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福珍
(辉县市博物馆,河南 辉县 453600)
白鹿山为太行山南部一支脉,分南北关山两部分,南起辉县市薄壁镇,大致在辉县市上八里镇的石门河(清水)流域西侧,北止于王莽岭下。郦道元《水经注》(卷九·清水、沁水、淇水、荡水、洹水)中记载“清水出河内修武县之北黑山。黑山在县北白鹿山东,清水所出也。”卢思道《西征记》:“有石自然为鹿形,远视皎然独立,故以白鹿名。”除此之外,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宋代地理志《太平寰宇记》清代《一统志》卫辉府卷等等都有着白鹿山的记载。历史文献充分表明,白鹿山是太行山脉中的历史文化名山,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有着重要的历史地位。
白鹿山寺院群的由来可追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后赵石勒时期天竺高僧佛图澄云游白鹿,挂锡于此,因峰构宇,凭岩凿室,创建寺院玄极和白鹿两处。北齐河清四年(565)年,玄极寺扩建并刻造像,左侧危栈,右侧佛洞,白鹿寺的石室中还曾存有大藏经。到了唐代,白鹿寺东侧壁龛内又建了法住寺和显阳寺。这样,不足两公里长的崖壁一线就有四个佛教寺院,构成白鹿山寺院群的核心部分,后因战火动乱反复袭扰,寺院损毁殆尽,近几年宗教人士多方筹措在原址上重建。
玄极寺是继洛阳白马寺之后建立的早期寺院,早于少林寺100 余年。建立玄极寺的佛图澄是个例外,他在推进来自异域的佛教本土化进程上,起到了划时代作用。嗣后,中国佛教的支流禅宗、密宗和净土宗,也都和佛图澄有着一定的关系。玄极寺,不仅仅是白鹿山寺院群落之源头,也成为了整个南太行山寺院之祖庭。从此以后,各类僧、道、儒(隐)高士们,摩肩接踵,慕名而来,南太行地区形成了以白鹿山为中心的诸多寺院群落,如顿首寺、白云寺、西莲寺、老爷顶等。
2006年秋,笔者在上八里镇进行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时第一次到过白鹿山寺院群。那时笔者没有形成寺院群的整体观念,只觉得整个上八里山区寺院遗址特别多,碑刻、石塔构件在山道旁随处可见,俯拾皆是。这次文物普查是从上八里白庄先到玄极寺,然后向东依次是白鹿寺、法住寺、显阳寺。当时到达山下的路来回都骑自行车,虽然寺院群的核心部分东西距离只有2 公里,但是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文物普查是一项科学、规范的工作,必须
要以严谨的态度,和细致的工作进行普查,也正因为此本次调查用了整整一天。
值得欣慰的是,2021年6月,笔者因文物安全巡查工作又一次来到白鹿山寺院群。一行五人开车沿上八里镇迎宾大道到马头口村向北就到白鹿山脚下,天师庙是近年建的仿古建筑,这里是到白鹿山寺院群的东端起点,这次我们逆着历史时光重访白鹿山寺院群的核心区域。
9 时40 分,笔者和王升光在天师庙西侧的一处平地下车,步行向显阳寺出发。另外三人回路驱车去巡查本镇其他文物点,然后在鸭口村与巡完寺院群的我们会合,再一同去顿首寺和白云寺上院,那也是白鹿山寺院群的一部分。
约半个多小时,我们走到一处比较平坦的沙土地,石头很少,回忆起第一次上白鹿山,晚上我们从显阳寺下来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里。再往前走路越来越陡,离显阳寺越来越近,对显阳寺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山坡左侧,远处有个突出的小山头象一头狮子对着大山吼着,再往上爬,转过这个山头,狮子看不见了,寺院就到了。
11 时25 分到达显阳寺,这里不是山顶,是山崖的上半部凹进去的地方,形成一道沟,当地人把这一带叫关爷沟。后赵(319-352)时期,天竺高僧佛图澄云游白鹿山,挂锡于此。挂锡,禅林用语,即悬挂锡杖之意。昔云水僧行脚时必携带锡杖,若入丛林,得允许安居时,则挂锡杖于壁上之钩,以表示止住寺内。挂锡一语,现特指禅僧至修行道场之住宿,任一寺之住持,亦称挂锡。在东西不足两公里的白鹿山南侧弧形悬崖岩龛间形成了玄极寺、白鹿寺、法住寺、显阳寺四个带状分布的佛教寺院。宋金交战,明末动荡,寺院多毁于兵燹之中,但是这些寺院的建筑基址和众多的佛教文化遗物保存下来。这对于研究白鹿山寺院群有着重要的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相关的文物史料。同时,对于研究古代建筑和佛教文化有着积极的意义。
显阳寺是核心区中较晚的寺院,在寺院群遗址的最东边,现存建筑为清代建筑,供奉着佛道塑像,路边靠山崖摆放着许多石碑,字迹漫漶不清。寺院管理人员是两个常驻的信徒,我们称之为庙主,文物工作者的身份契合了他们的信仰,所以对我们分外热情。我们询问了寺院的近期情况,各处看看,并嘱咐他们注意防火安全,确保这些古代遗存的安全,请他们在我们带来的巡查记录上签字,我们这次的工作任务就算完成了。
离开显阳寺,在草丛里寻路,不到半里,王馆长说法住寺到了,我四下里看了看,台阶隐藏在杂草和灌木间,旁边的树枝上系着的红布条,这是香客留下的路标。台阶非常陡,最高处不得不手脚并用,目不斜视,不敢有任何杂念。崖顶的寺院只剩下一块漫漶的龟驮碑,碑旁边的石雕小庙被叫作“法祖寺”,真有点佛教本土化的意味,但道出了寺院相对久远的身份。其实法住寺跟佛教书名《法住记》有关,该书为斯里兰卡难提密陀罗(Nandimitra,意译“庆友”)著,唐玄奘译。首次对大小乘佛教进行分类;详细记载16 罗汉的姓名和住处。此书译为汉语之后,中国艺术家根据书中的记述,绘制、雕刻出16 罗汉之像,影响久远,后来加上著者和译者就成十八罗汉了。据此推测法住寺的创建年代就是唐代以后的事情了。
离开法住寺继续沿山崖走几十米,山路旁散落着许多石构件,是原先法住寺遗留下来的石塔残体,法住寺的衰败一定是地质原因,不像显阳寺等其他寺院有原址复建的可能。沿路的山体是易风化石质,时刻有落石的隐患,幸好这里空气清新人迹罕至,我三普时抄录的那件明代塔铭还在,字迹依然清晰,其他石构件数目也没缺。
约半公里路程来到了白鹿寺,跟三普时比这里整齐了许多,重修了院门,新建了殿宇,散落满院的碑刻被立起,院内醒目位置立了“白鹿山寺院群旧址简介”的标志牌。院里常住的两个女香客,给荒凉的寺院增添不少温馨,有这些热心的人照看田野文物还是很令人欣慰的。做完巡查记录我们就匆匆赶往下一个寺院,走出院门的一瞬间我想起三普时寺院有一块石雕的“白鹿寺”门额,不知现在原件是否保存。
继续西行,山崖边的路逐渐开阔起来,小片的树林越来越多,站在路边大块的石头上向西望,远处一座山峰酷似身披铠甲的将军,威风凛凛地靠山而立,这大概就是这一带叫做“关爷沟”的原因吧。
路过一处地藏王菩萨殿,是近代新建,不属于白鹿山寺院群范围,附近散落的石塔构件倒是古老,应属玄极寺遗存,因为走过去不远就到玄极寺院门了。
玄极寺院门及下院为近代新建,殿门西侧立着“白鹿山寺院群旧址”的文物保护标志牌和旧址简介。从院子东侧石阶而上沿陡峭的山崖来到上方的洞窟才是玄极寺核心所在,被称作玄极寺上院,所谓的“左侧危栈,右侧佛洞”就是这里了,洞窟内壁浮雕佛像为北齐河清四年(565)年所造,据寺内所存《佛祖碑图》记载为西天二十八祖,即印度之二十八位递相传承的祖师。以《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拈华微笑’故事中的摩诃迦叶为第一祖,第二十八祖为菩提达摩(兼东土初祖)。至第二十八祖菩提达摩,禅宗始传入我国,又称佛换代宗,汉传佛教宗派之一,始于菩提达摩,盛于六祖惠能,中晚唐之后成为汉传佛教的主流,也是汉传佛教最主要的象征之一,据此可知白鹿山寺院群为代表的南太行地区佛教盛行是在禅宗传入中原之后。
庙主姓牛,是辉县市某厂退休职工,家在山下鸭口村,粗通文墨,对玄极寺佛教文化极其喜爱,在这里一边养猪,一边把寺院照看得井井有条,每天定时来,定时走,像对待工作一样尽职。
下午一点半,我们离开玄极寺向鸭口村方向下山。从鸭口村到玄极寺要经过一道天然的石缝,石缝有百米之高,此处被人们称“一线天”,已经修了台阶和铁制护手,因此陡而不险,算不上壮观,却也有一番体验刺激的韵味。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还是觉得下山轻松多了,到达山脚下鸭口村养鸡场,同行的几个人和车已经在等了。
开车出鸭口继续西行,过何庄、阎庄,峰回路转到了杨树庄标志牌的地方,向左的岔道是去白云寺上院的山路,由于路况不好又要赶天黑之前把较远的顿首寺巡查完,所以此行暂且不往,继续沿公路前行。一会向西,一会向东不知转了多少个弯,然后由西向东来到一个口朝南的涵洞,此洞向北过去就是山西省地界。我们绕过洞口,向东驶进了山崖土路,许多路段只能够一辆车通行,路面坑坑洼洼很多。
途经上午峪,有游客在此处停留,短暂地游玩和休息,附近有山泉水,有农家乐旅馆。
又行了一段山崖小道,崖边一侧露出一座小庙屋顶,是凤头关帝庙,关帝庙以下是女儿缝天梯,自古以来是通向顿首寺的必经之路,据说正是太行八径之一的白径古道的一段。天梯向下通到之前经过的杨树庄,即至上白云的山崖小道岔口的右侧,公路修通之前这些寺院就是这样连通的。三普时我们就是沿这条崖路从杨树庄步行爬山来到这里去顿首寺的,至此离顿首寺就很近了,我们驱车绕一个小时对于玄极寺只是几里的直线距离。
顿首寺已变成一个叫做对头寺的小村庄,寺院的山门和厢房已不存,被新盖的农家饭店旅舍取代,只有高台基上的正殿保存较好。正殿建在七级高台之上,两级台基,面阔三间进深一间,灰色布瓦硬山顶,正脊雕花,前有廊柱,另存石碑两块,附近石塔一座,已散落。
由于交通方便,汽车可以到达,这里的农家乐比较兴盛,奇石异草在这里待价而沽,小小寺院里饭店客房应有尽有。农家乐的主人老马兼任庙主,对我们的工作极配合,殷勤地带路去寻找散落在山坡上的石塔。临走交给我们一张照片交代尽快办理他的文物保护员证,看来他对这一职位相当满意。
驱车离开顿首寺已是下午五点半,下山到达上八里镇天还比较亮,回到单位天已经有点黑了。自文物安全巡查制度实施以来,我们就是这样对全市各文物点进行检查,每季度一次,下次在9 月份,该是另一番景象了。
在文物普查的背景下,通过对在东西不足两公里的白鹿山南侧弧形悬崖岩龛间形成了玄极寺、白鹿寺、法住寺、显阳寺四个带状分布的佛教寺院以及其他如顿首寺、白云寺、西莲寺、老爷顶等进行实地走访纪录调研,秉持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和刻苦专研的精神,细致考究了每个寺院的建筑风格、宗教文化,这些寺院群的建筑蕴含着不同历史时期文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还原历史面貌,发掘文物资源,讲好文物故事,从中汲取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并能继承和弘扬,这或许对优秀文化的广泛传播有着积极的意义。尤其在新时代背景下,真正做到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这需要切实践行一名文物工作者的责任,能够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甘心情愿的坐冷板凳,以科学严谨的态度去做事,以历史遗存为载体,以文博研究为基础,深入的走进每一个“现场”去发掘历史文化。文章仅是对白鹿山寺院群的保存现状、文物遗存和年代进行了简要的概述,尚需要更多深入的研究,发掘出白鹿山寺院群蕴藏的文化底蕴,这其中显然还需要很多工作进行研究。但是,通过每一次对这些寺院群的实地考察,每一次都有新的发现和收获,这对于文物工作这而言也是一件十分欣慰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