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先秦是中国文化的第一次井喷时期,诸子百家思想争鸣。《韩非子》以其独具艺术风格的特点总结了先秦寓言。《韩非子》以前愚人形象多集中于宋国,而在《韩非子》及其以后寓言中的愚人形象集中于宋、郑两国。战国后期,社会从对宋国愚人的描写扩大到了其他国家,尤以郑国为首。《韩非子》中单独创造了愚人形象—“郑人”。郑国愚人形象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与宋人有关,也是主客观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关键词:先秦寓言;《韩非子》;郑国愚人形象;宋国愚人形象;
寓言一词起于《庄子》,盛行于战国时代,是指借助于带有劝谕或讽刺性质的简短故事来阐明一定道理的文学体裁。纵观先秦寓言,基本可以形象地看到当时的社会面貌,先秦寓言以其简练生动的描写,高度的文学性广泛流传,对后世文学产生巨大的影响。《韩非子》是先秦寓言的集大成者,收集寓言最多。先秦寓言中的“宋国愚人形象”在近些年受到专家学者们的关注,《韩非子》一书中独创并大量使用了郑国愚人形象,本文将从《韩非子》中所创造的“郑国愚人形象”原因形成及其结果进行论述。
一、先秦寓言中郑国愚人形象的出现
“寓言”一词最早见于《庄子·寓言篇》中:“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陆德明释文:“寓,寄也。以人不信己,故托之他人,十言而九见信也。”对于寓言的解释多种多样,杨公骥先生在《中国文学》中说:“寓言是借助带有劝谕或讽刺性质的简短故事来阐明一定道理的文学体裁。寓言具有比喻的性质,是比喻发展的高级形式。”陈蒲清先生认为“寓言必须具备两条基本要素:第一是有故事情节;第二是有比喻寄托,言在此而意在彼。总之,寓言是寄托了劝谕或讽刺意义的各种故事。”《辞海》对寓言的解释则是:“文学体裁的一种,以散文或韵文的形式,讲述带有劝谕或讽刺意味的故事。结构大多短小,主人公多为动物,也可以是人或非生物。主题用意在惩恶扬善,多充满智慧哲理,素材多源于民间传说。”对于寓言的不同解释,我们可以得出:寓言是比喻的高级形态,有一定的故事情节,具有一定的虚构性和说理性。
先秦寓言中的愚人形象主要见于《庄子》、《列子》、《韩非子》、《吕氏春秋》、《战国策》等书中。“愚人”分类也较多,例如人物形象分类中的“保守形象”、“无限形象”、“悲剧形象”、“丑恶形象”四类,当然其中的“保守形象”主要是郑人、宋人以及孔子一类的迂腐者形象。付春卉老师在《先秦寓言故事探微》中将寓言中的人物形象按照“智者”、“庸人”、“奇人”分类,“智者”、“奇人”多出身于齐、晋、楚等大国中,而“庸人”几乎都来自郑、宋等少数几个国家。按照不同的分类以及国家安排,我们大概可以看出先秦寓言故事中对于国别地域的差异对待。纵观先秦寓言,有明确国籍者,以宋人居多。宋国愚人形象在多则寓言中均可见,而郑国愚人形象之前几乎没有,而《韩非子》一书中独创了郑国愚人形象并大力书写。《韩非子》寓言中有关郑国愚人的寓言共有九则,其中的郑国愚人形象是愚蠢呆板、丑态百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其郑国愚人形象主要集中于《外储说左上》,共七则,有买椟还珠、郑人争年、不识车轭、毁新为旧、卜妻饮鳖、屈公畏敌、郑人买履。
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椟,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
郑人有相与争年者。一人曰:“吾与尧同年。”其一人曰:“我与黄帝之兄同年。”讼此而不决,以后息者为胜耳。
郑县人卜子使其妻为裤,其妻问曰:“今裤何如?”夫曰:“象吾故裤。”妻子因毁新,令如故裤。
郑县人有得车轭者,而不知其名,问人曰:“此何种也?”对曰:“此车轭也。”俄又复得一,问人曰:“此是何种也?”对曰:“此车轭也。”问者大怒曰:“曩者曰车轭,今又曰车轭,是何众也?此女欺我也!”遂与之斗。
郑县人卜子妻之市,买鳖以归。过颍水,以為渴也,因纵而饮之,遂亡其鳖。
郑县人有屈公者,闻敌,恐,因死;恐已,因生。
郑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归取之。及反,市罢,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试之以足?”曰:“宁信度,无自信也。”
另外两则分别是《外储说左下》中的郑人卖豚和《说林下》中的《郑人疑盗》。
郑县人卖豚,人问其价。曰:“道远日暮,安暇语汝。”
郑人有一子,将宦,谓其家曰:“必筑坏墙,是不善,人将窃。”其巷人亦云。不时筑,而人果窃之。以其子为智,以巷人告者为盗。
在《买椟还珠》中的郑人没有眼力,取舍不当;在《郑人争年》中的郑人争论毫无根据,又无意义;在《不识车轭》中的郑人不善学习、蛮横无理;在《毁新为旧》中的郑人则是因循守旧、愚蠢可笑;《卜妻饮鳖》中的郑人之妻愚昧无知,缺乏常识;《屈公畏敌》中的屈公因恐而可生可死,也说明了他的胆小懦弱;《郑人买履》中的郑人则是拘泥于教条,不知变通;《郑人卖豚》中的郑人性情乖张、良言不进。《说林下》中的《郑人疑盗》则是与《说难》中的《智子疑邻》大同小异。
《智子疑邻》: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智子疑邻》中的主人公为宋人,而《郑人疑盗》中的主人公则转换成了郑人,耐人寻味。韩非子通过一系列寓言,塑造了郑人愚昧无知、胆小怕事、守旧可笑的郑国形象。
二、郑国愚人形象原因探析
先秦寓言中的愚人形象大多来源于民间故事和历史故事,少数是作者的虚构,(不排除个别是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韩非子》三百多则寓言中不仅加工改造神话、历史故事,也引述了一定的民间故事,以及韩非直接创造的把谚语格言故事化。由此可见,寓言这种文字形式取之于民,寓言中的主人公自然也是人民塑造的结果,文人在此基础上加工润色,借此故事进行比喻说理。因此,先秦寓言在人物和题材选择上难免有一些创作者的主观情感色彩。
《韩非子》一书中对郑国的不良形象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点:
(一)国势地位是愚人形象出现的一大因素。虽然《韩非子》中也有其他国家的愚人出现,例如齐、楚、鲁、等,但数量较少,愚人特点和原因也十分明显。齐国和楚国为非姬姓国家,鲁国遵循孔子之道,被看作是迂腐的代表。郑国存在于公元前806年到公元前375年,作为姬姓国家,期间更是有“子产治国”,使得郑国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美谈,因此之前几乎无愚人形象。而战国初年,郑国被韩国所灭。韩非作为韩国的诸公子,生卒约在公元前395—前233。韩非大力描写郑国愚人形象,可能是出于一种“国家”的偏见。周王朝取代殷商王朝,宋人成为亡国奴,因此成为嘲弄的对象。而郑国在公元前375年被韩国灭掉,占领都城。作为战胜国一方臣民的韩非子自然对亡国奴郑人充满歧视,肆意描写他们的愚蠢可笑。“落后就要挨打”是一直以来的历史教训,更何况是在战国动乱时代呢,强与弱的对峙体现在许多方面,郑国虽为姬姓国,却因其被韩国所灭,因此被韩人嘲笑愚弄。
(二)韩非子的个人意识色彩也是《韩非子》一书中郑国愚人形象的重大因素。韩国在战国时期属于小国,受尽他国欺凌,处境艰难。据《史记·韩世家第十五》记载:懿候2年:魏败我马陵,9年,魏败我浍;韩昭候元年:秦败我西山,2年,宋取我黄池,魏取朱;韩昭候24年:秦来拔我宜阳;韩宣惠王8年:魏败我将韩举;韩宣惠王14年:秦伐败我鄢,秦败我脩鱼;韩宣惠王19年:秦大破我岸门,太子仓质于秦以和;韩襄王4年:秦使甘茂攻我宜阳;韩襄王5年:秦拔我宜阳,斩首6万;韩襄王9年:秦复取我武遂;韩襄王11年:秦伐我,取穰;釐王3年: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秦败我二十四万,虏喜伊阙;釐王5年:秦拔我宛;釐王6年:与秦武遂地二百里;釐王10年:秦败我师于夏山;釐王23年:赵、魏攻我华阳。韩告急于秦,秦不救;桓惠王9年:秦拔我陉,城汾旁;桓惠王10年:秦击我於太行,我上黨郡守以上党郡降赵;桓惠王14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於长平;桓惠王17年:秦拔我阳城、负黍;桓惠王17年:秦拔我城皋、荥阳;桓惠王26年:秦悉拔我上党天;桓惠王29年:秦拔我十三城。《史记》中记载当时韩国所经历的战争,其中的数字可能略显夸张,但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出韩国在当时倍受欺凌的地位。韩国在当时经历那么多战争,倍受欺凌,扩张领土,消灭了郑国,是对韩国的肯定。韩非子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创作出了新的愚人群体—郑人,其他国人也有,但未形成群体。这种新的郑国愚人符号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弱小的韩国在军事战争上的胜利,使韩国进入强盛期,对自己国家的肯定使得他对郑人形象有所拉低。
(三)愚人形象的区域化和文化传播的误解使得愚人形象更加严重。战国后期,宋国愚人、郑国愚人形象常见的同时,也扩大到了其他地区。宋国人(殷商之后)主要被分在今河南安阳、商丘一带,杞人(夏朝之后)主要在河南开封一带,而郑国也是河南中间地带,虽然三者故国来源不同,但因地域相近,且因国势不强,最终形成了区域化形象,愚人形象形成地域区别。楚国巴人形象也是被歧视的代表。《韩非子》中大量郑国愚人、宋国愚人以及他国相关愚人的出现对后世的创作也产生了极大影响。
古代交通不便,文化传播方式也不发达,大部分靠人们口耳相传。在文化传播过程中,个人对一句话、一个地区的误解或不喜欢就会造成地区之间的对峙。例如《吕氏春秋》中的“夔一足”就体现了这个道理:《吕氏春秋·察传》:“鲁哀公 问於 孔子 曰:‘乐正夔,一足,信乎?’孔子曰:‘昔者舜欲以乐传教於天下,乃令重黎举夔於草莽之中而进之,舜以为乐正。夔於是正六律,和五声,以通八风,而天下大服。重黎又欲益求於人,舜曰:“……若夔者一而足矣。”故曰夔一足,非一足也。’”后以“夔一足”表示有真才者一人即足,不是只有一只脚。文化传播的误会也使愚人形象被广泛传诵读。
三、“愚人群体”的扩大形成地域偏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地区都有着自己的习俗习惯和文化信仰。古代“愚人群体”的出现对现在的南北差异、地域歧视都是有着重要影响的。从古代的个别行为上升至整个地区和国家来看,古代“愚人现象”正是由于民族文化、国家统治、个人色彩以及传播方式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庄子》中出现宋国愚人形象,《韩非子》中的郑国愚人形象都是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这种愚人现象延续至今日依然存在,其表现形式多样,至于其形成原因则是历史、地理、民族、文化以及生活方式等诸多方面的差异性。郑国愚人形象在《韩非子》一书中的出现是在继承宋国愚人形象基础上的另一创造,这一创造出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我们在学习过宋国愚人形象之后进一步对郑国愚人形象出现进行挖掘。“愚人形象”的出现以及群体的扩大对时至今日的我们也影响巨大,今天的“南北文化差异”、不同省份与地区之间的互相吹捧与歧视在在逐渐消退。
对于不同地域的愚人形象以及发展至今的地域偏见,我们应该有正确的认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是因为中华文化所特有的包容性,歌曲《爱我中华》中的“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之花,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正是我们整个民族爱国主义情怀的体现,不同民族、地区可以在文化交流的基础上吸收借鉴其他民族、地区文化中的积极成分,不断发展,形成多元一体的优秀中华文化,排除偏见与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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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尚会会(1998.10);女;汉族;河南卢氏人;硕士研究生;长江大学,人文与新媒体学院;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