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志伟
教培猛踩刹车,戛然而止。
各地不再审批新的面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现有学科类培训机构统一登记为非营利性机构。
各省(自治区、直辖市)要对已备案的线上学科类培训机构全面排查,并按标准重新办理审批手续。
学科类培训机构一律不得上市融资,严禁资本化运作。
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占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组织学科类培训。
……
限制准入、限制数量、限制价格、限制时间、限制营销、限制资本,条条切中痛点,条条大路都给堵死。
今后教培机构怎么办?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王文湛指出应“调整方向、增强信心、开拓进取、继续办好”。“双减”不是要消灭教培机构,而是引导教培机构向素质教育、职业教育、教育科技转型,往更良性的方向发展。
其实,教培机构的出现,“减负”功不可没,自1955年教育部发出新中国第一个“减负令”,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陷入了一种“越减越负”的怪圈,校内越减负,校外教培越繁荣,还给家长带来了经济负担。
如今“双减”,既是救救孩子,也是救救家长。新的思维、新的方法,或许会走出一条新路。
重拳整顿
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以下简称“双减”)。“双减”的主要内容包括,不再审批新的面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学科类培训机构一律不得上市融资,严禁资本化运作;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占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组织学科类培训等等。
资本市场立刻做出反应,政策一出,多家在美上市的中概教育股崩盘,拖累了整个中概股全线大跌。相关数据显示,中概股跌幅超90%,跌幅约80%的达11家,教育股占绝大多数,好未来、高途、新东方三巨头一天内市值蒸发过千亿。
这场前所未有的监管在此之前已经有苗头,今年年初,中纪委点名批评在线教育乱象;3月,北京对不合规机构进行整改;5月,新东方、学而思等15家校外培训机构陆续被顶格处罚共计3650万元;6月,教育部专门成立校外教育培训监管司。
校外教培机构为何应该整治?其自身存在的主要问题有虚构、夸大、诱导等,例如虚构教师资质和履历。年初猿辅导、作业帮、高途课堂、清北网校请了同一个托儿为其做广告被传为笑柄,一会儿是“教了一辈子数学的”小学数学老师,一会儿又是“教了40年英语”的高途英语老师。就好比当年电视医药广告里的假专家一样,一个人活跃在多个电视台、身兼9个专家身份。而如今,中国著名广告表演艺术家,也出现在了神圣的教育行业。
“野草”疯长,势必会引来监管之“火”。7月30日,“双减”落实情况又纳入省级政府履行教育职责的评价标准。重拳出击之下,表明“双减”不单单是教育部门的责任,而是一项多部门联合发力的系统性工程。“双减”的目标是要在“1 年内有效减轻、3 年内成效显著。”这个时间不可谓不急迫,毕竟,减负已经减了半个多世纪了,“越减越负”的怪圈应该走出来了。
制造焦虑
我们对“减负”这个词并不陌生,当年减负的学生如今已成为学生的家长,负担还没有减轻,从过去的课业负担又开始承受经济负担。
“双减”就是要再减去家长的经济负担。家长的经济负担,往往来自于优质教育资源的稀缺以及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所产生的焦虑。
“您来,我们培养您孩子。您不来,我们培养您孩子的竞争对手。”这种贩卖焦虑的广告,让家长很难不被裹挟。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只要是为了孩子的教育,家长往往会“慷慨解囊”。2019年,杭州某中学通过问卷调查统计,养一名初中生一年要花掉8.8万元,其中的大头是补习班费用。HSBC(汇丰银行)对全球15个国家及地区、8481位父母的调查分析显示,93%的中国内地父母正在或曾经为子女支付私人补习的费用,居全球首位。
北京大学与西南财经大学联合发起的“2017年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数据显示,在学前阶段、小学阶段、初中阶段和普高阶段,家庭生均校外支出占生均教育总支出的11.2%、38.3%、32.5%和26.7%。如果仅限城镇地区,以小学阶段为例,校外支出占比可达42.2%,一二线城市分别可达44.2%和44.4%。
但是,真金白银能否换来优质的课外辅导呢?
中国的校外培训机构数量已经过百万,其中主体是大量的中小型机构,而这些中小型机构很多又是“三无”机构:无办学许可证、无营业执照、无法核验教师资格。它们依存于学校,甚至形成包围之势,在居民区即可营业,不过平均寿命为1.5年,很容易倒闭或跑路,引发财产纠纷。
诚然,并非所有教培机构都如此。但是,教育要润物细无声,而资本是逐利的,怎么指望资本去精耕细作?
这种情况之下,教培可能变成了家长的精神保健品和安慰剂,甚至有不少家长认为花了钱、多花钱就是重视教育,而忽视了教育真正需要的投入。
不过,要治好焦虑的病,可不是只有家长才需要吃药。当公立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的时候,家长也在承担资源分配不均的成本。教育评价体系“唯分数”“唯升学”的导向扭转,或许焦虑才会真的减轻。如果导向不变,教培往往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去产业化
教育要不要产业化?
在资本与互联网新技术的介入下,在线教育被快速催熟,其商业模式得到越来越多创业者和资本的青睐,新的教培机构不断出现,大量资本涌入,在线教育公司密集上市。教培巨头均出现在K12教育领域或者有大量的业务布局,如新东方、好未来、卓越教育、思考乐、高途等等。
有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基础教育在线行业融资额超过500亿元,超过了此前十年融资总和。
據艾瑞咨询数据,近三年,资本累计为K12在线教育公司输血超千亿,2020年多笔单笔金额超10亿元融资,K12在线教育公司估值不断创新高。
据艾瑞咨询核算,近年来中国K12教育市场规模快速增长,2019年中国K12教育市场规模超9000亿元,当时线上化率还不足8%,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现是一道分水岭,中国在线教育行业市场规模同比增长35.5%至2573亿元。其中低幼及素质教育赛道、K12学科培训赛道在线化进程加快是在线教育市场快速增长的最主要贡献因素。
当教育变成一门生意,标好了价格,作为商品售卖,就出现了不断突破底线、不择手段谋利的现象。市场化的教育企业,谈的是利润,转化,卖课,公司运转靠销售驱动,和一般推销公司本质上区别不大。
以高途课堂为例,其财报显示,2020年销售费用高达58.162亿元,占净收入的81.6%,研发费用仅为7.3亿元。
钱都花在哪儿了?
2020年,《奇葩说》《脱口秀大会》《欢乐喜剧人》《王牌对王牌》《乘风破浪的姐姐》等等诸多面向成人的热门综艺被高途、VIPKID、作业帮、猿辅导等教培机构霸屏,甚至一个综艺出现两个教培机构同时赞助的情况。高途课堂直接与浙江卫视开展深度合作,成为浙江卫视指定在线教育品牌。
更多的钱用在铺天盖地的宣传而非提高服务质量上。教培机构重现当年打车软件、共享单车的烧钱大战,各种补贴、0元课,导致获客成本高昂,造成资源浪费。
面对野蛮无序的发展,“双减”就好像一次“重置”归零。
根据“双减”《意见》,“非营利性”“公益性”“做学校教育的有益补充”,是政策对校外培训机构的定位。也就是要“去产业化”。
此前,教育就像一种“双轨制”,一条坚持公益属性,由政府提供,由学校开展;一条追逐利润,拥有几十万个培训机构,上千万的校外培训机构从业人员,规模甚至赶超了正规军。而这条轨道跑偏了,挤压了正常的教育空间,学生不论如何减负,出了校门转身进入教培机构就一切归零,减负甚至还促进了它的繁荣。
教培是市场行为,但教育公平不是。有观点认为,教育不公是最大的不公。坚持教育的公益属性,不可能让资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