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晴
摘要:《两小儿辩日》是《列子·汤问》中的篇章。它被收录进小学语文教材中,其经典程度于此可见一斑。经典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在于其思辨价值的永恒性。从辩日过程来看,两小儿的认识几乎都单纯建立在感官的基础之上。从辩日结果来看,二者都存在谬误。本文试结合康德先验认识论对此进行思考和简要分析。
关键词:《两小儿辩日》;康德;先验认识论
一、两小儿认识太阳的条件
在《两小儿辩日》中,针对同一事物——太阳,一儿由“近大远小”的视觉习惯认为太阳晨近午远。另一儿则由“近热远凉”的触觉习惯认为太阳晨远午近。那么,面对同一事物,他们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不同的认识呢?他们得出结论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康德认为,认识的构成条件有二:先验范畴与经验材料,二者不可分割。
(一)先验范畴
康德认为,人先天拥有对知识的主观把握能力,黑格尔称这套认识框架为“认识之网”。这面网通过自行捕捉落在我们感性之中的经验材料来认知客体。它包括时间、空间等认识客体的默认条件,其更高形式为范畴,即先天的知性范畴,包括因果律、必然性等等。而时空、范畴之类,则是“认识之网”上的纽结。两小儿辩日时,很明显有时间、空间、因果律的痕迹,因此,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运用了先验范畴,使他们的推论符合表象逻辑的有效性。
(二)经验材料
经验材料在被认识之网捕捉的过程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物质基础——感官——经验材料正是由物自体刺激感官而使人获得的感知。也就是说,我们在知觉、印象、感觉的时候,不仅使用了范畴,还使用了感官。但是,感官具有主观性、个体性。由于感官的参与,经验材料在落在人们的认识之网上后,时常会形成不同的认知。康德认为,人是理性的存在,这种理性主要表现在推理之中。具有客观普遍性的先验范畴和具有主观个体性的经验材料相结合,便成就了两小儿各自的推理。但是,由于时代科学水平造成的思维局限,理性参与过少,感官参与过多,故两小儿的推论都存在谬误。
二、认识的可信度
认识离不开经验,经验离不开感官,但如果感官具有主观性和个体性,那么,这种主观性和个体性,则会演变成迷惑性和欺骗性。《两小儿辩日》中,感官的过度参与正是推论谬误出现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感官的参与有导致主观谬误的风险,那么,我们还能相信认识吗?
(一)经验主义的观点
经验主义的代表之一休谟便对知识的可靠性提出了质疑。唯物主义认为,认知就是对客观对象的反映,但休谟却不这么觉得——人是经验的,人活在感官的世界里,人对世界的认识与知识皆来源于人的感性经验。但是人并不能看到客观对象本身,人看到的并不是物自体,而只是知觉印象。因此并不能断言客观对象的存在,更不能承认与之相关知识的可靠性。但是,如果一切知识都是假的,如果世界是不可认识的,那么我们则会因此陷入不可知论的深渊,两小儿辩日的意义也便从头到尾都被否定了。
(二)理性主义的观点
与经验主义相对立的便是理性主义。作为理性主义之父的笛卡尔就不觉得人对世界认知来源于感性经验——因为感官具有欺骗性:“我们对感性观念的真实性发生怀疑,因为这类观念在我们醒时也常常欺骗我们,例如黄疽病人就觉得什么都是黄的,距离很远的星星或其他形体在我们眼里就显得比实际上小得多。总之,不管醒时睡时,我们都只能听信自己理性提供的明证。请注意我说的是理性,并不是想象,也不是感官。例如,我们虽然十分清楚地看见太阳,却不能因此断定太阳就像我们看见的那么大。”
如果让笛卡尔来分析《两小儿辩日》,他大概会认为:“我们虽然十分清楚地看见太阳的大小、感受太阳的温度,却不能因此断定太阳就像我们看见的那么大、那么热,更不能因此断定太阳距离我们的远近。”由此可见,笛卡尔对于感官在认识过程中的参与持反对态度,更否定由感官直接捕捉的知觉印象成为知识。而休谟又认为感觉想象是一切思想的来源和基础,因此所有知识都具有不确定性。无论是怀疑论还是不可知论,二者都对知识的可靠性提出质疑。
(三)康德的折衷
这时,康德认为:“一切知识都开始于经验,但是并非都来源于经验。”康德部分地同意休谟的看法,认为我们对于客观对象认识的正式开始,确实是经验的开始,但是,经验其实是后天的。在经验开始之前,已经包含了先天的东西——先验范畴,即先天的理性认识框架。因此,我们的经验中既有先天的客观普遍的东西,亦有后天的主观个体的东西,双方不可分割——“知性没有直观,就是空的,直观没有概念,就是盲的。”于是,康德就此把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综合统一,并将现象与本体相区分,生发出“现象界”之概念,世界由此被分割为可知与不可知的两个部分——现象界与本体界。的确,由我们感官所获得的经验材料,只是物自体向我们显现的现象,但这种现象是确实存在的,并不是假象。而在现象之后,经验之外,确实存在感官无法认知的物自体。也因此,“世界”被限定为“人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是可知的,人可以合理运用自己的先验范畴和经验材料,从而获得科学的认知。
由此,认识确实包括主观感性的成分,但也包括客观理性的成分,在二者合理结合的状态下,当然是可信的;现象确实是感官的反映,但人可以在现象界里运用先验范畴正确把握之,它并不等于假象;世界确实存在无穷的未知性,但人依然可以在可知范围内把握知识,因此世界并不是绝对不可知的;两小儿辩日之结论确实是荒谬的,但并不是无意义的,它反映出古人在思辨理性中体现的伟大智慧。
三、《两小儿辩日》对把握知识的启示
正如康德在《纯粹理性批评》中所言,我们的知识来自于内心的两个基本来源,其中第一个是感受表象的能力即对印象的接受性,第二个是通过这个表象来认识这些对象的能力即概念的自发性;通过第一个来源,一个对象被给予我们。通过第二个来源,对象在与作为内心的单纯规定的表象的关系中被思维。所以直觀和概念构成我们一切知识的要素。以至于概念没有以某种方式与之相应的直观,或直观没有概念,都不能产生知识。这两者要么是纯粹的,要么是经验性的。因此,感官确实具有主观性,也确实具有隐性的迷惑性和欺骗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必然总是会被感官所迷惑和欺骗。我认为,只有在理性和感性都没能适度地参与进来时,感官才会显现出它的迷惑性和欺骗性。但是,正因为人又是理性的存在,人可以把感性同知性结合起来,平衡感性和理性的天平,从而使感性经验其符合“先验逻辑”,获得科学的认知。
而在《两小儿辩日》中,正是因为两小儿的认识都几乎单纯地建立在感官之上,虽然理性参与,但局限性实在太大,没能使知性和感性的天平平衡,才会出现在现代人眼里显得可笑的谬误。培根在《新工具》中说到,古代人生活的早期尽管就我们而言是比较古老的,但就世界而言,它却是比较年轻的。确实,在老年人身上较之在年轻人身上,我们会找到更多的关于人类事务的知识和更成熟的判断力,因为老年人阅历丰富,他所见所闻所思的事情数量与种类繁多。因此,其实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古人才是阅历尚浅的“年轻人”。而《两小儿辩日》中,无论是两小儿还是孔子,他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太年轻了。没能正确科学地把握认识,并不是他们的错。所以,在科学水平相对发达的今天,我们更应该让理性与感性适度结合,找到把握认识的正确方向,既发挥理性的科学客观性,又不让它变成心中的锁链。既发挥感官的主观能动性,又不让它变成眼前的迷雾。
参考文献:
[1] [德] 伊曼努尔·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0
[2] 邓晓芒,《康德<判断力批判>释义》[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3
(福建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