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高德红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我的创业之路,是一条艰苦卓绝、筚路蓝缕的科技创新之路。
我的本科和硕士都就读于华中科技大学(原华中工学院),硕士研究的方向是红外热成像,毕业后分配在电力系统,做了很多红外方面的研究。在改革开放大潮的影响下,特别是在很多下海创业先驱创业精神的感染下,1999年,我用工作12年的30万元积蓄注册了高德红外公司,可以算是白手起家。
作为科技工作者创业,没有社会关系,没有其他支持,只能靠技术本身。从创业之初,我就想得很清楚:我们理工男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搞好专业,当一个工匠或者科学家。如果当不了科学家,就当工程师,把企业做成高科技企业。一辈子很短,能把一件事情做好就不错了。公司创立到现在,虽然创业过程艰难曲折,但我们还是一直沿着一个大方向和行业在做事情。
我所研究的红外热成像技术,可以理解成一种摄像机,但是这种“摄像机”拍的不是肉眼可见的图像,而是红外图像。所有的物质都会有分子运动,分子运动会辐射红外线,这种光线客观存在,只是肉眼看不见。它非常微弱,会受到温度、温差、表面材料的辐射特性等因素影响。温度越高,辐射越强。因此测温是红外热成像技术的一大应用场景。
红外热成像技术最大特点是能在完全无光的情况下,看到几十公里外的目标。如果背景比较干净,它甚至能看到几百公里外的目标。这种技术不需要像雷达一样发射任何电磁波,它可以穿透烟雾和沙尘,看到隐蔽目标。如果车上安装了伪装网,它也能发现。
这种技术的核心集中在“红外探测器”芯片上,这颗芯片能把红外线转换成电信号。十几年前,西方有些国家偶尔会卖给我们一些低端芯片,我们最开始也是在欧洲买少量低端芯片做测温仪等。但西方对于高端芯片技术,从未对中国开放过。即便是中美关系还处在“蜜月期”时,美国也没卖过一颗这种芯片给中国。西方国家对红外探测器芯片的封锁,比对华为、中兴等手机芯片的封锁要严密得多。
非典时期要控制高温人群流动,这是防疫重点。我们一接到任务,就立刻改造仓库里各种电力测温系统,用于机场、码头人体测温,效果非常好,当时全国99%的产品都来自我们一家。
此前,我们的测温系统主要用于其他工业领域,并没有专门用于非典的人体测温系统。从非典爆发到结束短短一个月,我们科研团队连夜加班加点,熬了三四天,设计出适用的测温系统。这些设备很快就布满了关键的机场和码头,不过非常遗憾的是,我们当时拿到的进口许可证只有1000支的额度,而用于各大机场、码头等场所的不到900支,这是当时用于防疫的总设备量。虽然数量不大,但它还是起到了巨大作用,为抗击非典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也受到了政府表扬。可见,这颗芯片对于整个行业和中国来说有多么重要。
2008年,西方國家把我们拉入了黑名单,对我们实施了制裁,高端芯片就再也拿不到了。当时我们就下定决心,要么公司关门不干了,我们改行;要么必须把芯片造出来,没有其他路可走。
2010年公司上市后,我几乎把所有钱砸在了这颗芯片上,认识我的朋友没有一个人不反对。他们说:“好不容易有点钱了、公司上市了,把这点钱全部砸到芯片里不值当。”虽然我是技术出身,但那时我也认为干成这件事的可能性极小。
当时真可谓“一无所有”,没有人才、没有技术、设备还处于封锁状态,很多特殊的高纯材料也都没有,更别提里面的硅晶体材料了。再加上红外热成像芯片涉及的技术链条很长、子专业很多,但凡有一个专业搞不通,整个芯片就做不出来,前面那些工作也就白干了。当时大家都认为,芯片研发成功的概率不会超过10%。
我也在想,要么死掉,要么冲出重围。要是干不成芯片,钱全砸了,估计公司也会完蛋。
在这种压力下,我们是被逼着干起来的。这条科技创新之路很艰苦,但凡当时还有其他退路,我可能也不会选择它。
通过十年的努力,现在芯片不仅造出来了,在大面阵双色红外探测器等一些前沿领域,也已经达到了西方最先进的水平,几个关键指标还处于领先地位。我们还建成了三条批量生产线,年产芯片超百万片。
最后,我想谈几点体会:
第一,作为民营科技工作者,要保持专注,一辈子做好一件事就很好了。
第二,面对西方的封锁,我们要有信心。研究红外芯片这么困难的事我们都能做成,我相信其他很多事只要努力也能做成。
第三,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积累的行业基础和大批人才,让我们有实力和能力去突破“卡脖子”难题。
第四,我们还要有情怀。科学无国界,但科技工作者有国籍,我们要竭尽所能,为国家和社会多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