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
老金是单位的老职工,为人忠厚善良,爱给人帮忙,也爱开玩笑,有时免不了搞些小小的闹剧,比如给谁的火柴盒里塞一只蜘蛛,给谁的办公桌里塞一块石头。同事的爱人来了电话,如果是他接的,就模仿同事的声腔,问:“是我,有事吗?”
时间一长,大家见怪不怪,反倒觉得老金其人有些可爱了。
正值寒冬,有一天七时左右,天刚麻麻亮,老金就起来了。他平时爱睡懒觉,可是妻子有病,他要做早饭。他刚把妻子女儿的户口从农村转来,暂住机关的单身宿舍。
老金到公用水龙头那儿去打水,刚拧开水龙头,发现水压很小,淌下来细细的一溜水。
停水的征兆!老金一怔,忙关了水,放下水桶,跑前跑后地喊起来:
“老陈,今天停水!”
“小胡,马上要停水呀,快起来!”
“大虎子……”
这幢单身宿舍楼住着不少家属。不大工夫,人们都提着桶,端着盆、锅出来了。女人蓬着头发,男人披着衣服。刹那间,水龙头前就排起了队。
老金很得意,很自豪,背着手不停地指挥:
“快点,够吃就行了。”
“盆溢了,快端走!”
“停水一天,广播通知了。”
接了几个人,水终于停了。没接上水的都不信似的,到跟前你拧一下,我摸一下,都扫兴地走开了,匆忙往附近的农户家里去了。农户家里差不多都有水井。
老金平时不大讲信用,比方说借人家的东西总是忘了还,答应人家一件什么事转身就忘了,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的。邻里和机关里的同志都知道他的毛病。他很苦恼,可总也改不了。今天他觉得为自己挽回了一点声誉,很是高兴。
忙了半天,老金连半點水都没打上。他一点也不后悔,得意地哼着小调回去,用热水瓶的水做了早饭。一边做饭,一边还哼哼着。
“我有病,把你高兴的。”妻子在被窝里说。
刚做好饭,老金一看表上班时间到了,就对上初中的女儿说:“给你妈舀饭,我走呀。”
到了办公室,同事小张在拖地板。他拍拍小张的肩膀,“别拖了,今天停水。”
“没停呀。”小张说。
“没停?”老金一愣。他到厕所一拧水龙头,水哗哗哗地喷出来。水啥时来了?水厂真是不像话,只停了一小会儿水!这叫人们又该议论了:唉,这个老金……
打扫了卫生,老金坐在办公桌前闷闷不乐。看了看四周的同事,都在忙乎着,谁也没理他。老金坐不住了,一趟一趟地上厕所,真恨不得找一块东西塞进水管把水给堵住。
突然,老金想起来:机关大院不是有总水闸吗?把水闸一关,不是就没水了吗?老金被这个念头弄得激动了,竟然浑身一阵颤抖。于是,他溜到机关灶房一侧,看四周无人,便关了水闸。水闸有点锈,他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关住了。
他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走进办公室。
一会儿便传来信息:又停水了。几个同事由水议到电,由电议到钱,又由钱议到权……
老金十分得意,我说停水一天,看是不是真的:翻着昨天的晚报,他不动声色,很沉着。平时老金抨击时弊是最积极的。缺少老金的发言,大家都感觉有些空落落的,都无意识地瞟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老金今天怎么了?
中午下班回到家,锅碗瓢盆摆了一屋子。妻子在床上半躺着,一见他就嘟囔:“你死了,才回来,没开水,我早上的药都没吃呢。”
老金到隔壁老陈那儿借水。老陈说也没有,还对他笑了笑,笑得老金心里怪别扭的。
人们都慌忙找水,老金提着桶跑了快半个小时,才提回一桶水来。也许是心中有鬼,上楼梯时不小心绊了一跤,把一桶水倒得精光,棉裤都湿透了。他回去后脱了裤子,气呼呼地躺在床上。
“死鬼,晌午吃啥呀?”妻子蹬了他一脚。
“吃什么吃!”老金心里烦死了,回敬着。
“吃火药了!”妻子见他发火,声小了。
女儿放学回来,没有饭吃,哼哼唧唧地喊肚子饿,被老金没头没脑地骂了几句,便赌气地背着书包甩门而去。
老金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他这才想起,岂止午饭,自己的早饭都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