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秋色

胡文彬

风吹草低，看见的

不一定都是牛羊

也可能还是草

也可能是一群不会弯腰的墓碑

今天，站在村后的山岗上

我看见的

却是四十年前的自己

正在草地里割草

那么多的草，把那个男孩

压倒了

我赶紧伸出手，试图把他

从草丛里拉起来

可是，除了风

我什么也没有抓住

刺槐树

一棵歪脖子刺槐树

在村东的山梁上

小村唯一的一条出路

在树下拐了个弯

离村而去

那根斜斜的枝枝

有时候挂朝阳

有时候挂月亮

有时候挂槐花和刀荚

但这次挂的是李寡妇

斜斜的枝枝

斜斜的，在半空里晃悠着

草 命

一条小路，拐了很多彎

才抵达

密林深处

路两边，密密麻麻的草

排着队，来深山

已经排到了山下

还有很多草，在山下的空地里

住着，排号

等待久了，有些，就枯了

有些，被牛羊啃了

还有一些，被火烧掉了

春风来的时候，很多

已经吹不生了

空 巢

没有我熟悉的了

爷爷奶奶，小狗灰灰，伙伴铁蛋

他们，走的走

出走的出走

一个村庄，像一个百宝囊

能够掏出的东西越来越少

越掏越空，最后成了一个

空空的鸟巢

小村东头的白杨树梢上

一个空巢，在看守着小村

这个更大的空巢

村子里，唯一的一条土路

撇下小巷、野草、碾盘、辘轳和井

在一个月夜，背着月光离村出走

它悄悄绕过了村后松柏树下的那片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