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瑞
[摘要]20世纪之前,西方哲学排斥身体,认为身体的主观性过强,不论是沉迷于享乐的身体,还是由身体所产生的认知,皆变幻多端,很难具有客观性。21世纪,随着科技的发展,技术似乎已经成为简单、廉价、可随手取用的工具,使用技术成为人的习惯。技术变得“隐身”,人们甚至感觉不到技术的存在,VR等技术的兴起更使得具象的身体面临巨大的挑战。本文从作为感官的身体、作为隐喻和投射的身体,以及作为物质的身体三个进路为出发点探讨身体本身在传播过程中的重要性。
[关键词]身体;媒介传播;重要性
2021年3月12日,电影《阿凡达》再次登陆中国大陆,微博话题#阿凡达再度成为全球票房冠军#,在微博热搜榜上高居不下。电影《阿凡达》讲述了双腿瘫痪的前海军陆战队队员杰克,自愿将自己的思维通过电子设备传输到阿凡达体内,到遥远的潘多拉星球开采矿物资源,在杰克意识到人类的贪婪以及对潘多拉星球无休止的破坏后,作为阿凡达的杰克带领潘多拉星球族人頑强抵抗,并最终留在潘多拉星球的故事。电影在带给受众视觉盛宴的同时,也向这个时代提出问题,当人的身体不起作用时,人的身体该何去何从?人的真实身体与虚拟身体哪一个更为重要?
一、传播研究中的身体概念
(一)传播研究中传统的身体概念
在传播研究中,传统的身体是作为符号和象征系统而存在的,如人际传播中的非言语符号,表情、动作和姿态等。在传统的身体概念下,身体只是意义的呈现载体。人们在进行交流时需要将人的表情、动作、姿态等非语言符号,转换为象征系统中的一部分,进行编码与解码,才可使身体进入传播过程。在戈夫曼的身体观中,身体与语言在传播过程中有着同等重要的作用,身体与语言相同,都是一种符号,都是象征系统的组成部分。
在传播研究中,传统的身体不仅作为符号而存在,同时也作为文化和权力的展开与配置场所而存在,换言之就是通过对身体进行观察,进而讨论文化、权利、社会进程等概念,将身体视为文化、权利的物化途径之一。吉登斯认为,社会中的不确定因素促使人们进行反思,进而主动进行身体规训,即人们将自己的身体行为与社会规范相比较后,根据社会规范调节自己的行为,或者将自己身体行为的预期效果与实际的社会效果相比较,从而进一步改进自己的身体行为。传播研究中传统的身体概念显然与当下技术语境下的身体概念,即身体本身不同。
(二)技术语境下的身体概念
孙玮教授在其论文中指出,传播的主体已经从掌握工具的自然人转变为技术嵌入身体的赛博人[1],也就是说身体具有了流动性,可以表现为多种存在形式,如人的身体本身、人的身体与无机体的结合体,以及完全摒弃人的身体而存在的实物体或网络数字虚拟体等。
诚然,VR、AI等技术在带给我们更多可能性的同时,也消解了身体的重要性,使身体面临巨大的挑战。在技术发展尚未成熟之前,人的身体在传播过程中作为常数而存在。如今,技术的发展使人的身体逐渐成为传播过程中的变量,传播的主体范围及概念也因此处于不断变化当中。本文主要探讨身体本身在传播过程中的重要性与不可替代性。
二、身体在传播中的重要性
刘海龙教授提出了在传播研究中理解身体的三个进路,即作为感官的身体、作为隐喻和投射的身体,以及作为物质的身体[2]。本文从刘海龙教授所提出的三个进路为出发点,探讨身体本身在传播过程中的重要性。
(一)作为感官的身体
作为感官的身体,强调身体感官体验的实在性与源初性,强调身体是人与世界进行联系的前提条件和基础,是人获得外部信息的唯一输入口。我们也可以将身体理解为一个场,在这个场中既有身体本身的部分,也有环境、世界的部分,身体作为媒介将我们与世界连在一起,形成我们对世界的认知。
彼得斯认为,过去交流成功的标志是触摸灵魂,现在是触摸肉体。彼得斯的观点总结了人类在追求传播效果最大化的过程中常见的认知误区,即身心二元论。身心二元论的假设前提是,传播是灵魂的交流,与肉体无关。这一假设片面地将主体视为身体内部的心,将肉身视为纯粹的物质性客体,而忽略了身体本身即是产生心理认知的身体,也是承载了感官的物质性载体,两者同时存在,相互影响。具身认知理论认为,人的生理体验会对心理认知产生影响。所以,我们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不是纯粹精神性的,而是身心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且身体的状态不同,对外界的认知也就不同。比如,人们在生病与健康两种状态下对美食的感知是不同的。这也更加验证了身体感官在我们形成对世界认知过程中所产生的重要作用。
维利里奥认为,技术的发展会影响身体的感官体验。具身认知理论也强调技术的发展对人的心理认知所产生的影响。作为感官的身体,强调身体的感觉器官是人认识世界的输入口,是对外界进行认知的基本框架。技术通过改造并影响我们的感官,进而对我们的知觉经验产生影响。当前,技术正在竭力模仿人身体的表情、动作等非语言符号,模拟或代替人的感官,以技术为中介使人产生同身体本身受到刺激所产生的“一样”的感觉、知觉。在这种情况下,人所产生的感觉、知觉,不是由刺激身体本身所产生的,而是技术通过大数据计算产生结果之后传递给人的。或者说,我们只能接收到技术想让我们接收到的信息。在这种情况下,身体被技术所操控,人被技术所异化。但是在此过程中,技术只能通过大数据进行计算,推算出某一情境下人的普适性行为,而无法推算出人脑思维模式的多样化以及在周遭环境共同作用下所产生的特定情况下的个性化行为。例如,当某一历史事件的发生对人的思维模式及其行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那么当同类型情景再现时,人的个性化经验所产生的行为就不同于普适性行为。
(二)作为隐喻和投射的身体
作为隐喻和投射的身体,就是将身体投射到世界中去,以身体为基本蓝图构成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奥尼尔认为身体有五种形态,即世界身体、社会身体、政治身体、消费身体以及医学身体。其中,世界身体是指把世界想象为人的身体,将我们对身体的理解投向世界,如山头、山腰、山脚等;社会身体就是将社会与人的身体相互比拟、投射。
2018年11月,新華社推出了世界首个以真人男主播为原型的人工智能“AI合成主播”;2019年3月,新华社又上线了以真人女主播为原型的人工智能新闻主播[3]。不论是AI合成人工智能主播、机器人索菲亚、以仿真机器人为主角的相关电影如《机械姬》,还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智能设备等,皆如唐·伊德所言,机器正在按照具身的方向进行完善,以人的知觉和行为为依据进行塑造。媒介等同理论就是将媒体看作人进行理解。我们在与机器进行交流时,会无意识地将机器看作人来进行交流,将自己的想法投射到机器上,认为机器应该做出类似于人的反应,也就是机器应该更具人性化。例如,在对新媒体进行设计时,设计师根据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模式进行软件设计,使其更符合人际交流的特点,则更有利于新媒体的普及。
维科认为,人在无意中就把自己当作权衡世间一切事物的标准,以人身体的投射与移情,构成对世界的认知。我们在追求技术发展更加人性化时,在赞叹VR、AI等技术使人感到身临其境时,也就是在强调作为隐喻和投射的身体在技术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性。
(三)作为物质的身体
作为物质的身体,不等于身体就是物质,而是强调身体在传播过程中不能被简单地忘却,即强调身体本身的重要性。纵观人类的整个传播过程,我们发现,无论是前语言时代、口语时代、文字时代,还是电子媒介时代,人们都在竭力摆脱由肉身间性所造成的传播隔阂。肉身间性是指作为物质的身体是横亘在人与人之间交流时需要注意、克服的障碍。人的生理差异所造成的社会化进程差异,会影响双方的最终交流效果。例如,“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指的就是用我们自己的身体去想象鱼的身体,这必然会产生交流障碍。再如,男人与女人、人与机器等,在进行交流时,必然会由于生理差异所产生的认知差异而造成沟通障碍。即使在虚拟化技术日趋成熟的条件下,作为物质的身体仍旧不能被简单地取代,不能被简约化为一些数据程序,成为抛掉身体仅在网络空间留下思维观念的赛博人,这只是数字化程序下的虚拟复制品,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人。同时,完全由网络生成的赛博人也给我们提出了一个疑问,赛博人的“身体”是属于网络技术,还是属于赛博人自己?
实际上作为物质的身体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在泛技术环境下,逃脱数字监控的最后的堡垒。技术的发展使人的身体成为网络链条中的一部分,人的身体完成了网络服务中最后一公里的递送,身体被网络化,人随着网络信息而移动。在这种情况下,人本身就成为网络媒介的延伸,身体场与网络场实现了相互融合。同时,网络化身体也可以理解为,人在使用网络时所产生的数据会被网络所使用、转译,从而反作用于人本身,对人的身体进行约束,如人的行动轨迹、健康码等。但网络化的身体并不会完全为网络服务,也不会完全融于网络。身体的物质性决定了身体无法完全转化为网络数据,单纯物质化的身体也无法在整个网络环境中单独存在。
三、结语
麦克卢汉认为,身体是结构固定、能力有限的不完美的存在,承认身体的局限性,是技术得以发展的前提条件。也就是说,技术的产生与发展以满足人的需求为基本目标,为人们提供便利,而不是为了取代人。人的身体是在数字化监控时代人得以获得自由的基础,一方面身体可以作为网络信息的输入口,另一方面作为物质的身体又可以逃离网络的数字化监控。但是,倘若身体可以被取代,技术也就拥有了可以决定我们认知的权利,我们又该如何区分现实与虚拟,如何保护我们的隐私安全呢?人以自己的感官认知为基本蓝图书写了技术发展的脚本,技术也终将回归于人。
[参考文献]
[1]孙玮.赛博人:后人类时代的媒介融合[J].新闻记者,2018(06):4-11.
[2]刘海龙.传播中的身体问题与传播研究的未来[J].国际新闻界,2018(02):37-46.
[3]於春.传播中的离身与具身:人工智能新闻主播的认知交互[J].国际新闻界,2020(05):3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