小说”观念,一仍然延续着千百年的儒家核心判断标准,坚持以社会功用来判断小说的地位,希望小说具有教化功能,而不单纯是记载一些奇闻轶事和人物言行。
宋初之际,经历了礼崩乐坏的五代时期,儒家礼乐文化灰飞烟灭,文人无力于诗教之衰落却又深感忧虑。在他们看来,经学的优良传统几乎丧失殆尽,亟须复兴。从宋真宗至宋神宗,经过朝廷官方的一系列反思与探索,宋儒逐渐转型,经学的研究方法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宋人的诗文创作。“宋代乡校盛行咏史,风气所被遂有咏经、咏子之作。” ④从上层文人到下层百姓,无论是启发开蒙的读书识字,还是探讨经学思想的交流随笔,都十分重视对经典的阅读与咏唱。儒家经典为官方所推崇,涉及范围如此之广,其教化意义不言而喻。再加上南宋之时,程朱理学的深远影响,儒家经典更是被人们奉为圭臬。所以,对于小说这种并不体现儒家思想且不具备教化意义的文体,未受到文人更多的重视也是情理之中。
尽管如此,《郡斋读书志》作为我国最早的私家藏书目录,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对小说分类的一系列创新之举,为后世目录学家提供了新的思路,是中国古代目录学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对于我们认识目录分类的演变过程,以及了解宋代的小说观念都具有重要意义。
注释:
①②(宋)晁公武撰,孙猛校正:《郡斋读书志校正》,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409,第409页。
③郭绍虞:《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
④徐俊纂:《敦煌诗集残卷辑考》,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162页。
参考文献:
[1](宋)晃公武撰,孙猛校正.郡斋读书志校正[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2](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3](唐)魏徵等.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4]余嘉錫.目录学发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5](宋)郑樵.通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4.
[6]王重民.《郡斋读书志》与《直斋书录解题》[J].图书馆,1963,(04).
[7]吴承学,黄静.《郡斋读书志》与文学批评[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04).
[8]贺霞.略论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在目录学上的贡献[J].图书馆建设,1997,(02).
作者简介:
赵梓含,女,满族,辽宁锦州人,研究生学历,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