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网络已成为公众获取信息的主要渠道。但后真相的诸多表征频繁出现在网络传播中,情绪极化、群体对立、公共话语空间混乱等现象不断扰乱传播秩序。因此,本文从网络传播危机切入,探究后真相对网络传播的影响,并针对性地提出了四大解决路径:坚持专业主义,提升专业素养;提升公众媒介素养,使理性回归;培养社交网络中的公共信任意识,重赋真相权威性;合理运用技术,遏制危机升级。网络传播涉及的多元主体应在这几个方面协同努力,以消弭后真相的负面影响。
关键词:后真相时代;网络传播;传播危机;解决路径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09-0110-03
“后真相”原本被用来形容一种另类的舆论生态——相较于个人信念及情感等主观因素所产生的强大影响而言,客观事实对民意形成的影响是有限的。近年来,学术界对后真相的讨论越来越多,后真相引发的种种现象及其影响也早已渗透社会系统的各个方面。对于大众传播来说,后真相时代已经到来,在其影响之下,传播过程中出现了新的问题,尤其在网络传播方面。在新技术主导形成的互联网场域中,面对网络传播,传统主流媒体的权威性逐渐解构,人们对事件的关注与讨论已逃逸出“真假”的范畴,更多地将自身的情感投射其中。所以“情绪在前,真相在后”的现象在网络中屡见不鲜,一些对事实的基本判断被推上道德高台接受审判,理性的发声空间被不断挤压。基于此,本文探究后真相对网络传播的影响和背后的动因,以及应当如何应对后真相带来的危机。
一、后真相时代的网络传播现状
后真相时代,真相的界定主体多元化。在网络传播中,每个人都可以界定真相,这颠覆了社会原有的信息体系和秩序。有学者认为,其特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被原有社会秩序规定的真相界定者和界定方式正在受到公众前所未有的质疑;而公众与真相提供者之间原本较为稳定的关系变得飘忽不定。”[1]在后真相的影响下,旧的传播秩序崩塌,但新的秩序还未形成,因此后真相时代,网络传播乱象频出,且很难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一)真相的多样性
首先,从本体论来说,真相并不能直接被传达,我们总是在一定的关系中理解真相。因为对真实世界感知的碎片化,我们对真相的传递需要依赖某种结构进行再现,这种再现最常见的形式就是语言。但语言表达具有多义性,在编码、解码的过程中,意义也会丢失或增补,这种经过结构性处理再现的“真相”其实与真实情况存在差别。因此,我们所说的真相在本质上具备多样性。过去,在大众传播中,真相的再现比较单一,大部分通过传统媒体向社会传播。另一方面,过去人们的价值取向趋同,达成共识较为容易。但是在现代化语境下,个人意识崛起,传播主权下移,不仅共识难以达成,真相的“加工者”还不断增多,因此真相的呈现越来越多样化。
1.共识难以达成
个人意识崛起导致分众化时代到来,不同的利益群体有不同的价值观念。每个人看待客观事实的视角都不一样,人们会有选择性地认同符合自身利益或价值观的真相。网络上关于事实的讨论经常会演变为观念的战争,而事实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为不同观念的碰撞提供战场。在这种情况下,真相如何已经无足轻重,每一种“真相”都只是人们为了捍卫自身利益披上的外衣。同时,在网络传播中,每个人都拥有对事实的解释权,这导致共识很难达成。高度个人化的现代社会使个体的凡俗生活和复杂内心得到了展示,如果事实只有一种呈现,那么无法满足公众的期待。在解释权回归个体的同时,个人情感也被投射到对真相的解读中,公众期待不同的声音出现。因此,共识的达成有两个难点:一是个人视角的不同,二是公众对“一种真相”的不满。两者导致了网络传播中真相多样化的加剧。
2.信息来源多样化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飞速发展,网络已成为公众接收信息的主要来源,但在网络传播中,传统媒体因入场太晚而错失互联网发展初期的流量积累。现在公众已形成了使用新媒体和社交媒体的习惯,各种自媒体也逐渐建构了自身信源的可信性。因此,互联网的信息来源繁杂,同一事件经常出现众說纷纭、反转不断的情况,但最后又总是不了了之。例如,2020年在微博上引起舆论热议的“罗冠军事件”,热度消退之后,公众也并不知道事件真相,即男方是否存在性侵行为。类似事件大多涉及社会敏感话题,主流媒体因为客观事实的模糊性一般不会轻易报道,可网络上各大盈利性质的自媒体对流量趋之若鹜,热度就是他们的风向标,因此其并不在乎事件的真实性,更有甚者还会将未经考据的信息作为素材,以此为基础进行“创作”,导致同一事件出现多个传播版本。但因为此类事件往往涉及个人隐私,很少有当事人直接说明客观事实或公开寻求政府机构的介入,所以经过加工的“真相”就有了生存空间。
(二)后真相时代网络传播危机的具象化体现
后真相时代,客观事实与传播之间的纽带断裂,社会化媒体对事实进行无数次的“再阐释”,这种加工或许是对事件的深挖,或许是为了迎合传播需求的故意篡改,但结果都是客观事实逐渐让位于情感与立场。传统主流媒体在网络传播中的缺位,使原子化的平台型媒体有机会对真相作出不同的阐释,而逐利性质使其对后真相时代的网络传播危机视若无睹,甚至利用后真相的影响获取利益,这种行径使网络传播乱象愈演愈烈。
1.情绪极化下的群体对立
后真相时代的网络传播具有非常明显的特征:情绪极化。在社交媒体中,圈群化的嵌套传播结构增强了短时性群体的聚合力,使群体结成变得容易,而在群体中,情绪的传递和蔓延非常迅速,个人意识一旦没入群体,自身的理性思考便会减弱,这种情况会加深情绪极化的程度。同时,某一群体表达极端情绪时,言语往往比较激烈,这又会导致对这一群体所表达的情绪不满的人临时聚合起来,通过批驳该群体的情绪化观点发泄自身的情感。受“情绪在前,事实在后”的网络传播特征的影响,群体对立的情况频频发生。是否有实质性的利益冲突在群体对立中并不重要,公众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个人的负面情绪。群体对立受情绪极化影响,而不同群体的针锋相对,又会加剧情绪极化,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也是后真相时代最常见的网络传播危机之一。
2.公共话语空间混乱
对于各平台型商业媒体来说,在网络传播中,流量远比客观事实重要。所以假新闻、反转新闻、谣言、标题党层出不穷,整个公共话语空间都充斥着脱离客观事实的表达,非常混乱。并且由于很多真相与公众的切身利益没有直接关系,公众通常并不根据真相行动,只是在公共话语空间进行情感消费,哪些信息能够满足其情感需求,他们就选择性地关注哪些信息。公众的关注在互联网中的直接体现就是流量,部分媒体为了获取这部分流量不只是对客观事实进行报道。另一方面,传播主权的下移赋予了个人表达的权利,但面对权威信息来源的崩塌,即便是真正渴求真相的个体也很难了解客观事实。并不清楚事件真相的个人在各种媒体上表达自己对事件的看法,但这种没有事实支撑的表达又为真相蒙上了一层面纱。
二、后真相时代网络传播的危机溯源
后真相时代的网络传播危机四伏,情绪极化、群体对立、公共话语空间混乱等现象频繁发生。对这些问题进行溯源,我们会发现以下三个关键因素:一是现代性背景下的情绪焦虑,个体在现代社会系统中的压力和负面情绪不断累积,需要出口;二是道德与情感的信任异化,公众对客观事实的信任受自身立场的影响;三是在互联网媒体的传播机制下,数据背后隐藏推手,且把关人缺失。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后真相不断影响网络舆论生态,反转多变的舆情问题日渐凸显,社会面临价值迷惘、黑白混杂、认同式微、观念分歧等挑战。
(一)现代性背景下的情绪焦虑
现代性背景下,个人意识崛起,但随之而来的是价值观念的多元化,在越来越复杂的社会系统中,由于价值对抗、观念分歧,个人承受的压力不断积累。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70.7%的网民月收入不超过5000元。大部分人都存在脆弱善变的情感、不满愤懑的情绪、紧张焦虑的心态。因此,去中心化、高匿名性、弱規范、自由又私密的网络空间就成了其情绪发泄的出口。在网络中,人们的情绪比在现实生活更加外露,导致“情感前,事实后”的表达习惯出现。情绪爆发需要导火索,而关于某一事件的不同态度恰好就承担了这个功能,或许最开始的争执还与真相相关,可在争执过程中,负面情绪很容易被引爆,这时事实如何、真相如何并不被公众关注,人们在乎的是自身的情感体验。
(二)道德与情感的信任异化
在网络传播中,社交媒体占据主导地位,而社交媒体的圈群化嵌套传播模式使“意见领袖”很容易出现,这部分人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主流媒体。后真相时代,新媒体传播的重要特征之一是偶像化,即“谁说的”比“说什么”更重要,并以此决定是否相信,“我支持的人所说的就是真的”的心态十分普遍[2]。这就是道德与情感信任异化的表征之一。公众对传统媒体和政府机构缺乏应有的信任,将遭遇失信和欺骗的风险无限放大,导致公权力常常被污名化。但人们却对自身所属圈层内,拥有话语权的人物深信不疑,他们不考虑客观事实,只在乎信息来源。另一方面,公众也会因为某些信息迎合了其某种情绪或利益诉求,不由分说地选择相信。同时,他们也会单纯因为信息来源于所谓“敌对”群体而对其嗤之以鼻。权威性的解构使公众拥有了选择信任对象的权力,而长期被“权威”统辖催生的反叛心理,会导致道德与情感信任异化。
(三)互联网媒体的传播机制
互联网媒体的传播有两大特征:一是利用个性化算法和大数据进行推送;二是社会化媒体的发展导致把关人消失。这两点加剧了后真相对网络传播的负面影响。个性算法和大数据推送使客观数据成了后真相的另一推手,个人的偏好行为对信息获取的影响是有限的,而这种偏好行为一旦被算法捕捉,用户就会被同质化的信息推送包围。或许一开始我们对某些信息还有所怀疑,但推送的数量和频率会迅速打消疑虑。如此一来,人们也许会陷入由看似客观的数据形成的围墙中。
另外,把关人在很多时候都承担真相界定的责任,而在社会化媒体的传播机制下,把关人这一重要角色消失。把关人缺席的媒体,已经转型成一种平台,它类似于转盘式的餐桌,谁都可以往上放东西。但因为专业性的缺失,个人化、情绪化的内容很容易与客观事实混在一起,从而影响他人的判断。同时,社交媒体为了获取流量,会刻意使用煽动性语言,以及带有强烈情感冲击的字词,这也是网络传播中真相缺位的关键因素。
三、后真相时代网络传播危机的解决路径
从后真相时代网络传播危机的特点出发,我们可以从不同视角拓展危机的解决路径。第一,媒体人专业素养的提升刻不容缓,坚守客观性原则是保证真实性的前提;第二,提升公众的媒介素养,在万众皆媒的时代,每个人都对信息传播负有一定的责任;第三,培养公共的信任意识,只有公众对信任达成共识,真相的权威性才能回归;第四,合理运用技术,技术是把双刃剑,但只要正确使用,它就能助力危机的解决。
(一)提升媒体人的专业素养
网络环境与当下的传播特点对信息传播真实性的追求造成了一定的阻碍,多元主体的加入使专业性面临很大的挑战。但正是在这种线索纷繁复杂、信息碎片化的情况下,专业素养尤其重要。媒体人需要不断提高自身专业素养,除了传统的信息发掘、甄别、整合能力之外,也要灵活运用机器、数据等技术手段,提升自身能力。另外,对专业精神的坚守也非常重要,不管未来的传播环境如何变化,尊重客观事实永远都是第一守则。在公共话语空间混乱,平台型商业媒体逐利的网络传播中,媒体人专业素养的提升迫在眉睫。
(二)提升公众的媒介素养
在万众皆媒的时代,传播主权下移,每个人都拥有传播的权力。因此,公众的媒介素养不应仅限于对媒介的使用,公众对传播是负有责任的。其媒介素养应当扩展到对信息的生产与甄别、社会参与和协作等方面。面对公共话语空间的混乱,个人需要自觉维护其秩序。“哈贝马斯所倡导的交往理性,虽然完全实现存在很多障碍,但是,至少它应该成为公共话语空间中交往的理想追求。”[1]而只有当公众意识到提升自身媒介素养的必要性时,社会才能形成合力,对抗后真相时代的各种网络传播危机。
(三)培养公共信任意识
在社交网络中,人们的信任基于圈层化的群体,但是不同群体所持的观念和自身利益不尽相同,所以这种信任在公共话语空间中缺乏理性,很难让人达成共识。为了重拾信任理性,必须重视对公共信任意识的培养,这种信任所具备的普遍性,能使真相的权威性回归。为了整个网络社群的利益,公共信任者需要相信网络系统中的每一个角色都能够履行自身义务,新兴的网络社会制度能够良好运行,网络世界的内在价值能够被人们普遍认同[4]。这导致政府信任成为公共信任的最大承载体,而传统主流媒体是政府的主要发声者,所以主流媒体应尽快作出适应网络传播的调整,在网络传播中重塑自身权威,以应对后真相时代的危机。
(四)合理运用技术
个性化算法与大数据推送在某些方面确实成了后真相的隐性推手,但是技术本身不会直接带来这些负面影响,导致危害产生的是技术的使用手段以及使用目的。因此,可以通过技术发现传播过程中的缺陷,并以此弥补人力的不足,合理运用技术,对解决后真相时代网络传播的危机来说十分重要。目前,人工智能领域在算法偏差修正方面取得了不少成就,对抗假新闻的技术也在不断发展。技术和人的协同能够形成一种对抗危机的正向循环,不断提高对技术的理解和驾驭能力,进行技术升级也是遏制后真相危害扩大的重要手段。
四、结语
后真相时代的网络传播对整个社会系统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通过对后真相的负面影响进行探究,我们发现,面对复杂多变的舆论生态与传播环境,多元主体必须协同努力,一起对抗情绪极化、群体对立、公共话语空间混乱等危机。只有在媒体坚持专业主义,公民提升媒介素养的基础之上,重塑公共信任,合理运用新技术,才能遏制危机的升级,为网络传播营造良好环境。
参考文献:
[1] 胡翼青.后真相时代的传播——兼论专业新闻业的当下危机[J].西北师大学报,2017(06):28-35.
[2] 李彪,喻国明.“后真相”时代网络谣言的话语空间与传播场域研究——基于微信朋友圈4160条谣言的分析[J].新闻大学,2018(02):103-112,121,153.
[3] 彭兰.更好的新闻业,还是更坏的新闻业?——人工智能时代传媒业的新挑战[J].中国出版,2017(24):3-8.
[4] 全燕.“后真相时代”社交网络的信任异化现象研究[J].南京社会科学,2017(07):112-119.
作者簡介:唐香渝(1997—),女,重庆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新闻与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