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地下党蓄势发力，股份制金融魅力显现——红色保险创业史迹钩沉（下）

林振荣 上海市第八中学

五、互助共济：组建保险业消费合作社开展自救

在复杂的斗争环境中，“保联”作为一个公开合法的群众联谊活动阵地，团结了广大保险业群众，培养了一大批职工运动骨干，发展壮大了保险行业内党的力量。中共地下党组织结合形势的发展要求以及保险业的特点，通过灵活多样、政治与经济相结合、改善生活福利、寓教于乐的活动方式，组织广大保险职工，广泛开展群众性联谊活动。其中，运用股份制方式筹设上海市保险业消费合作社（以下简称“保合”）就是比较成功的尝试。

保险业联谊会普通会员证

1939年冬，“孤岛”上海时局日益恶化，受战争影响，物价飞涨，生活消费指数不断上升，民不聊生。当时，日伪当局的“配给米”数量很少，且多为掺沙粒的碎米，根本不够吃。保险业一般职员每月的工资收入实际上只能买到三斗黑市米，其他日用必需品在市面上也非常紧俏，职工生活日趋艰难，情绪波动不安。

为应对这种形势的变化，中共地下党保险业支部根据上级“关心群众生活，开展福利合作事业”的指示精神，及时把工作重点转向与群众生活密切相关的福利性活动中，结合保险业的特点，决定由党员在“保联”积极分子中发起筹设保险业消费合作社，利用股份制来凝聚人心，共克时艰。时任“保联”理事会理事的地下党员陈瑛，与“保联”福利委员会的董国清、林绳佑、谢仲复、庄祖濠、乔关福等作为共同发起人，起草了“保合”社章。为彰显互助合作精神，体现自力更生、共建共享原则，明确规定，以社员集股为合作社资本，每股以1元为限(后改为每股5元)，个人所集股份不得超过总资本的十分之一；设立理事监事会，由社员大会选举产生，处理与监督全社事务。

上海市保险业消费合作社股份证书

上图为“上海市保险业消费合作社股份证书”，发行于民国三十年（1941年）十一月一日，编号“第1254号”，上有社长滕运寿的印章，股东为“胖记”，持股数40股，由票面记载计算可知，每股5元。

与银行交易所金融股票一般采用大尺幅、豪华制作、股金数额较大的惯例明显不同，这张股票别具一格，虽然也是双面彩印，但票幅小，股额亦小，票面小而精致，有“银色水纹”防伪设计，票背没有领息栏目，只有受让过户记录栏。该股票以记名方式发行，不保本、不付息，报酬视合作社经营情况而定，相当于公益捐赠性质，入股人的权益就是在合作社里买到便宜的生活消费品，一旦急需钱用，有人接受便可以转让。股票还被盛装在特制的封袋里，封袋上印有“股权证书”，有点像荣誉证书。因“保合”的相关物件存世不多，故此票证犹显珍贵。

在各项筹备工作就绪后，1939年11月，在西藏路宁波同乡会召开了上海市保险业消费合作社成立大会，出席大会的社员（包括非社员）共有700多人，这是“保联”福利委员会一次盛大的群众集会。“保合”面向广大保险职工发起征求社员的运动，得到热烈响应与支持，初创社员即达400余人，征集到股金计5600余元。当时“保合”的征股口号是：“加入消费合作社，能减轻我们生活的负担！加入消费合作社，能发扬互助合作的精神！加入消费合作社，能免除物价暴涨的痛楚！”这之后，又经过四次扩社增股运动，参股人数与金额不断增加，到1943年11月，“社员已达三千余人，基金已达四十余万元。每月消费总额当在十万元之谱，略具规模”。

公益事业需要能人，需要有识之士各显神通。上海市保险同业公会理事谢颂玉善交商界朋友，与各大百货公司行号关系熟稔，能够为“保合”拉来源源不断的货源，因此被聘任为“保合”社长，怡和洋行保险部的李春生担任会计出纳职务，陈瑛、蔡同华、吴福荣、李福增等协助开展工作。合作社为了方便社员，除了在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160号四楼的“保联”会所设有日用品柜台（雇请了一名售货员负责日常营业）外，还在较大的公司分设销售站21处，在每一家保险公司均聘请社员一人担任“保合”的联络工作。“保合”销售的商品主要为市场上难以买到的大米、白糖、食盐、肥皂、煤球、鞋袜、毛巾、牙刷、香粉、花露水等日用品，以批发价购进，以低于市场5%~10%的零售价格转销给社员，深受广大社员的欢迎和好评。特别是在日军进占租界以后，米、煤、糖、盐等主要生活必需品，以及奶粉、肥皂、毛巾等几种日用百货均为日伪机构严格控制，“保合”仍千方百计地批进这些紧俏商品，以较优惠的价格卖给社员，使他们感到“保合”确实是为社员谋福利的。

1941年4月，“保合”费了很大周折购得一批进口的西贡米，准备向社员出售。社员们闻讯无不欢呼雀跃，赶来抢购的社员有270多人。

又有一次，“保合”从煤球厂批到一些煤球，因煤球厂只能吨批吨送，不能零售分送给用户，只好让社员前来自取。为了争取优惠的批发价，经与厂方商定，把成吨的煤球集中到厂外附近的露天堆栈，届时由“保合”派人去过秤零分，发放给凭证前来领取的社员。不巧的是，约定领取当天，一清早便浓云密布，估计要下雨。于是，蔡同华等人立即发动一批社员分头奔忙，借油布的借油布，搭篷帐的搭篷帐，并向厂方临时借了几架磅秤，增设了分发点，加快速度。来领煤球的自行车、三轮车、黄包车(人力车)等络绎不绝，熙熙攘攘。恰在此时，大雨倾盆而下，幸亏已做好了防范准备，堆在油布下的煤球干燥无损。一等到雨过天晴，分发者与领取者一起动手，依靠团结互助，终于避免了暴雨造成的损失，把千百担煤球顺利分发给社员平安地运走了，人们打心底里感到“保合”就是“雪中送炭”啊！

还有一次，“保合”设法购进了几麻袋白糖，因不敷分配，遂按社员人数核计，每一社员只能分得四两，这就不得不花很大气力，预先按四两一袋分装，然后销售给社员。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四两白糖，在当时物资供应奇缺的情况下，也让大家心生感激，特别是家有婴儿的社员，简直将它视作救命甘霖啊！当时社员的期盼心情，正像《保联会报》中描述的那样：“社员望配给糖油盐，正似大旱之望云霓。”另如，“钙奶生”也是市场上很难购得的代乳品。“保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每次也只能批得少量，无法普遍配售，只好规定限售给家有婴儿和老弱病残的社员，以应急需。

社员们在配售到这些紧俏商品时，不禁感慨，“保合”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而且分配供应办法也公平合理，工作细致体贴入微，是真正做到关心群众疾苦、为社员谋福利的组织。

为解决社员粮食的困难，有一次，陈瑛、蔡同华和吴福荣动员了一部分年轻人一块儿去徐家汇近郊，隔着敌人设置的铁丝网向农民购买大米，这个地方是没有日军看守的，但在返回的路上必须经过日军哨卡。通过时，有的社员混在过路人群中一起冲过去了，有的被日军用刺刀阻拦，进行盘查，不准通过。在这紧要关头，有人情急智生，暗示所有背米的人，立即紧紧地聚拢在一起，把米袋高高顶在了头上和肩上，齐声怪吼，转移了日军哨兵的注意点，得以避开敌人的刺刀，随着潮水般的人群冲过了封锁岗，安全返回。由于当时背米的老百姓在通过日寇岗哨时被枪杀、被狼狗咬伤的事屡有发生，考虑到这样的冒险行动可一而不可再，因此，组织社员背米的行动之后就没有再筹划过。

上图为“保险业消费合作社社员证”，签发于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九月十日，编号“第590号”，社员名为“姜茵”。社员证背面注明：“（一）社员到社购货须带此证，俾年度结束时统计分红。（二）社证不得转借他人。（三）社证遗失须来社声明，另请补证并随缴手续费大洋一角。（四）社员住址如有更改，请随时通知本社。”

保险业消费合作社社员证

“保合”虽然是采用股份制组建的，但性质上完全不同于前文提及的股份制保险公司。“保合”不以营利为目的，股票不能分得多少股息红利，而是由合作社社员开展带有公益性质的生产自救、互助共济的组织。设立“保合”，旨在减轻职工生活负担，为职工谋福利，其主要经营方式是通过团体批购消费用品，以低于市场的价格销售给社员，由于商品售价只包含成本及经营费用，减除了中间商的盘剥，所以“保合”能够供给社员物美价廉的商品。而且，对“保合”盈余的分配也作了事先规定，合作社每届年终结算要列出年度会计报表，详细列具股本利息和盈余收支情况并公示。如有盈余，除提出一部分补充公积金以及谋社员共同福利之基金外，余额作为消费红利、股息红利，仍按购买股份之多寡退还给各社员（或充作股资，分派每股提升股额之用）。社员可在合作社凭证购买物品，但不得代他人购买或转卖，提倡使用国货。一般规定“现金售货”，但是有特殊需要时，准许社员暂时赊欠，待“每月发薪时扣还”，既返利得实惠，方便了社员消费，又扶危救困，解决了社员家庭燃眉之急，所以“保合”的商品服务还是蛮有市场吸引力、深得人心的。

“保联”内部机构的骨干成员是一个极富奉献精神的团队群体，“保合”的工作人员也经常牺牲休息时间，义务从事经营和劳动。李春生、陈瑛经常会同蔡同华、吴福荣、李福增等地下党员，利用工作之余，为“保合”进货、销货、清点存货、核对账目，减少滞销库存，加速资金周转，他们善于协作、勇于牺牲、乐于奉献、勤勤恳恳、热忱服务的精神，很受业界群众敬佩。

“保合”的经营活动在这些骨干的带动下，呈现出一派热闹兴旺的景象，服务项目越来越多，在保险业界的社会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这从“保合”第四届理事监事会人员的组成情况，便可略窥一斑。1943年10月17日，上海保险业消费合作社第四届社员代表大会在四川路青年会举行，到会各公司代表百余人，推选陈巳生、谢寿天、赵伟民、林绳佑、董国清五人组成主席团，首先由陈巳生报告会议宗旨，赵伟民代表上一届理事会报告社务，谢寿天代表上一届监事会报告账略，然后由保险界元老过福云为合作社开展的征股运动和征文活动优胜者颁奖，最后选举出新一届理事监事会。10月28日，当选的新一届理事监事会假座江西路金城议事厅举行联席会议，选举陈巳生、谢寿天、赵伟民、林绳佑、董国清、孙广志、过杰庆、蒋鹏、朱懋仁、薛鸿群、陶锡凤等11人组成常务理事会，孙广志当选理事长兼社长，陈巳生、谢寿天为副社长，过福云、丁雪农、郭雨东、李祖模、顾中一、徐可陞、刘聪强、任硕宝、邓东明、王良年等保险业界上层人士出任监事，推选丁雪农为监事长；同时进行了合作社内部机构人员分工，司库朱懋仁，秘书陶锡凤，总务部部长薛鸿群，会计部部长李春生，稽核部部长蒋鹏（谢寿天兼副部长），进货部部长谢育仁（陈瑛、林绳佑为副部长），销货部部长赵伟民（钱本立、文继康任副部长），存货部部长莫仲夔（邱化平为副部长）。

“保合”的这些经营服务活动，联络了“保联”团体与会员之间的感情，密切了各公司同行间的联系，对保险业职员团结互助熬过生活困境起到了积极作用。由于职员少了后顾之忧，得以安心工作，因此这一互助组织受到了保险业上中层人士的称赞，职员的福利待遇也得到逐步改善，从而更加密切了“保联”党组织与上中下各个阶层的关系，提高了“保联”声誉，发挥了统战作用。

同时，“保合”的活动也提高了“保联”的威信，把保险业广大职工吸引到“保联”周围，共产党在群众中的政治影响力和组织能力进一步得到了提高。在互助共济的经营活动中，党培养教育了一批群众工作积极分子，使保险职员普遍受到平等、民主、自愿、互利等合作思想观念的熏陶和启迪，逐渐接受“发展集体生产，消除中间盘剥，谋求经济平等”的新社会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念。

总之，共产党人兴办股份制保险公司的传奇经历，既很好地利用保险这一特殊职业掩护了自己，为党积蓄了力量，培养造就了一批金融外贸领导干部和专业人才，又通过成功的金融运作，壮大了自身实力，扩大了保险业的社会影响。而建立“保联”“保合”等群众组织，发起、推动建立大上海分保集团，更是团结了民族保险业界同行，粉碎了日本帝国主义妄想控制上海保险市场的图谋，为结成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爱国民主统一战线做出了贡献，促进了民族保险业的崛起。

“历史蕴含价值，光荣成就未来。”中共地下党通过发行股票集资募股方式创办保险公司的史实，无论今天如何赞誉都不为过，在百年波澜壮阔的中国共产党光辉史册中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尤其是他们发行的股票在红色金融文献里弥足珍贵，已经成为珍贵的革命历史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