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三转一响”

2021-09-10 07:36乔加林
火花 2021年7期

乔加林

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民间流传着一句俗语——“三转一响”。三转一响又称四大件。“三转”,就是手表、缝纫机、自行车;“一响”则指的是收音机。在物质匮乏的岁月里,农村能拥有“三转一响”是最时髦也是最拉风的,也是当时的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三转一响”是那个时代人民所能拥有的最高财富!同时也是大部分女性择偶的重要标准之一。在我的记忆里,寻常人家有“一转”就很了不起,谁家能拥有“三转一响”在当地绝对是土豪。

手表

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岁月里,在农村谁能拥有一块手表的话,那绝对是一种奢侈,更是一种炫耀,这是当年很多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才刚开始不久,很多人温饱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在农村,谁家里面能同时拥有“三转一响”那是很了不得的,特别是看到谁手上戴有一块手表的话,那是相当地羡慕,要么这个人是吃公家饭的,要么这个人家里就是万元户,按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十足的土豪!在温饱还没有解决的时代,想拥有一块手表,贫穷家庭想都不敢想,一般家庭也不舍得买,就连个别富裕的家庭也得好好合计合计,才能舍得买块手表。记得那时,整个大队几千口人,只能有三五个人能戴上手表。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把衣袖卷得高高的,把手腕子上的手表暴露在外,显得气派、潇洒、时髦。那时还有这样的顺口溜:“穿皮鞋的走石道,戴手表的挽衣袖,镶金牙的自来笑……”

在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就是上海牌和梅花牌手表,这是国产手表最好、最畅销的。那时都是机械表,没有石英表或电子表。机械手表发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响亮,表内的齿轮转动的“嚓嚓”的声音动听悦耳。大人小孩都习惯让戴手表的人把手表放在自己耳朵上听听,沾沾财气。想买一块手表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一是经济条件,二是还要找关系才能买到。一块手表是一笔大的家庭开支,能购买许许多多的农副产品,那时的上海牌手表特别紧缺,即使有了钱也得求爷爷告奶奶的,还不一定买得到。

记得在读小学时,好多同学都会用红色和蓝色圆珠笔在自己的手腕上画一块手表,时针、分针、秒针都用红色圆珠笔画,表盘、时间格和表带用蓝色圆珠笔画。尤其是在上课或下课的铃声敲起的时候,小伙伴们都会不约而同把手腕抬起来,装模作样地看看时间,神奇骄傲的模样,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上初中时,我一心想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手表,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直到八十年代末,我从学校参军入伍,用在部队攒下来的津贴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在部队每次照相时,我都会把袖子卷起来,有意地把手表漏在外面。

在部队十多年,也不知什么原因,我心爱的手表丢失了,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我后悔了好一阵子,因为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块手表,也是我把节省攒下来的津贴购买来的手表,那块手表和我有着特殊的情感,在我想家的时候,我会对着手表诉说着对家人的思念。可以说,人生中的第一块手表凝聚着我的全部感情,它伴随着我在部队摸爬滚打锤炼我的意志……我的人生第一块手表,至今都难以忘记。

缝纫机

我家第一台蝴蝶牌缝纫机是八十年代中期买的,那时大姐二十多岁学了裁缝手艺。大姐拥有了这个专有“奢侈品”,高兴的心情可想而知!在那个时代,一个大队里也只有几家会裁缝的人家才有缝纫机,拥有缝纫机也是心灵手巧的象征。

老式缝纫机的结构,铸铁的框架上安装着棕色的台面,台面左端有一段约台面四分之一长度的机动段,可以根据需要而收放,左端下方有小抽屉,台面正前下方有三角形工具盒。台面下有箱子,可以将机头收进箱子里,使用时将机头搬出放稳,黑色的机头上贴着商标,右端是白色的镀铬滚轮,滚轮由牛皮或橡胶织物的皮带与下面的轮子连接,轮子又与铸铁的踏板连接。脚踩踏板做有规律的运动,即可带动滚轮运动进行缝纫。

记得那时,每到一三六八逢集时,大姐都会去乡镇上收布为人做衣服,一般都是这个集市收布,下个集市拿衣服。嗒嗒嗒,缝纫机欢快地笑着跑着,一块花布在大姐手里就像变魔术一样转眼就变成一件漂亮的衣服。

每当逢年过节,村民们便请她缝纫新衣服。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布料都堆到缝纫机旁案板上。天若晴好,有时大姐会叫我帮她一起把缝纫机抬到院子里,并搭起木板作裁剪台面。

看着大姐站在案板前,时而拿着长蛇般的皮尺为做衣服的人丈体量衣,时而在案板上用条尺比比画画,时而用粉笔在布料上记录着,然后按照大家所期望的款式,裁剪刀在布匹上咔嚓咔嚓欢快地游走。大姐双脚踏动缝纫机,车轮有节奏地转动,机头吐着长长银针,如同莽蛇吐针那般伸伸缩缩,又如母鸡啄米那般机敏快速。几天后,一件件漂亮的衣服在缝纫机上叭哒叭哒地流出来,我常常站在边上看得呆住,对于这份巧手艺,心感神奇又暗生羡慕,缝纫机对我太具诱惑力了,姐姐做好的衣服陆续被拿走,换来满屋子夸赞声。

我总伺机想去学踩缝纫机,但又怕踩坏了它会挨大姐的骂。那时候,它是多么贵重的物件呀。不会操作或初学者,想要让缝纫机顺利地转动并不容易,如果方法不得当,一下子就会绞线卡死,或断针。脚踏之前,须得先用手逆向带动手轮几圈,既而带动脚踏板运转,缝纫机的脚踏板的转向正好跟缝纫的方向相反,稍有不慎,脚踏方向容易滑向反方向,导致缝纫工作中止,而初学者最容易将方向踩反。同样能把线走直也是不容易的活儿,初时走线总是歪歪扭扭,有的布料容易打滑,更是走不直,走线是需要技艺的。经常看大姐做衣服,慢慢地便晓得走线时,左手需压牢布面,利用压针的固定作用拉直布料,或辅以右手在前方拉引,缝纫衣服,把线缝直了是最起码的要求。

“蝴蝶”牌缝纫机属于名牌产品,作为家里重要的现代化设备,大姐对缝纫机的呵护是极其用心的,机身蒙着一个镶着绦子边儿的花布罩子,平常不允许我们触摸和使用。

因为缝纫熨衣服,我认识了烙铁——一种能烫平衣服的铁器。它树叶状的外形,长长的把儿,底面平滑。我们把烙铁在灶膛里烤得差不多了,拿出来,尔后在衣服上铺一条湿毛巾,烙铁下去,喷出一股热汽,烙铁来回移动几下,裤脚边立刻平整了。使用烙铁的火候可有讲究,我就曾烧焦了一条崭新的涤纶裤子,挨了大姐好一顿数落。烙铁不热,又烫不平衣服,测火候的简单方法就是往烙铁上吐唾沫,看起泡的程度,大姐很有经验,取出烙铁只需贴近了脸,就知道火候如何,烙铁在衣服上行走得也是轻快自由。

随着时代的发展,老式缝纫机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先进、更为灵便的电动缝纫机。

如今的人们衣柜里挂满了成品的时装,扯布缝衣服的时代如昨日秋风,飘到了岁月的对岸,定格为历史,缝纫机也慢慢地退出了生活的舞台。光阴荏苒,时光飞逝。几十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乡间的裁缝店及裁缝师傅早被时代滚滚向前的洪流荡涤无存。然而,许多事物在淡出历史舞台后,总会幻化一些色彩斑斓的意象,令人在蓦然回首间不经意地拨动思念的心弦,让那些往事绵绵而甜蜜地流淌于心间。

我家四十多年前的那台“蝴蝶牌”缝纫机至今还存放在老家颓废的瓦房里,上面仍然罩着大姐做的护布,如一古装戏里盈秀、清丽的女绢,静静地诉说着过往,承载着一段生活的美好记忆。

自行车

小时候,自行车是稀罕物,一个村都极少见到谁家里有辆自行车的。那个年代公共交通不方便,到哪里去如果没有自行车,只能靠步行了。因此,最让大人小孩羡慕的就是邮递员,一人一部绿色自行车,走街串巷送信送报,想到哪里去,不管是乡村小道还是大马路,脚一蹬骑上车一踩一蹬“嗖嗖”尽情驰骋,不亚于现在的私家轿车的荣耀。

在我快读初中时,我苦苦哀求父亲很多次,家里才买了飞飞牌加重二八大杠自行车。那时的“永久”“凤凰”等名牌自行车没有人情关系是买不到的。加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也是八十年代乡村较为时髦的交通工具。

学骑自行车要胆子大,不怕摔跤才行。起初都得先从“跨车”开始,左脚踏在脚蹬子上,右脚踩地助力,能掌握好平衡前行,双手紧握自行车的龙头,双眼看着前方,用脚蹬车踏板。熟练后再练习“蹬三角”,通常大人在后面扶着后座保护防止摔倒。那年的夏天,我开始学习骑车,由于个子小,够不到车梁、车座,就将右腿从车架的三角缝隙中钻过去蹬踏。只能“蹬三角”,不能随意跨过横梁,便只能一只脚别过三角区,叉到另一边,踩着半拍却骑得飞快。练习一个礼拜,我便独自在打谷场开始自己踏着车单边滑行,滑行的弊端就是重心难以把握,常常是人摔倒了,自行车就压在我的腰上,于是腰上总是有些新伤旧痕。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努力总会有收获,渐渐的滑行可以了,便开始叉过三角区踩半圈算是骑行了,这小小的进步往往会给初学者带来特大的欣喜,熟练了之后,便和小伙伴相约去马路上骑行。胆大的小孩子寻求速度的刺激,当看着同伴们一个个从河堤坡上冲下去的欢呼雀跃,我也壮着胆子跟着尝试几回,风一般的速度让我失去平衡,我带着掌心和胳膊蹭破皮的伤痕沮丧回家了,后来一直不敢再疯了。

那时的教室前停放的都是统一二八大杠黑色自行车。上学下学的路上,时常看到有车的同学一车带上两位同学,一个斜座在梁上,后面座位上载一个,一路嘻哈回家,只有胆大的男孩子才敢这么做。

在那个年代里,谁家闺女找婆家,首先要看看男方家有没有“三转一响”,条件好的女方家通常都会陪嫁一辆自行车。乡村最大的亮点和风景就是迎亲娶媳妇都是用统一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已经记不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只记得是大约十多岁的时候我约上三个同学,四人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去百里以外的宿迁去卖木耳。四个人骑两辆自行车,由于都个子小,还不能坐在座位上骑行,只能“蹬三角”骑行,车后座还带上一个人,把平时捡拾晒干后的木耳卖了十几元钱,几个小伙伴可开心了,解决上学学费的同时也可以买几本心爱的小人书,来回近两百余里路,大伙也一点不觉得累。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依靠人力来提供动力的自行车,已不能满足人们日常的出行需求,越来越多的摩托车、电瓶车、小汽车开始逐渐进入普通家庭。自行车是社会发展特定的历史符号和记忆,承载了我们这代人难忘的亲情与幸福。

随着人们生活品质的提升,骑自行车不再是过时的交通方式,自行车单一的代步功能衍变成了时尚、休闲、健身的新定位。过去千篇一律的黑色二八大杠自行车早已被色彩艳丽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新式自行车取代。各种标新立异的山地车、折叠车、休闲车、变速赛车更是层出不穷,自行车摆脱了落后、廉价的象征,成了高效便捷、青春时尚的代名词。全国各地的自行车赛事、骑行活动也犹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一度被打入“冷宫”的自行车重新回到了公众视线。

如今,自行车成了低碳环保、绿色出行的代言人;公共自行车、共享自行车更是成了新时尚,扫码骑行、手机付费的共享自行车在各大城市风生水起,既解决了城市交通最后一公里的交通便捷,又给人们健身锻炼提供了新时尚。

收音机

我们村拥有第一台收音机的家庭,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位来自南京下放知青姓夏的人家。

记忆中,那时的庄户人都特别关心天气的变化。尤其是抢收抢种时节,能准确把握天气的变化,对庄稼的收种至关重要。作为全庄上唯一一台能准时播放“天气预报”的收音机,自然受到乡亲父老的珍爱。在播“天气预报”前,老夏家屋子里早已挤满了人。有的在干活的错过收听天气预报的庄稼汉就会跑过来,问问明天是啥天气。

时尚如大浪淘沙,日新月异,收音机人们非常熟悉,却不再流行,如今,取而代之的是电视、电脑、智能手机。但我与收音机相伴的日子,像一首经典老歌,铭记在心,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嗒滴嗒、嗒滴嗒、嗒滴嗒—嗒—滴,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这些声音,是比较早的记忆,虽然四十多年不听了,可如今提起,依然是那么亲切熟悉,萦绕在耳边,仿佛发生在昨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喇叭》节目,曾是农村小朋友每天的期待,放学回家坐在收音机旁,听得那么过瘾,那么如痴,里面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绘声绘色地讲述各种故事、童谣、儿歌,不但让我们增长了知识,还使我们明白了真、善、美,启蒙了小伙伴们幼小的心灵。

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刘兰芳,可谓家喻户晓、老少皆知,《三侠五义》《隋唐演义》《杨家将》《岳飞传》等等,不但故事情节吸引人,英雄豪杰们的壮志豪情,也深深地影响着我。

让我记忆最深的,则是每天傍晚时分收听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的实况。每到此时,男女老少从屋里、田野上,或抱着孩子、或担着担子、或手持农具,涌向老夏家门前。屋里挤不下那么多人,只能把收音机拿到屋外,高高地放在窗台上。虽然人多,但整个听书场面都极其安静。

由于家贫,我们家一直到1985年卖了一头羊,在我再三央求下,父亲才下狠心买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我家那台木框收音机,从前面看,有标着数据的图标,有一根红针随着下边调台旋钮的转动可以左右移动;还有一个旋钮,是控制音量的;从后面外刻往里看,可看到里面有好多小玻璃管子发出红红的光芒,后来才知道这是电子管,有二极管、三极管,还有鞭炮一样的小东西,那叫电阻、电容。还有一个比较大的方家伙,叫变压器……一个黑色喇叭占据了里边较大的空间,各种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每天放学回家,丢下书包,我就抱着收音机到门前池塘边桑树下收听节目。吃着芋干面饼就着萝卜干,听着收音机中的音乐。这是我青少年生活中最为美妙的一件事了。夕阳西下了,我便细心地把收音机抱在胸口上,哼着跟随收音机刚学的《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曲,一个人光着脚向家中走去。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眼,四十多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在物质和精神文明都极为丰富的今天,各种现代化、多功能的音像器材早已如雨后春笋般涌向市场,走进寻常百姓家,而功能单一的收音机似乎早已被人们遗忘在那遥远的岁月里……

随着岁月的变迁、时代的发展、科技的发达,“三转一响”这个带着深深时代烙印的词语,早已彻底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如今的普通人家早已拥有了手机、冰箱、洗衣机、空调、彩电、电脑、汽车、楼房……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需求的更新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早已过上了幸福的小康生活。但曾经流行风靡最拉风的“三转一响”时常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仿佛就在昨日。

(本文图片来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