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个人和群体觉得他们经历了可怕的事件,在群体意识上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成为永久的记忆,根本且无可逆转地改变了他们的未来,文化创伤就发生了。”①但文化创伤的重点不仅限于造成创伤的事件本身,而在于将创伤意义进行社会文化的建构,扩大其影响力,从而实现集体认同。本文以电影《金陵十三钗》为例,浅析文化创伤的建构目的和意义,并对文化创伤的建构过程及建构成效进行思考。
关键词:文化创伤 《金陵十三钗》 社会建构 最终目的
《金陵十三钗》是由张艺谋执导的一部电影,讲述了1937年在南京的一所教堂里,教会女学生、风尘女子、中国军人以及外国人等不同身份地位的普通人在危难之时放下个人生死的感人故事。电影将抗日战争时期的南京大屠杀作为背景,以恢弘的场面与动人的情节和细节再现这段无法忘却的时代创伤。
一、文化创伤的建构尝试
文化创伤的群体维度,包括两个层面,一是不同受难者的个人创伤因具备同一性而达成一致,二是受难者和受众之间实现了创伤的共鸣。近年来,大众对南京大屠杀此类事件的关注度逐渐提高,有关这一事件的各类作品层出不穷。电影建构起受众群体与苦难者的联系,使得公众能够广泛参与到他人的痛苦中,由此可以扩大社会公众对苦难创伤的认知和同情范围。《金陵十三钗》这部作品深刻揭露出在大屠杀阴影下每一个小人物的无力与恐惧,当危险来临时,不同群体不同立场的人们在共同的艰难创伤面前达成一致,入殓师约翰换上神父的衣服留下来保护无辜的女孩们、玉墨等十三钗乔装替女学生赴宴、陈乔治乔装成女孩与十三钗一同赴宴等等。影片中,同样的创伤遭遇让原本并无交集的人打破立场和偏见的壁垒,创伤就变成了保持团结的纽带。当然,个人的文化创伤因与他人的文化创伤具备同一性而获得实现社会团结的共鸣,并不意味着牺牲个人创伤的特殊性。十三钗之一的玉墨,上过教会学校的她是班上英语最好的一个,少女时期就被迫接了自己的第一个客人,从此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教会学生之一书娟,与其他女学生一样,小小年纪就看到了国家危难,徘徊在生死存亡之间;书娟父亲认为自己救不了别人,只能选择沦为汉奸实现自救,这也使书娟受到同伴的排挤……与南京大屠杀这一创伤对比,个人创伤的特殊性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但都能因其共性而统一于大屠杀的宏观前提下。制作方通过现代技术手段和与时代契合的思维眼光,用一个故事将南京大屠杀事件改编成生动具体的影像画面,以社会文化的形式传达给大众,影片中的人物形象也成了大屠杀受难者的缩影,此种形式使大众在观影时,对受难者的苦难尽可能做到感同身受。在这个过程中,受众群体与受难者进行了精神层面的沟通,群体创伤意识得以唤醒,受众与受难者之间实现了精神团结。
不仅影视作品对南京大屠杀进行创伤叙事,国家层面也付诸行动。2014年,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七次会议通过决定,将每年的12月13日设立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国家公祭日是一个国家为纪念曾经发生过的重大民族灾难而设立的国家纪念活动,该决议的通过,恰好说明我们对南京大屠杀遇难者的纪念已经上升到了国家层面,各类纪念活动也在逐步开展。文化创伤的建构是一种群体性行为,因此在建构过程中要通过集体性手段才能取得成效。国家公祭日的发布就是通过一种集体自上而下的方式,各类纪念活动均是集体活动。集体认同的实现要靠集体手段,纪念活动、场所,以及在网络平台发布纪念动态等,都是受众群体培养创伤意识,反思创伤与苦难的途径,在建构文化创伤的过程中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二、文化创伤的建构目的
文化创伤不仅是一个简单的自然事实,更是一种自觉建构的、带有群体维度的社会文化属性。而文化创伤所带来的集体认同,并非依托创伤事件本身,则是通过创伤的社会化过程得以实现。
文化创伤的建构目的,是为了实现集体创伤认同。文化创伤并非单一的具体的创伤表象,而是一种带有群体性记忆的重大受难经验。“文化创伤形成的关键在于社会舆论对伤害性事件的讲述和解读, 如果公共媒介对伤害性事件的宣称, 对集体成员的内心造成了震撼, 那么文化创伤也就在这个集体内被建构了出来。”②文化创伤的建构是为了通过认知苦难和创伤,让受难者的创伤记忆成为受众的创伤记忆,使受难者和受众成为一体,二者也具备了共同的精神体验。若要实现受难者与受众之间的创伤“交流”,就要将创伤进行社会文化的建构。创伤作为一种属性,与事件的开展并不完全同步,创伤性质对多数人而言属于事后的建构,因此建构文化创伤的过程就显得尤为重要。电影作为一种媒介,具备灵动、鲜活、具体等艺术特点,因此也成为创伤传播的介质之一。影片《金陵十三钗》通过影像画面再现当时受苦受难的南京城,向受众群体传达出南京大屠杀这一创伤信号,而受众则通过观影过程接收这一创伤信号。在这个过程中,创伤以文化的形式在逐步建构,受众群体也在逐渐实现集体认同,但集体认同并非局限在一个城市一个国家内,要想实现完全意义上的集体认同还需做出其他努力。
文化创伤不仅是个人和民族的创伤记忆,而应当是全人类共有的受难经验。“但是经过了 60 年后,对于“南京大屠杀”(rape of Nanking)的纪念,从来没有超出中国的区域范围,而且最终几乎没有超过南京本身的范围。”①文化创伤非地域性的社会活动,而是全世界全人类的共同记忆,因此,其建构范围也不应受到地域、民族、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建构文化创伤的意义应惠及全人类,使之成为全人类的记忆遗产。建构文化创伤的目的也并非牢记苦难与仇恨,而是在全人类之中实现精神层面的共鸣,为世界保留下历史真相,让人类的历史记忆时刻保持唤醒状态,从创伤中得到新生,以史为鉴,面向未来。
三、文化创伤的建构思考
“建构文化创伤的目的不仅在于搞清楚文化创伤的根源,而且更主要的是指出后灾难、后创伤时代的人类应该怎么办。”③无论是创伤时代的受难者还是后创伤时代的新人类,都应该意识到,创伤本身不是目的,救赎才是最终实践。在影片《金陵十三钗》中,玉墨以及其他秦淮姐妹不忍见女学生自尽,提出替她们去赴宴的做法;约翰原本是一个爱钱如命的酒鬼,但最终留下来作为神父保护众人;书娟父亲虽然是汉奸,但心系女儿,为女孩们逃跑提供了帮助。影片中每一个微小的受难者个体都实现了灵魂的洗礼和救赎,在大屠杀的绝境之中,每个人都实现了自己的价值,散发出人性的高尚光辉,为国家创伤做出贡献,为个人创伤找到升华。通过影片的形式,观影群众则在无形中与上世纪的那群受难者站到了一起,逐步感受从文化创伤到集体认同的过程,文化创伤的影响范围也在不断扩大,并成了刻在大众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但亚历山大认为,南京大屠杀的集体再现尚未得到更多承认,并未实现完全意义上的集体认同,问题则出在了“创伤过程”中,即事件本身与再现之间的差距。“承载群体并未握有足够的资源、权威或诠释能力,以便有力的散播这些创伤宣称。具有足够说服力的叙事未曾创造出来,或者没有成功的传达给更广大的受众。由于这些失败,这些集体苦难的迫害者,并未被迫接受道德责任,而这些社会创伤的教训,也未能得到纪念或形成仪式。新的道德责任定义并未产生。社会团结并未延伸出去。更为根本且更为特殊的集体认同,并未有所改变。”①目前,以战争为背景的影片数量不断增加,普通民众对其重视程度也在不断增加,但对文化创伤的建构若仅仅停留在影像表面,则不易达到集体认同的理想效果,因为即便是像《金陵十三钗》这类影片,它也无法避免其商业目的。历史真相与影像叙事二者在融合过程中不免会发生冲突,而电影唯美宏大的视觉镜头、过度包装“妓女”身份、大制作“噱头”等,这些都会在一定程度上稀释影片集体认同的社会性。“商业资本对电影的影响在不断加深, 无论是直接瞄准消费市场的商业片, 还是像南京大屠杀题材一样反映主流话语的主旋律影片, 都会受到商业资本的渗透和改写。”④由此可见,建构文化创伤并非“短期工程”,实现全人类文化创伤的集体认同则更非易事。
结语
“20 世纪是一个充满了人道灾难的世纪。20 世纪的人类经历、见证了种种苦难,其精神世界伤痕累累。直面这些灾难,反思这些灾难,是人类走出灾难、走向精神重生的必由之路,是后灾难时代的人类所承担的神圣而艰巨的使命。”③对创伤进行社会建构,既是时代的要求,也是全人类共同的需求,但建构文化创伤的目的不是为了创伤进行建构,更不是煽动民族主义情绪,而是为了和平进行建构,还原人类的创伤真相,保存创伤的记忆“遗产”。人类各种创伤记忆都不仅是一个个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伤痛记忆,而是属于全世界全人类共同的伤痛记忆。文化创伤的建构要实现集体认同,非一朝一夕之功,更要从各角度、多层面作出努力,扩大“集体”的波及范围,增强建构创伤的广度与深度,逐步实现认同。
参考文献:
[1]杰弗里.C.亚历山大,王志弘.迈向文化创伤理论[J].文化研究,2011(00):11-36.
[2]孙珂.文化创伤认知及其价值[J].河南社会科学,2018,26(12):71-74.
[3]陶东风.文化创伤与见证文学[J].当代文坛,2011(05):10-15.
[4]周根红.南京大屠杀的影像叙事与历史建构[J].日本侵华史研究,2016(02):20-27.
[5]黄月琴.大屠杀的事件性与后创伤主体——记忆、媒介及其文化省思[J].國际新闻界,2019,41(03):151-167.
[6]陈全黎.文化创伤与记忆伦理[J].文化研究,2013(05):195-213.
[7]李昕.南京大屠杀文化创伤的社会构建[J].日本侵华史研究,2017(04):6-12.
[8]信慧敏.大屠杀创伤记忆与文学[J].名作欣赏,2016(09):51-53.
作者简介:赵梦琦(1996——),女,汉族,山东淄博人,文学硕士,单位: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文化创意与文化产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