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家里跑来一只猫。
这是一只深灰色斑斓花纹的狸猫,虎灵灵的眼睛,额头绒绒的白毛很醒目。起初,它只是在我家的院子里转来转去,警惕地张望着院内的一切,戒心十足。慢慢地,猫儿反客为主,懒洋洋地蹲在我家的蒲墩上。
我去小镇读书,猫儿跟随着我窜前窜后,我唯恐它跑丢了,跺着脚吓唬它回家。猫儿无奈地离开,刚跑出几步,趁我稍不留神,又折身窜回来,我只得躬身把它抱在怀里送回家。中午,我放学回家,猫儿早在门口等我了。它望见我,便飞快地跑过来,靠着我的鞋袜磨蹭,一会儿又四爪朝天拉扯我的裤腿,像个撒娇的孩子。进了家门,我刚坐下,猫儿便立刻跳过来,温顺又慵懒地卧在我的膝盖上。
这是一只母猫,春天受孕了。四个月后,生下两只虎头虎脑的猫崽儿。母亲找来一个大木盆放在桌子下面,盆里铺一层细软的稻草,让猫儿一家享受天伦之乐。
一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家里坐着一对我不认识的老夫妻。老爷爷七十多岁,个子很矮,大门牙把嘴唇撬起来,嘴巴鼓鼓的,似乎很喜兴。老婆婆比老爷爷高出许多,说话总爱用双手比畫着。母亲说,他们是外婆那个村的,按辈分,我应该喊外公外婆。老夫妻望着我说,有我这么个好儿郎,是母亲积了德的。这话,母亲很受用,听得笑眯眯的。老夫妻膝下无子,仅有的一个女儿也很早就出嫁了,家里仅有一只猫儿。前阵子,猫儿跑丢了,他们就更加孤苦了。说到这里,老婆婆眼睛泛着泪光,“真没想到,猫儿在这里找到了!”
哦,我心底泛凉,知道他们要把猫儿带走了,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不知道离开猫儿的日子该怎么过。
母亲把猫儿、猫崽装进他们带来的袋子里。临走,老夫妻为难地对母亲说,若是别的东西一定送给孩子,唯独猫儿不行,从小带大的,视它为子了,我们怎么能不要孩子呢?一番说道之后,老夫妻千恩万谢,走了。
我总担心老夫妻饿着猫儿,很想去看看它们,母亲阻止了我。
一天,我放学回家,惊煞了眼,桌下的木盆里居然卧着猫儿与它的崽。我既开心又惴惴不安:猫儿是怎样拖家带口跋涉回来的呢?猫儿是否和我一样有着相思之苦呢?猫儿是不是就不走了?可刚吃过午饭,老夫妻又找了过来,答应等猫崽长大后送我一只。
可时过三日,猫儿又叼着崽们回来了,还是安静地卧在桌下的木盆里。我知道老夫妻还会找上门的,心里并不惊喜。果不其然,他们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带着装猫儿的口袋,手里端着猫儿饮食的陶瓷瓦盆。老婆婆说,猫儿通人性,既然它们喜欢这里,就让它们留下吧。母亲只得反过来安慰道,等猫崽长大了,一定把猫崽送过去。
三个月后,猫崽长大了,我按母亲的吩咐抱着猫崽去了老夫妻的村庄。院落陈旧,两间茅屋很矮。我拍着门板,院内久久没有动静。刚巧,田间做活的表嫂路过,告诉我,老爷爷过世了,老婆婆去了女儿家,看样子是不打算回来了,还养什么猫啊。
我心底生悲,不知自己是否夺走了老爷爷生前的夙愿与牵挂。
唐风:原名唐治信,河南省商丘市人,从事教育工作,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文章散见于多家报刊。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