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橘子洲

梁泽

长沙橘子洲。隔江相望，它似乎一叶扁舟，飘荡着孤村般的淡泊，又好似一艘巨舰，散发着雄浑与激扬。

乘车跨越湘江，我终于来到洲头。四周被水环绕的江洲，确是远离了城市的喧闹，随便找个角落，便能让人重拾那针落听声的静谧。尽管冬风伴着晚霭，凉意随着疏风，但洲头颂橘亭、汉白玉诗词碑却点活了沉寂。

不同于一般的江上绿洲，橘子洲已是一片古老的土地。其历史源远流长，民间甚至盛传着“长沙”亦因此洲而名的传说。徐珂在《清稗类钞》中就曾写道“湘江中有沙坟起，若新筑之马路，长短不等，最长者曰老龙沙，长至六七里，长沙命名或以此耳”。橘子洲这座江中独立的明星，终于成为了漫长岁月的宠儿。

在古诗中，橘子洲好似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她用一丝遗世独立的淡泊和美丽，邂逅八方而来循“静”的游客。这里曾静卧着“晒网渔村”、“竹篱斜护”。这里曾有朝歌而行、夕歌而归的渔人。時间久了，橘子洲便有了“获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的静美、“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的恬静，与那“水为乡，篷作合，鱼羹稻饭常餐。酒盈杯，书盈架，名利不将心挂”的怡然自乐。不难想象，古人翩然生活于这一片美景之洲，隔断红尘，朝夕邀得好朋侪，只需看那鹭浮鸥聚，不需听什么戍楼钟鼓，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幅景象。

然而，橘子洲的岁月静好，又绝非江南采莲、芦荡歌舟般的甜美。这份沉积在大江大浪中的诗情画意，深藏着一份雄浑而与众不同。见过大山大水的现代人，似乎对橘子洲之“大”不以为然、知之甚少。事实上，这座伫立于湘江江心的洲子，坐落于湘江江心之上，西临岳麓山，东临长沙城，延绵数十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洲，被誉为“中国第一洲”。

橘子洲之为“最”，有其过人之处。

湘江上游地势陡峻，巨大落差造成了强大的下切力，让激荡湍急的流水有了猛士的战意。湘江一路披荆斩棘，裹挟着粗大的砂砾，来到河床宽阔的猴子石段，开始泥沙淤积，慢慢堆积形成江洲。因此，橘子洲像是位遗世绝美的姑娘，却又像一员暂歇于此的勇猛战士。它经历过狂风暴雨，却怀着不屈的斗志，眺望着雄浑开阔的远方。

橘子洲的与众不同，成就了一代伟人。毛泽东在湖南省第一师范读书时候，经常邀集蔡和森、张昆弟、罗学瓒等一群“同学少年”到橘子洲游泳。那时候的他们，正是在橘子洲的大江上，磨练了担当家国重任的强健体魄。他们曾露宿沙滩，在当空皓月下，畅谈人生，纵论国事，一抒豪情。静美而壮丽的橘子洲，成了伟人们“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摇篮。

1925年，毛泽东前往广州进行革命活动之前，重游了橘子洲。形胜之地和意气风发相互碰撞，让热血和理想觉醒。伫立橘子洲头，毛泽东追怀往事，感慨万千，挥笔写下了气势豪迈的诗词《沁园春·长沙》。“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他，带着“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豪迈，怀着湖湘文化的“实事求是”精神，从橘子洲出发。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伟人创党建党、开展革命的奋斗足迹。

今天，青年毛泽东艺术雕塑伫立洲头，东南而立，其秀发迎风扬起。雕塑中的毛泽东，目光中饱含“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迈，神态里深藏奔流激荡的宏伟理想。他挺拔的身姿，更彰显着身旁的长沙、身处的新中国一般的前进姿态，那是在滚滚潮流中的独立思考和奋力前行。旁边有诗词碑、指点江山石和问天台，这些标志性建筑在这片古老而年轻的土地传承着鲜活的红色印记，牵连百年、砥砺明天。

在橘洲中部，又是另一番胜景。檐宇掩映中，是海关旧址、美孚洋行、外侨红楼、教会别墅，以及唐生智公馆、张孝准旧居等建筑。这些在橘洲上能寻访到的古迹，可谓中西荟萃，为橘洲增添了几分文化积淀，灵现出一段段鲜活的历史。传闻清光绪年间，长沙开埠。彼时群商云集、来往络绎不绝，英、日、美、德、俄等国的官员、商人、传教士以及本国的达官贵人等纷纷在橘洲建领事馆、洋行、别墅。今日，一栋栋欧美式的建筑，驻守在伟人雕像之后，随着岁月共同见证伟大新中国的崛起。岁月轮转，复兴载途，今日的橘洲不再有当年商埠商业繁华的盛况，回归了一份朴实与宁静。它用深邃的目光，凝视奔流不息的大江，和来往于此的游客共同感受着新时代的脉搏。

湘江之水，汩汩不息，硝烟弥散，山河巨变。曾经的橘子洲，一叶扁舟渡来人，那是一份宁静的恬淡;而后，橘洲大桥拔地起，四方宾客纷沓来，那是一份蓬勃的激昂;如今，地铁纵横，人群川流不息，沙洲的面积一次次扩建，面积竟已达到了原来的六七倍，这是一份火热的寄托！

六十年代以来，长沙市政府在洲头辟建橘洲公园，在洲尾部开辟天然的游泳场。千古名胜之地，向人民敞开了开放的怀抱。夕阳西下，市民们乘坐地铁而来，或悠悠散步，或挥汗跑动，或晨练，或夜游，休闲度假之风盛行，生活的惬意再次装点了橘子洲的生动之气、烟火之气。橘洲公园南端临江处建有长亭，名为望江亭。今人游人伫立亭前，悠然自得之余，大可思古怀今。这是美丽新中国的幸福在此绽放，是以人为本的思想，正沉淀在长沙与橘子洲的每一个角落。

在一些周末，橘子洲景区的讲习所会派出讲师，在毛泽东青年艺术雕塑前面向游客讲述党的精神、历史。在2019年，1500多场的宣讲吸引了超过10万人次的聆听。追寻革命足迹，重温“红色记忆”，成为了橘子洲的又一独特的人文景观。新时代的呼唤从未停歇，橘子洲给了多少游人勇敢前行的底气与激情盎然的追求，我们不得而知。但就如在岁月的长河中积淀而起的橘子洲一样，橘子洲的文化蕴养，也必将在历史的滔滔洪流中，凝铸为一座坚实的精神丰碑！

橘子洲拥有着太多的气质，自然和人文在它身上镌刻出了一幅又一幅绝美而壮丽的画卷，令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

我想，来到橘子洲，享一份岁月静好、拾一份斗志激昂，便是对它最好的礼赞！

（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