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魏蔚
这是她第一个新鲜的日子,又悲又喜。
再也没有更多了,爱情,已是昨日的安慰。
她有着惶恐,却不绝望,
尽管前日一夜未眠。
她清楚地看到那个几年前的渴望,
又一次跃然于眼前。
不再自言自语,不再把野心封锁在巴洛克盒
子里面。
请多一些洗涤吧,正如他所说的:
“这是你真正独立的契机。”
而事实上,一个女人应当做的事,
并不比男人少一丁点儿。
半小时内我读完了一位诗人的一生:
南美洲——美国——小岛,
穷学生——教员——诗人。
線性的叙事让人们误以为,人生轨迹如此简
洁。
在那一块块插上个人旗帜的领地上,
你会讶异:
是什么惊奇发生,是什么编织了这人生地图?
“接下来您要去哪里呢,先生?”
“谁知道呢,我从不操心这些”,诗人回答。
你走完一步,接着走下一步,
无需计划,有时规划也是徒劳。
你只要递出你的手,跟着它走
——生活是你忠实的向导。
把自己抛向那片未知的海,迷人之处也正在
于此。
一个面带哀容的女人站在海边,
那里有闪亮如银的细沙,翻滚着白色泡沫的
海浪。
“如果有人和我一起看海就好了”,她想。
可是女人啊,
大海的美,并不因你是独自一人而减少半分。
——这是永恒的真理。
璀璨的星野,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光,
都在那儿等着你。
桃花!
你为何如此慷慨,把粉色赤裸的灵魂献出,
随后披着绿衣静默?
春并没有叩响你的门扉,
游人也未期盼着向你索取什么。
一夜之间,你妆扮梳洗整齐,
不对人们言语一声,
你把自己全部打开,像海岸母亲迎接波浪那
般宏伟。
桃花!
你不是娇羞的弱女子,
你不哭泣,也从不留恋。
属于你的日子到了,你就推门而出,
尽情燃烧,给大地铺就一片粉色星原。
你这造物主的女儿,你何其幸运——
不会被人们记住你凋残的暮年,
你比衰老成熟得更早。
我不悲伤,
我有着和其他成年人同样的思虑。
工作,安排每一天的生活,
等待未知的降临。
我的灵魂也不特别,它欲求别人欲求的,
恐惧他人恐惧的。
不再像青年人那样哀号、自怜,
也没有如隐士般超脱无虞。
我站在这儿,蜗居在不构成生存意义的出租
房里,
安然似太阳底下沉睡的橘瓣。
我不发问,因为上帝规训人类,
而不作答。
今天有一百零一个念头
涌出,它们是少女晶莹的泪珠,
丰盈多情。
其中一百个都无关紧要,
只有一个,那旧日爱情的剪影,
幽幽地撩拨我。
她已跌入时间的深谷,却依然
妒性十足。呼喊我,
她的声音把这山谷吞入腹中。
一双猩红如珊瑚的
鸽子脚,落在朝南窗子的晾衣架上,
它从故纸堆里飞来。
忠诚的信使啊,
请你告诉他,
我的心和你的脚一样火红——
一堆光洁、潮湿的海岸岩石
安静地躺在那里。
在星期日的下午,阳光依然强烈
如同街边刺耳的汽笛声。
几只白色的海鸥颤抖着翼尖
俯冲过来,充当身后又一波海浪的先锋。
波浪携带暧昧的气息
拍打着岩石,日日夜夜。
咸涩、灰蓝的海浪
呜咽着发问:
为什么你从不哭泣?
岩石保持沉默,
以一个成人的模样。
它所做的不过是等待黑夜的到来,
而黑夜必将到来。
一群蚂蚁行走在沉静的黑色土地上
那儿没有其他动物的活动,
黑色大地,犹如母亲的瞳孔
注视着它们:一步,两步……
没有口号,也不需要指令
它们有着天生的敏锐嗅觉:
食物在哪儿,方向就在哪里。
一只瘦小的工蚁记起,
从它出生那天,
家族就带着它跟随队伍前行
有时经过蔚蓝如美人泪的湖泊,
有时钻进吃剩一半的牛肉罐头,
总是这样忙碌。群体生活使它们安心
不需思索也有正确的方向摆在面前:
千万只蚂蚁都走过那条路
——向来如此。
这一天家族又再次出发
浩浩荡荡的蚁群铺满了林中甬道
黏腻如黑色的沥青
听说前方有诱人的奖赏。
如神迹显现那般,一个念头
突然降临在那只工蚁心中:
“一根骨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