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妮的创伤与恢复

安伟

《弗兰妮与祖伊》是塞林格的中短篇小说，出版于1961年。本文以创伤理论为背景，分析弗兰妮遭遇的一系列创伤：亲密关系带来的创伤、家庭教育以及社会环境造成的创伤，并通过弗兰妮回到家中和祖伊的对话看弗兰妮的创伤恢复过程。

杰罗姆·大卫·塞林格是美国著名作家。他在1951年发表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被认为是20世纪美国文学的经典作品之一，引起世界性的轰动。成名后，塞林格过着隐居的生活，后期作品也倾向于东方哲学和禅宗。在长篇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之后，塞林格还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其中，《弗兰妮》和《祖伊》是1955年和1957年分别发表在《纽约客》杂志上的短篇小说，由于相互关联，1961年两部小说结集出版。

《弗兰妮》写女大学生弗兰妮对于社会上流行价值观的不认可，她厌恶周围人充满虚伪的自我和竞争，企图从精神上获得救赎，却无法找到出路。而《祖伊》中通过祖伊与弗兰妮的对话，使弗兰妮逐渐摆脱了精神上的痛苦，最终走出创伤。弗兰妮的精神痛苦与她的创伤经历紧密相关，因此本文从创伤理论出发，来分析弗兰妮遭遇创伤的原因、创伤的恢复，以及通过弗兰妮的创伤与恢复带来的价值思考。

一、弗兰妮的创伤原因

弗洛伊德在他的《精神分析引论》中提到：“一种经验如果在一个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一种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的。”创伤体验在生活中是很常见的。它不仅是医学意义上的身体的创伤，也可以是心理层面的。尤其是在现代，创伤主要是指精神上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弗兰妮与祖伊》塑造出了弗兰妮这位遭遇多方面创伤的大学生，她所遭受的创伤主要来自亲密关系、家庭教育和社会环境。

（一）亲密关系带来的创伤

亲密关系常常被看作是生活中一个重要的情感支撑，然而不能互相理解的、精神上不能相互沟通的亲密关系可能也会造成心灵上的创伤，女性的不被尊重和理解可以视为一种“被强暴”。在《弗兰妮与祖伊》中，面对女友弗兰妮的精神困惑，赖恩一直采取讽刺的态度，并且要在争吵中占据上风，居高临下。“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说你非得做该死的波西米亚状吗？还是，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死也要做一个真正的诗人？”赖恩并没有想要尝试帮助女友慢慢走出困惑，而是希望把自己的价值观念凌驾于弗兰妮之上，让弗兰妮接受自己的价值观念。在弗兰妮给赖恩讲朝圣者的故事的时候，坐在对面的赖恩也一直打断弗兰妮，不停地谈论自己的無关紧要的事情：“我不得不说一句，我会有大蒜味”，“上帝保佑这个周末能有时间，好让你看一眼我跟你讲的那篇该死的文章”……一系列的语言夹杂在弗兰妮虔诚的讲述朝圣者的经历中。赖恩并不关注弗兰妮说的是什么，他一直想要占据话语主导权，让弗兰妮处于话语的附属位置，甚至根本不听弗兰妮讲话。因此弗兰妮在亲密关系中几乎感知不到爱。从弗兰妮和男友进入“稀客来”饭店到最后弗兰妮晕倒，读者可以感受到她的创伤程度不断加深。然而由于弗兰妮的创伤经历，她一方面想从亲密关系中逃离，一方面又想拼命抓住它。创伤事件导致的恐惧感使她有依附于他人和被保护的需求，所以她一直在逃离亲密关系和依赖亲密关系之间徘徊。

（二）家庭教育造成的创伤

按照心理学的观点，童年应该是一个自然生物的过程，并且把童年划分为了不同的发展阶段：学步期、童年早期（游戏期）、童年中期（学龄初段）和青少年期。任何逾越将会导致未来发展出现问题。然而儿童无法处于自觉控制发展阶段的状态，因此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看护人对于儿童成长的态度。

弗兰妮的哥哥西摩和巴蒂很早就接管了弗兰妮和祖伊，并且用高压的方式来教育她们。哥哥西摩去世时，弗兰妮只有十三岁。他们定期给弗兰妮和祖伊开家庭讲座，尤其是形而上学的内容。按照巴蒂和西摩的观点，真正能够让弗兰妮和祖伊受益的做法，是让她们先对耶稣、乔达摩·悉达多、老子等有所了解，在这之后去接触或细读荷马、莎士比亚、布莱希特、惠特曼等人的作品。然而巴蒂和西摩的宏大意图却给弗兰妮和祖伊带来了极大的创伤。她在童年时期并没有接受按照童年发展阶段应该学习的内容，而是跨越性地接受了不符合年龄发展阶段的内容，这间接导致了弗兰妮的精神创伤。并且，按照当时的流行倾向，社会经济和科技发展欣欣向荣，男孩子们在童年成长时期被提供组装玩具等，为了培养他们在以后对科技发展做出贡献;而女孩儿们则大多被提供布娃娃等玩具，为了将她们培养成合格的家庭主妇。很显然，弗兰妮和哥哥祖伊都没有被按照当时流行的方式培养，而独特的培养方式和成长模式为祖伊和弗兰妮以后融入同龄人的生活造成了困难。他们本来就是智慧儿童的身份，加上从小生活环境的差异，注定使他们在长大以后很难像大多人那样思考和生活。家庭教育给弗兰妮带来的创伤是深刻的。

（三）社会环境造成的创伤

《弗兰妮》的开篇就提到，在火车站台等待接女朋友的年轻小伙“三三两两扎成堆，脱了帽子，各个吞云吐雾”。对于大学生的描写可以看出他们的浮躁和焦虑。这种浮躁和焦虑与当时的社会氛围有很大的关系。弗兰妮生活的群体是浮躁焦虑的群体，必然会给她带来一定的影响。作为一名大学生，弗兰妮所接受的学校教育也给她带来了精神上的创伤。弗兰妮提到，在她上的英文系大约有10个部门人员，她们跑来跑去，尽糟蹋东西了。“我受够了这些老学究和自以为是的聪明蛋。”在弗兰妮看来，大学不是一个充满单纯、青春、阳光的地方，而是一个噩梦般的地方，受人尊敬的教授学识水平并不能真的胜任工作，所谓的诗人的创作也不能称得上是美好的东西。因此弗兰妮所处的学校环境对她来说没有任何让人觉得幸福的地方，甚至连满足她基本的期待都没有，日复一日地处于这种折磨中，给弗兰妮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创伤。因此她受够了大学，甚至后悔去大学报到。从社会氛围来看，当时的美国社会正处于经济欣欣向荣的时代，年轻的中产阶级在一种鼓励实现个人抱负的氛围中长大，每个人都期待能够有所作为。然而周围所有的人都关注“自我”，只想要投身于做出点成就的事情。这种社会所鼓吹的“自我”也给弗兰妮带来了精神上的创伤。她认为人人都只顾着狭隘的“自我”。她说道：“我受够了自我，自我，自我。我的自我和所有人的自我。我受够了所有想去某个地方的人，想做出点成就的人，想讨人喜欢的人。真恶心—就是恶心，就是。我厌倦于自己没有勇气做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我厌倦了自己和所有想惊天动地一番的人。”虚伪、堕落的社会环境使弗兰妮处于难以恢复的精神创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