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后谋杀案25年没破

冯璐

琼贝妮特

1996年，琼贝妮特（上图）于上图住宅的地下室被杀害。

1996年圣诞节，美国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市的居民们像往年一样互道祝福后沉入梦乡。这座小城并不繁华，周围更是荒凉，当地人称之为“荒野中的小岛”。

圣诞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大雪悄然飘落，直到天亮也没有停。就在这个雪夜，当地有名的“小美后”琼贝妮特·拉姆齐死在阴冷昏暗的地下室。

谁会对这样一个6岁小姑娘下手？案情扑朔迷离。警方没找到外人闯入的证据，女孩的亲生父母一度成了嫌犯。案发10年后，警方抓到过疑凶，但因证据不足而将其释放。

这起凶案至今未破，成为闻名全美的悬案。长期调查该案的侦探直到去世前仍叮嘱家人要继续追查真相。不久前，他的家人在专为此案开的播客“受害者的鞋子”中，披露该案的诸多细节。

地下室离奇死亡

琼贝妮特一头金发，多才多艺，曾在全美儿童选美比赛中赢得“美国小皇后”桂冠。这也难怪，她的母亲佩西·拉姆齐就曾是小有名气的选美皇后。她的父亲约翰·拉姆齐则是一家公司的CEO，收入丰厚。琼贝妮特还有个哥哥伯克。一家人生活得其乐融融。

1996年12月26日清晨，佩西到厨房准备早点，下楼时在楼梯中央发现一封绑架信。绑匪在两页半的信中声称绑架了琼贝妮特，索要赎金11.8万美元（1美元约合6.5元人民币），次日上午交款赎人。绑匪还威胁，如果没交钱或报警，就会撕票。佩西赶紧冲进女儿卧室，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她顿时慌神了，回房摇醒还在睡梦中的丈夫。两人商量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个落雪无声的清晨。“拜托快点来人！我的女儿不见了，有一封信，是勒索信，帮帮忙……拜托快一点……”博尔德市警局的电话拨通后，佩西焦急地哭喊。警方也慌了手脚——这里一向治安很好，整年几乎遇不到大案。再加上此时恰逢圣诞假期，警力有限，只能临时派值班女警琳达出马。

琳达赶到现场时，拉姆齐家已经来了许多亲友，他们到处走动，现场物证存在被污染和破坏的可能。她立刻封锁琼贝妮特的房间。经初步检查，她确认女孩房间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琳达决定进一步搜查现场。此时离琼贝妮特被发现失踪已过去5个多小时。

当天下午1点，约翰叫上朋友一起搜索房屋。鬼使神差地，他径直走向地下室。正是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他们发现了琼贝妮特冷冰冰的尸体。小小的她衣衫不整，被一张白色的毯子包住，双手被绑在头顶，身体已经僵硬。她嘴上紧紧贴着胶带，脖子上嵌着一根尼龙绳，绳头还连着根木棍。这是一个简易绞杀装置，拧动木棍，绳子收紧，女孩便会窒息。

约翰抱着女儿的尸体冲出来，还在等待绑匪消息的佩西彻底崩溃。尸检显示，琼贝妮特死于颅脑损伤和窒息，身上有两处致命伤：头部被重击的破口和颈部的勒痕。她的脸部、后背、左腿也都有淤青。

左图：琼贝妮特父母收到的勒索信。右图：法医在进行DNA比对。

1997年5月，琼贝妮特的父母在博尔德与当地媒体见面。佩西展示一份悬赏告示，征集能帮助逮捕杀害女儿的凶手信息。

親生父母成为疑凶

什么人才会如此狠心对一个小天使下手？搜查时约翰首先去地下室的举动，引起了警方注意——他好像事先知道女儿就在那一样。而且，地下室的窗户角落有一张小小的蜘蛛网——如果有人从窗口进出，蜘蛛网不可能保持完整。难道琼贝妮特深夜自己离开了卧室？或许，凶手就是她的家人？

琼贝妮特的胃里验出了菠萝。她父母不记得她去世前吃过菠萝，但厨房里有一碗菠萝，碗上有她9岁哥哥伯克的指纹，留指纹的时间无法确定。父母坚称伯克整晚都在房间里睡着了，也没有其他物证可以说明什么。不过，警方还发现了一些疑点。根据琼贝妮特的颅骨损伤形状，警方在拉姆齐家厨房找到了一件疑似凶器——一只手电筒。与琼贝妮特脖子上绳子相连的木棍，则与地下室旁一把断裂的油漆刷材质高度吻合，它属于佩西。最令警方生疑的是勒索信。信上没发现任何指纹，而纸和笔都与佩西常用的物品一致。信中绑匪索要的11.8万美元赎金，则与约翰刚从公司得到的奖金数目一致。

警方从琼贝妮特卧室床上的塑料布上发现了尿液后，设想了如下的杀人情况：琼贝妮特遇害前夜，可能因吃了水果罐头或喝多饮料而尿床了。恼火的父母一气之下失去理智，体罚女儿，失手致其死亡。为逃脱罪责，夫妇俩共同伪造现场。这一推断将拉姆齐家推向风口浪尖，在媒体渲染下，种种揣测此起彼伏，有人认为约翰可能有恋童癖，还有人诟病佩西爱慕虚荣，一边通过女儿选美来挣钱，一边又心怀嫉妒……

直到琼贝妮特1996年12月31日被埋葬在故乡乔治亚州的玛丽埃塔，他的父母才出面为自己辩护，并恳求公众帮他们找到真凶。此前，他们拒绝了警方传唤，原因是已悲伤到“几乎不能动弹”。受访时，佩西声泪俱下：“我们正遭受失去孩子的痛苦，还要承受来自舆论的谴责……”“我们感到震惊，”约翰补充，“他们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检方介入调查后，也认为警方的推论太过想当然，相关证据无法形成完整链条。比如尸体不远处有个鞋印，是“ Hi-Tec” 品牌的靴子，而这家人并没有这个牌子的鞋。这让“外来人作案”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博尔德市调集30名警察成立专案组，已退休的传奇侦探卢·史密斯也被召回。他曾成功破获200多起案件。在他看来，当局不应排除外人杀人的可能性——蜘蛛可以很快修补蛛网，不可据此排除外人闯入。

经层层筛选，警方锁定了包括拉姆齐夫妇在内的7名嫌疑对象。侦探提取了遗留在琼贝妮特指甲和内衣上的DNA，与嫌疑人进行比对，却统统不相符。

但警方依然坚持拉姆齐夫妇是疑凶。史密斯为此退出该案：“他们的行为显示他们是无辜的。我坚信是一名身份不明的入侵者谋杀了琼贝妮特。在这一情况下，我留下来将是不道德的。尽管我想继续参与官方调查，但我不能昧着良心参与对无辜者的迫害。”

女儿被杀后，约翰失业了，并为雇用律师等花了数百万美元。佩西因卵巢癌于2006年去世，葬在女儿身边，惟一的遗憾就是未能看到杀害女儿的凶手落网。

虽然史密斯不再负责此案的侦查，他仍继续关注案件，希望能为琼贝妮特伸张正义。他将新发现的信息全部汇编到数据库中。2010年，史密斯被查出患了癌症。他给探望自己的家人留下一个与案件相关的名字，叮嘱他们从这个名字开始查起。临终前，他还牵挂着琼贝妮特案何时能真相大白。他的家人和他生前的一些合作伙伴，作为志愿者继续调查此案。他们还创建播客“受害者的鞋子”，用来讨论案件的进展。

嫌犯查了一个又一个

什么人会对琼贝妮特起杀意？警方参考了史密斯创建的数据库来缩小嫌疑人范围。名单上一位名叫比尔·麦克雷诺兹的“圣诞老人”最先被列为调查对象。比尔的女儿曾遭遇绑架，其妻子写的一个剧本中，有“凶手猥亵幼儿后在地下室将其杀害”的情节，这与琼贝妮特遇害如出一辙。而且，就在琼贝妮特死前两天，比尔曾作为“圣诞老人”到访过她家。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证据出现。他的嫌疑很快被排除。

在琼贝妮特遇害4年后，加里·奥利瓦因涉毒被捕入狱。警方发现，其随身背包中有大量琼贝妮特的照片，立刻将他列为嫌犯。他对此的解释是：“琼贝妮特谋杀案深深触动了我。她是个独特的女孩，她的死是巨大的损失，我们应该建一个纪念碑来纪念她。” 据史密斯的数据库记载，无家可归的奥利瓦经常光顾距离琼贝妮特家不到两个街区的教堂，在琼贝妮特被杀后，他在电话中告诉朋友，自己刚刚杀了一个小女孩。由于他的DNA与样本不符，其嫌疑也被排除了。

迈克尔·赫尔戈特拥有一双 Hi-Tec靴子和一把电击枪，在琼贝妮特被谋杀后不久自杀身亡。他似乎也像凶手。然而，他的DNA也与样本不符，且没有作案时间。调查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2006年8月，案件再次出现转机。多宗猥亵幼女案的嫌犯约翰·卡尔在泰国曼谷被捕。他在与笔友通信时以大量篇幅描写了自己对琼贝妮特的爱意，且他一直极其关注该案的进展，后来甚至自称是凶手，连用手电筒击打琼贝妮特头部这样的细节也写得清清楚楚。他被捕后供认，琼贝妮特在死前曾和自己待在一起，还讲了自己曾给琼贝妮特下药等一系列具体细节。

被怀疑为凶手的加里·奥利瓦（左）和约翰·卡尔（右）。

然而，琼贝妮特的体内没有发现任何被下过药的痕迹，而卡尔的DNA测试也与案发现场发现的DNA不符。更重要的是，案发时卡尔有很直接的不在场证明。检察官只能宣布不会对卡尔提出谋杀指控。

2016年，案件发生后的第二十年，CBS电视台针对琼贝妮特案做了一期特别节目。节目组邀请了7位业内顶级专家组成高智商侦查团，对琼贝妮特谋杀案重新启动调查，其中有国际刑侦专家李昌钰博士。

当时，李昌钰在调查中推翻了一个维持20年的定论。他认为，琼贝妮特内裤上提取到的DNA 并非来自凶手。遇害当天她穿的是一条全新的内裤。李昌钰怀疑，这条未经洗涤就直接穿着的内裤上，可能存在衣物生产过程中遗留的DNA。为证明这一结论，李昌钰购买了大量琼贝妮特所穿的同品牌内裤进行检测，最后发现，几乎每条未开封的内裤上都能提取到不同DNA，这就证明制作内裤的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因与内裤直接接触，将自己的DNA留存在内裤上。因此，琼贝妮特内裤上提取到的DNA不能作为定案依据。

因为这一推论，所有过去因DNA不符而被排除嫌疑的人员，再次有了成为凶手的可能。

遗憾的是，案发的1996年，刑侦技术还不发达，警方没有第一时间扩大封锁范围，导致很多物证缺失。而现有证据非常孤立，无法形成完整证据链。直到今天，也没人能弄清楚案发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無数专家和侦探对此案所能做的只有推测。

史密斯的家人至今仍未停止调查。他们说：“即使我们尚未查清真相，也会推进他临终的愿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