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山歌衬词衬腔的功用

汪紫怡

摘要：衬词衬腔是土家族山歌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正词中并无实意，但它们对于土家族歌曲的情感表达、结构构造具有很大的影响，不同类型的衬词衬腔对乐曲的音乐结构和情感表达等方面的功用也有所不同。本文以田野调查综合法、文献研究法等为主要研究方法，对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永顺县所流行的土家族山歌进行整理收集，主要选取当地人所认可的代表曲目进行具体分析，力图客观地透过音乐形式对土家族山歌中衬词衬腔的结构功用以及表现功用加以诠释。

关键词：土家族山歌  衬词衬腔  功用  永顺县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3359（2021）15-0050-03

永顺县是土家族的发源地之一，被国家民委确立为中国土家族采样县，有着八百年的历史，保留着古老而又灿烂的土家族民间艺术遗产，是土家族的博物馆和基因库。永顺所辖的双凤村也被社会各界誉为“中国土家第一村”，在当地仍保留着完整的土家族语、民族风俗及音乐传统。永顺县的土家族人喜爱唱歌，其民歌类型丰富多样，在生产劳动中尤其是上山劳作时创作了大量山歌，山歌也逐渐成为土家人们行路、砍柴、放牧、割草或民间歌会上自娱自乐的一种艺术形式，是土家人民表达心声的一种语言形式。由于很多山歌都是即兴演唱，随口演唱，在歌曲中常以土家族人民常用的一些语气词、代词作为歌曲中的衬词衬腔。

“衬词是歌词中音乐表现意义重于文学表现意义的一种特殊成分”①，衬词一般为没有实际意义的虚词，也可以是在特定情境中失去本身词意的实词。衬腔则是旋律中运唱衬词的歌腔，衬腔的形成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由感叹词歌腔化发展、提炼而成;二是由音乐行咏的需要直接产生的。②笔者通过采访永顺县国家级土家族民歌传承人严水花老师得知，形式多样的衬词能使得土家族山歌在歌词上具备丰富的文学特征与情感特征，它们穿插在有实际意义的正词中间，传达正词所无法表达的情感，是歌曲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歌曲中发挥着难以比拟的作用。笔者通过对所收集谱例进行整理，对乐曲中不同位置的衬词衬腔展开具体分析，从旋律进行、方言韵律与情感表达等角度对其结构功用及表现功用进行探究。

一、土家族山歌衬词衬腔的结构功用

（一）首腔性衬词衬腔的功用

首腔性衬词衬腔是指在歌曲首部或乐句句首用以导出正词的衬词与歌腔。在土家山歌的乐曲首部常出现带有呼唤性的衬词衬腔，一般为语气类衬词，衬腔多为长音，音高多为整首歌曲的主干音或者主音。除此之外，由于永顺土家人的方言习惯，在每个乐句的句首常出现“那”字，并伴以弱拍起拍，这也成为永顺土家族独具特色的风格特点。首腔性衬词衬腔一般情况下起着开腔的作用，同时引入为正词出现做了铺垫，具有强烈的启示引入和加衬补充的作用，使歌曲的风格特点和感情色彩得到鲜明的示意。

1.启示引入

以谱例一为例，曲中的首腔性衬词并无音高，置于歌曲首部，带有呼唤性的呼出，为后方正词的出现做了铺垫，具有强烈的启示引入的作用，对于歌唱者而言，能帮助演唱者在演唱之前进行开腔，较好地打开喉咙、孕育唱词、培养感情;对于听众而言，这类呼唤性的首腔性衬词起到警示作用，预示着演唱者即将开始演唱。呼唤性的首腔性衬词常为代词类，以“情郎哥哥”“哥哥哎”“妹妹哎”最为常见，在启示引入的同时，也能增强歌曲的渲染力。

2.加衬扩充

此外，乐曲的句首用到了衬词“那”，这里的“那”并不具有具体的指代意义，而是属于无实意的指代类衬词，这与永顺县土家人方言习惯息息相关。在说话句首加上“那”字是永顺土家人的口头禅，因此在一些山歌中，每一句的句首会出现衬词“那”，同时乐曲和乐句弱起。“那”字弱起一般落在歌曲主音的上下二度，以起到引入歌曲的作用，使乐曲独具地方特色。同时，这样的衬词衬腔在乐曲中起到了很好的补充作用，句首的弱起在旋律进行的过渡上使整个乐曲结构更完整，增强了歌曲的意境描绘，渲染了气氛，也可以引领演唱者在演唱中进入情境，起到加衬补充的作用，对于调节歌曲中的速度、力度、音高、节奏、节拍、调性以及旋律连接具有重要意义。

【谱例一】永顺采风收集谱例 田利元演唱

（二）间衬性衬词衬腔的功用

间衬性衬词衬腔是指在嵌入歌曲正词中部的衬词与歌腔。间衬性衬词形式丰富，语气类衬词、代词类衬词、拟声类衬词在歌曲正词中部都很常见，在实际生活中，人们常常在句中壤上无意义的衬词，以加强语气，渲染氛围，引起听者的注意。在乐曲中，间衬性衬词衬腔在曲调上往往也就起到辅助正词传情达意与加强语气的作用。间衬性衬词的歌腔在旋律上多为骨干音，且常伴有倚音、波音，在乐曲的旋律进行中既能起到过渡、补充音节的作用，同时也能装饰与点缀旋律。

1.装饰、连接旋律

谱例二为永顺县所流行的土家“爬山调”。“爬山调”曲调固定，演唱者可对其即兴填词，最显著的特点便是在每一句的第三、四个字都为永顺方言的“那个（guò）”，这里的“那个（guò）”并无具体指代意义，但贯穿整首歌曲，上半句的“那个”在同一音上做停顿，起强调作用，同时使曲调更加活泼;而下半句的“那个”，在旋律走向上起到衔接作用，增强旋律的走向性，起到修饰和美化歌曲旋律的作用。

【谱例二】《叫我唱歌就唱歌》（永顺县采风版本）

2.补充音节，平衡音乐结构

以谱例三为例，乐曲中正词往往比较短小且不对称，第一句的正词格律为“XXXX  XXX /XXXX  XXXXX”，在正词中适当加入衬词衬腔能改变歌词的不对称现象，平衡音乐结构，使其歌词格律变为“XXX XXX/XXXXX/XXXX XXXXX”，如此一来，既增强了歌词的音乐感及韵律美，同时可以使乐曲的曲式结构变得更加完整。

【谱例三】永顺采风收集谱例 严水花演唱

（三）尾腔性衬词衬腔的功用

尾腔性衬词衬腔是指插在乐节、乐句、乐段末正词结束后的衬词衬腔，类型多样。③土家山歌多为土家人在野外劳动之时或闲暇时的歌唱，以表情达意、解除劳动疲劳的产物，多用于直抒胸臆，因此尾腔性衬词衬腔在使用上往往不受限制，根据演唱者心境即兴延长加花，经常出现较自由的长音拖腔，以便于引长、传远。除此之外，尾腔性衬词也常伴随着倚音与下滑音，在音结束时落在乐曲的主音或骨干音上，因此，尾腔性衬词衬腔可以作为歌曲主体部分意犹未尽的补充手段，对于延伸乐曲音乐结构与加强乐曲收束具有重要的意义。

1.延伸音乐结构

以谱例四为例，乐曲每一句句尾的衬词衬腔都形成一个二度或三度的音的起伏，然后落在乐曲的主干音或主音上，形成一个比较自由的下滑音的拖腔，能够加强歌唱语气的延伸。同时，乐句后衬词衬腔也可以作为歌曲主体部分意犹未尽的补充手段，使演唱者有更加充裕的时间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情感。

2.加强收束

除延伸音乐结构外，乐曲中的衬词衬腔在和声功能方面都使旋律结束在主音上，对于加强歌曲的稳定感、突出旋律的调式特点有着重要的作用，山歌音乐感情与思想的衔接、发展、过渡也有密切的关系。句尾的“哟”“哎”置于句末，且都落于主音或骨干音上，在乐句上具有强化收束感、结束终止的作用。

【谱例四】永顺采风收集谱例 田利元演唱

二、土家族山歌衬词衬腔的表现功用

（一）地貌性表现功用

我国幅员辽阔，地理环境复杂，土家族分布广泛，世居湘、鄂、渝、黔毗连的武陵山区等地，各地的土家族山歌都具有鲜明的地域性风格差异。永顺县土家族山歌与其他地区土家族山歌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旋律中的衬词衬腔多用以增加旋律音调的流动感、起伏感，就似永顺地区的山水般延绵曲折。永顺县地势崇山峻岭，县城西北东南部都环山，其间万福山、蟠龙山等山脉曲绕相连;境内溪谷纵横，沅水上游酉水中段的猛洞河是湖南境内著名的旅游胜地，县城外青山如黛，岩石如削，水面时宽时窄，顺流而下，蜿蜒曲折。永顺地区这一独特的山水地貌，使得该地区的土家山歌也具有独特的地域性特征。为了将永顺土家人爬山涉水时借景扦情、感慨万千的场景淋滴尽致地表现出来，展现永顺地区独特的地域性风貌，永顺土家山歌中的衬词衬腔往往在旋律上更为蜿蜒曲折。

（二）人情性表现功用

永顺县土家人仍保留着较为原始的民俗活动，定期举办“土家原创山歌比赛”，演唱形式多样，比赛规定主题，参赛的土家歌手即兴演唱，内容丰富。除了比赛以外，广场上也随时能看到围绕成圈进行山歌对唱的土家人。据永顺县土家族山歌传承人魏光秀老师介绍，永顺的土家儿女常以“山歌对唱”作为饭后闲暇的娱乐活动，从一人开始演唱，结束后下一人沿用前一人的曲调，即兴填词以对歌，对上了便迎来一阵欢呼，若有对不上的，将会受到小小的惩罚，因此广场上总是歌声嘹亮，充满欢声笑语。永顺土家山歌也因此在并无记谱的情况下，通过口头传唱，传遍整个永顺，且代代相传。当问到山歌衬词衬腔在山歌中的功用时，魏光秀老师介绍到：“山歌多为即兴演唱，因此衬词衬腔最大的功用便是能使演唱者进行短暂的停顿思考，为接下来想的歌词做好准备，一时想不起下一句该如何接下去时，便在衬词衬腔上多做停留，另外，一些衬词衬腔的出现也与平时人们说话的习惯息息相关”。衬词运用灵活，表现了土家人民随性的性格特点，同时衬词衬腔的出现也大大增强了歌曲的趣味性，以表达情绪，增强了永顺土家族山歌的独特色彩， 强烈地表现出了永顺地区山歌曲调鲜明的个性， 使歌的表现更为生动、亲切，同时也展现出土家族人民热情、活泼的特点，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充满着地道的永顺风味。

三、结语

衬词衬腔在土家山歌中不仅能使曲调更为婉转生动、富感情色彩，也能增强歌曲的情感表现功用，大大加强了土家山歌正词的表现力。介于衬词衬腔在山歌中如此重要的功用，笔者希望无论是土家山歌的改编者或是演唱者都不能对衬词衬腔进行忽视，更不能对其任意删减和妄加改动，以避免使土家山歌变味甚至失去生命力，同时希望通过对永顺土家山歌的衬词衬腔的探究以继承和发扬土家族民歌，为如何更好地了解和发挥土家族民歌衬词衬腔的功用提供理论参考，愿为少数民族文化的传承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参考文献：

[1][清]永顺府志[M].乾隆二十八年刻本.1763.

[2]《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湖南卷》（下卷）[M].北京：中国ISBN中心出版，1994.

[3]李永明.湖南省志.方言志[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

[4]周青青.中國民歌[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0.

[5]向华.土家族民歌旋律音调结构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3年.

[6]王桂芬.论湘西土家族民歌的演唱特征[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