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往事

2021-09-09 14:18宝蘭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21年8期
关键词:女娃亲生前夫

宝蘭

1991年,对我来讲是一个很特别的年份。那一年的冬天,我哭着喊着,要死要活地和先生离了婚。亲人朋友都说责任在我,我想也是。

恢复了单身,家就是我自己的天下了,于是常常一个人不分白天黑夜地看书、写作、上班,吃了睡、睡了吃,着实地潇洒了一回。我尽情享受着美好自在的新生活,亲人朋友们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叹息无语。

也就是那年的冬天,有一个小女娃不知道从谁的肚子里也哭着喊着来到了人间,却又被迫不及待地丢弃在荒野之地。是哭声吵醒了一个迟暮的放蜂人。因此,她没有被野狗咬死,被虫子叮死,被寒冷冻死,被自己哭死,或者活活饿死。

好心的放蜂人把她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派出所的彭姓女干警把她送到医院,剪除了脐带,然后派出所领导给了她一个名字和一个户头,出生两天的她创纪录地成了户主彭欣蕊。这个名字在她的生命里仅仅存在了半年。

是的,知道她的存在,已经是她半岁的时候了。那时她早已被送到彭警官的乡下老家——广东省梅州市平远县城。彭警官还是一个未婚的姑娘,她尽力了,只能求助于父母。

突然有那么一天,发现自己一个人呆久了,也不尽是好事,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前夫的些许好来,萌生出一种不懂珍惜,失去依靠的酸楚。

还得再找一个人,还得有一个家,还得有爱和责任。

至少我得有个孩子。

干脆助养这个小丫头吧,至少未成年前她是我的,可以陪伴。当时,私心很重。

彭警官到我家来看了看,说:领去吧!

那是1992年的夏天,我随彭警官先到梅县,邀上几年前嫁到此地的小四表妹,再转乘4个小时的长途大巴一路颠簸到了平远县城,走到一排平房前,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这时,我看见几米远外的地方,有一个稻场上晒谷用的竹簸箕,上晒着一床花被子,花被子上还晒着一个小女娃。

她就是今天的当当,名字是我改的。

那时,当当得了很严重的皮肤病,耳部还有先天残疾,为此,对于她的到来,家里的亲朋好友无一人赞成。

朋友们都说,这女娃真的是丑。

姜姐说,这么大的事,也不商量一下,自作主张。姜姐是我人生的伯乐,恩人,我向来有什么事都会与她商量,除了这次。

有个女诗人说,要捡也得捡一个高贵的吧,这就是一个卖菜人的孩子,看见她我吃不下饭。

生命本身就是高贵的!我心里不服。

小当当对于我面临的处境毫无知觉,该吃吃,该喝喝,自如得很,我于是也跟着坦然起来。为了我俩的小家,我请了两个外援,一个负责大家的生活起居,一个负责让她不哭不闹。善良而重情义的前夫回来认了这女儿,前婆婆也认下了这个孙女,当当一下子有了叔叔、姑妈等一大堆亲人。逢年过节都能收到红包压岁之类的,老人家还特意弄来草药,治好了她的皮肤病。

三岁时,通过一次小手术,当当耳疾治愈,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和当当波澜不惊地过了十年。有天早晨,我一觉醒来,发现床頭上有一封信,是十一岁的当当写的。

“妈妈,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如果我是你亲生的,那么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如果我不是你亲生的,那么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当在信里说。

我找到她,决定告诉她:“我不是你的生母,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至于我是不是你的母亲,十八岁后由你决定。当当,希望你坦然面对,也不要悲伤,不幸的你,未来生活中可能有更多的惊喜。”

原来是家族里的小辈在玩耍吵闹中说了一句:你牛什么牛,你又不是你妈亲生的。

我不知道我的坦诚是不是对的,但从此一切都变了,所有欢乐的背后都带着些许沉重,隐隐的,挥之不去。当当变得敏感,时而懂事,时而叛逆。

懂事时,给我端茶倒水;叛逆时,闭门不出,拒绝与我交流。

有一次,我很珍爱的一个恐龙蛋,不知何时被人弄得粉碎。有人指证是她,她并不辩解。还有一次,因为小事而负气跟随广西保姆离家出走,几天后在家楼下,我又一次把她领了回来。

看到这样,前夫和他后来的妻子商量了一下对我说:你忙得很,照顾不过来,把当当放在我们家读书吧,她阿姨又是老师,可以辅导她的学习,你每个月给生活费和学费就可以了。

一去就是三年,节假日见见,偶尔回来小住。

读完初中,她执意地不愿读高中,我们反复做了思想工作后,她选择读高级技工学校,她说想学一门实用的手艺。

时光打马而过。如今,当当已大专毕业,在国企核心部门工作,年年先进,自食其力,性格也渐渐开朗了起来。

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一个青花瓷杯子。她说:杯子是一辈子。

今年春节,她给我买了红短裤,说是本命年辟邪。

那天我俩结伴回老房子,结果遇见了当年的邻居张校长。张校长惊讶极了:“呀,这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丑娃吗?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是的,现在的当当已经长大成人了。我正鼓励她积极寻找亲生父母。我对她说:“如果是有钱人,赶紧跑步去认亲;如果很穷,咱们就多收养一对老人吧。认命,惜缘。”

唯一能让当当找回生身父母的线索是:时间1991年12月15日左右,地点是在深圳市罗湖布心村附近的草丛中,一件男人穿的白色破旧毛线衣包裹着一个女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我期待着,当当继续成长,并和亲人早日团聚。

常常想,当当也是幸运的,生活中有着众多的表兄妹,作为家族群的群主经常一呼百应,不知哪一天,可能有那么一些人迎面走来,给她一个紧紧地拥抱,并告诉她:“你是我们的骨肉至亲。”

我也会想,如果没有当当,我是否懂得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好妈妈。有时也会觉得内疚,虽然给了当当一个妈妈,却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当当,妈妈还想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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