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本《野兽国》人物心理刻画的艺术表现

【摘要】莫里斯·桑达克是美国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和插画家，他的代表作有《野兽国》《午夜厨房》和《在那遥远的地方》，被人们称为“三部曲”。他的作品常常以奇特的幻想来表现儿童内心的创伤性整体体验，具有非常鲜明独特的个人风格。对人物内在的心理刻画描写是他的长处之一，本文将以他三部曲之一的《野兽国》展开分析，通过对人物心理刻画的艺术表现手法进行解析，以窥视作者独特富有个性的情绪表达。

【关键词】幻想；情绪；象征；隐喻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12-152-03

【本文著录格式】刘胜文.绘本《野兽国》人物心理刻画的艺术表现[J].中国民族博览，2021，06（12）：152-154.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湘南学院2020年度校级教学改革研究项目“绘本教学经典案例的分析与研究”的研究成果。

在文字叙述中，描写人物心理情绪变化，最基本的描述方法就是敘述性描述，如对人物外观视觉细节的刻画和情感描写。绘本结合文字和图像的叙述手段，在故事情节发展上为人物的心理情绪变化提供了大量的信息，这些信息提供了人物心理刻画的试验场，通过人物行为的文字描写和动作图片能够揭示出人物性格的不同方面。图像把人物特征和动作行为直接呈现给读者，这种方法比简单的叙事更能激发读者对人物心理刻画进行积极的解读。在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经典案例就是莫里斯·桑达克的《野兽国》。在这本书中使用了特别有趣的方式将人物内心的渴望、动力以及情绪的变化通过外在的表现呈现出来，他的人物刻画非常注重主人公内心情感的表达，不仅仅通过图片和文字传递，也使用了独特的隐喻和象征手法来增加人物情绪和内心状态的外在表现。这本绘本有着浓郁的幻想风格，文字、造型、色彩、构图共同构建了一个荒诞不经但又无比真实的图像世界，直面儿童内心真实幽微的情绪：愤怒、恐惧、惊惶、无聊和挫败，感受他们不被人理解的孤独和不知如何去掌控的破坏欲望以及不以善恶区分的好奇心理。莫里斯·桑达克开创了儿童绘本的新样式，率先打开了关注孩子内心创伤的心理大门。这种独特而富有个性的艺术表现使他的绘本作品多次拿到凯迪克大奖，并荣获美国首位安徒生插画大奖。本文将从莫里斯·桑达克的艺术表现手法入手，深入分析《野兽国》的人物心理刻画，试图解析他的独特的情绪刻画技巧。

一、精神出游的幻想世界

《野兽国》构建了一个神秘的幻想世界，这是一个情绪释放、缓解和平复的世界，正如莫里斯·桑达克所说的，孩子们的恐惧、愤怒、痛恨和受到挫折所感受到的无助，所有这些心理情绪都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他们认为这些难以控制的危险力量，只有通过幻想来征服。在想象的世界里面，孩子不安的情绪得到释放与缓解，直到他们满意为止。《野兽国》的故事情节发展具有三段式的特点，即现实世界、通往幻想世界、回归现实世界。故事一开始就描写了迈克斯搞恶作剧的场景，通过三个画面场景为我们勾画出了一个孩子的多种情绪变化，包括愤怒、不满、撒野、斗争和反抗。在简洁的文字叙述和图画中，拓展了我们的想象空间，真实再现了一个顽皮的“野孩子”形象。迈克斯的造型本身就很野，他穿着一套野狼装扮的衣服，托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这是他“野”的外表。而他“野”的举动是通过动作行为的刻画来表现的。第一张画面就描述了他踩在书本上，玩起了支帐篷的游戏，他正拿着大榔头往墙上钉钉子，撇着的嘴唇揭示了他的愤怒。第二张图描述了他高高抬着拿着叉子的手，正从楼梯上跑下来，张牙舞爪地追逐着一只白色小狗。两张图两个恶作剧的画面为我们活生生地勾画出了一个“野孩子”的野性行为，紧接着，当她的妈妈呵斥他为“野兽”的时候，随即他气势汹汹站在房里，回头盯着房门，朝妈妈喊道：“我要把你吃掉！”画面依然通过表情动作行为的刻画塑造出了他的不满、对抗、愤怒的情绪。接下来，绘本展现了第二个阶段的刻画，幻想世界的游历。这其实就是一个灵魂自由放牧的精神世界，莫里斯·桑达克不仅通过表情动作行为的刻画塑造人物内心心理变化，还采取了超现实主义和超自然的手法加强和烘托了人物情绪的波动变化。这些荒诞图像的表现大大增强了人物情感的张力。精神出游展现了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变化，首先是幻想产生，绘本用三个画面呈现这一过程，房间里长出了一片树林，床脚、门框幻化出了树的形状，迈克斯背着双手，神态自在的正在构建这一片新天地。接着，树木生长更加繁茂，天花板、地毯、床和桌子开始被绿叶和草地包围，迈克斯开始喜不自胜展开笑颜，得意洋洋。幻想继续构建，森林进一步生长，现实世界的场景已经消失，转换成了野外的世界。此时的迈克斯已经突破了现实世界的藩篱，新的世界已经形成。他抬起右脚，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来，尽管我们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足够能设想到他脸部欢愉的神色和内心的窃喜。这片广阔的天地正是他放飞情绪的世界，他要漫游这个世界了。故事用了三个画面描述漫游的过程，他坐上了他的小船，心满意足的开始航行，过了一周又一周，几乎是整整一年，时间的跨度似乎漫长，但是对孩子们来说，这似乎代表不了什么。当他初到野兽国的时候，迎接他的野兽们都发出了可怕的吼声，露出可怕的牙齿，转动可怕的眼睛，伸出可怕的爪子。一连重复四次的形容词，加强了可怕的神情描写，似乎野兽国就是一个可怕的世界，然而图片告诉我们，迈克斯并不害怕，相反他一手撑腰，一手依靠船沿，神情坚毅，似乎倒要看看它们使出什么把戏来。这三个画面刻画了迈克斯心理喜悦、害怕、镇定和坚毅的变化过程。接下来，迈克斯开始驯服野兽们，“不许动！”迈克斯使出了他的“魔力”戏法，恶狠狠地瞪着野兽们黄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野兽们吓坏了，都坐倒在地上，捂起了眼睛，不敢看他。迈克斯开始掌控着他的世界，他要做野兽国的国王，并且大声宣布：“现在，我们开闹！”画面描绘了他头戴王冠，手拿权杖，野兽们开始向他鞠躬行礼。野兽们巨大的身形伴随着谦卑的表情与迈克斯骄傲满足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接下来，故事用一连三张满页面的跨页画面展示高潮部分：野兽们狂欢。此时的文字已被挤出画面，图像承担了全部的狂欢情节的刻画叙述。它们一边手舞足蹈，蹦跳着，一边对着满月吼叫，异常狂野。夸张的动作神情彰显着情绪在这里开始完全释放。它们挂在树枝上摇荡着，它们整齐的列队行进，迈克斯骑在一个公牛模样的野兽背上，十分得意。背景从布满星空的满月场景到天色转明，直至晚霞布满天空，时间显示了这个喧闹而撒野的狂欢持续了一天一夜。层层递进的画面把人物情绪的释放推向了顶点。细节的刻画凸显了心理描写，比如尽管迈克斯身形小巧，但吼叫的狂野一点也不逊色于野兽们的吼叫。他从征服野兽到命令野兽满足他心理的补偿，他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和缓解，平静随之而来，迈克斯感受到了一种孤独，他想回到最爱他的人身边。此时的他命令野兽们终止了开闹，并不准它们吃东西（回应开始妈妈对他的举动）。他坐在一顶帐篷中，陷入沉思中，野兽们也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这一段揭示了迈克斯情绪高昂到情绪低落的转变。忽然，他闻到了好吃的味道从世界的那一头飘来，他决定放弃野兽国的王位准备回家。故事最后三个画面揭示出迈克斯开始重回现实世界。画面也开始倒回，不过加速了情节发展的节奏（归心似箭）。此时的迈克斯已经心态满足，表情喜悦而温和，他的心已经飞回了现实世界，他的愤怒不再需要野兽们的安慰了。他挥舞着手臂，调转船头，与野兽们告别，回程的路途虽然漫长（时间又过去了将近一年），迈克斯闭上眼睛，享受着内心的平静。最后，迈克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温暖的月光洒在房子里，使屋内一片温馨，妈妈准备的晚饭正放在桌面，还冒着热气呢。回归现实意味着心情得到释怀。《野兽国》的幻想经历过程其实是主人公心理情绪变化的外在表现，我们从这个过程窥见了这个男孩从情绪激烈到排解到平稳的整个变化。莫里斯·桑达克充分展现了精神漫游的幻想世界，各种丰富复杂的图文表现技巧高度契合，完美的演绎了心理刻画的复杂变化，把抽象的意识转变成了生动的视觉呈现。从各种技巧表现看，人物动作行为是他始终关注的基础，这些形象刻画十分生动，语言也极富诗性色彩，与图像互为补充。另外，最令人称道的是他把超现实超自然手法运用得十分成功，成为他绘本的一大特色。这些手法的运用无疑为人物心理刻画营造了浓郁的感情氛围，极大地增强了情绪刻画的张力，主导着我们的阅读感受。莫里斯·桑达克曾说：“孩子们的世界并没有那么阳光和美好，每个人的心理都住着一个怪兽，你不应该回避它，而应该学会如何面对它以及和它相处。”《野兽国》的创作与桑达克的童年经历有关，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不快乐的童年就是一个噩梦，童年是人生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个阶段，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不能指望父母。这些贴身的经历让他的绘本如同自己童年的缩影，饱含真情。而正是这份真情也借助着幻想的力量展现得淋漓至尽。

二、隐喻与象征的表达

绘本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沟通形式，作为一种特别的叙述方式，绘本用视觉信息来补充文字语言信息；作为视觉艺术，绘本又聚焦于视觉图像的意义层面。这两者都让绘本显得与众不同。《野兽国》之所以如此经典，在于它运用了各种复杂的表现形式。幻想的梦幻表达是它的目的，超现实手法是达成目的所采取的必然手段，这一点上文已做了分析。除此之外，不能忽视这本绘本其他的表现手法，如边框的设定，《野兽国》边框设定紧跟情节发展，图片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展现的是一个受压抑的心灵一步步释放到平息的过程，其中狂欢情节的三个满页跨页图将边框完全打破，压抑的情绪得到了彻底释放，边框表达的限制感与节奏感巧妙地参与了人物心理刻画描写。在这些手法中，隐喻与象征手法格外凸显，这也构成了莫里斯·桑达克绘本的一大特色。隐喻与象征是一种思维方式，即用有形的物体表达抽象的感念，此时的物体就不再是它本身。威廉·莫比厄斯说过：“图画书经常出现的大门、入口、窗户楼梯，还有陆路和水路，以及不断变幻的光线，不管是人工还是自然的，都是为了适应角色理解的不同程度，这些都不是偶然或意外发生的现象，而是故事象征力量的绝对基础。”《野兽国》所讲述的幻想历程，实际上总是象征着心智的成长，如迈克斯屋内的窗户和幻化出来的场景入口都象征着通往智慧的路径。《野兽国》捕捉到了儿童的单纯无邪，这是一种毫无防范的又非常脆弱的幻想，非常接近于白日梦。《野兽国》对读者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了故事原本的设定，事实上，桑达克是在用象征来说话。他为图像赋予了非常丰富的象征意义，我们所看到的迈克斯的房间卧室，实际上就是他情绪的牢笼，而葱绿的野外其实就是他理想中的伊甸园。同样，作为形象设计，迈克斯被赋予了一种底气十足的超凡形象——内心情感和外部特征并重的集中表现方式，脆弱的内心需要狼外衣的凶悍来保护，尖锐的耳朵和锋利的爪子是势气凌人的象征。而他的野兽们并不可怕，这些大块头们身形巨大，圆乎乎的造型和笨拙的姿态显示了它们的胆小和怕事。它们身上唯一尖锐的爪子和角都是被磨圆的新月形，与天空的月亮遥相呼应。尖锐易怒的迈克斯与曲线圆润的野兽们形成鲜明对比。野兽们作为对象实际上是迈克斯内心不羁幻想的投射，它们只是他内心的狂野幻想出来的一个个想象而已。颜色的隐喻和象征在这本书中也起到了人物情绪的烘托作用，野兽国的蓝色、棕色和绿色背景营造了一种梦幻效果，宁静、神秘和安逸，暗含着这里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反而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在开头几幅压抑色调的室内空间和最后迈克斯返回房间的安逸温暖色调中，我们看到了情绪压抑和复归平静的心理揭示。可以说，桑达克所使用的超自然手法和超现实手法为他的图像裹上了一层隐喻和象征的外衣，室内滋生的绿色植物是迈克斯不羁幻想的生长，那艘小船就是承载他想象漫游的翅膀，而帐篷是他迫切需要关怀的亲情保护的象征，还有那轮无处不在的月亮，由弯到圆，映射着心灵的残缺和自我疗伤愈合。同时，它也是一个多重意味的象征，或许，整本书从未出现的妈妈一直就是以月亮的形式出现，她并没有走远，一直伴随着迈克斯。当我们看到狂欢画面中的一幅，野兽们在朝着月亮吼叫，难道不是迈克斯对母亲不满情绪的最好发泄点吗？当迈克斯返回卧室时，他的桌子已经放好了热气腾腾的妈妈准备的晚餐，大人的关怀与小孩的习性往往是矛盾的统一体，孩子的撒野往往是感情的沟通出了问题。同样，有些事物的象征意义藏得很隐晦，如果不认真体会，是发现不了的。比如里头出现的一头公牛野兽，它显得与其他野兽不太一样，狂欢画面中迈克斯骑着它的肩膀游列，在迈克斯失落时，它依靠旁边，似乎扮演着一个守护者的角色，有些评论者认为这是迈克斯父亲的化身，因为他总是能够给迈克斯带来安全感，是父爱的隐喻表达。总之，桑达克在《野兽国》里以隐喻和象征的反复运用，都向我们传递出人物内心情感的真实世界。正如他笔者所说：“如果我曾经做过什么，那就是让孩子表达他们真实的自己。他们无礼、暴力、但也可爱。即使在最可怕的命运之前，也有欢笑的能力。他们同样懂得死亡、悲伤。”

三、结语

《野兽国》是绘笔者物心理刻画的一个经典案例，莫里斯·桑达克运用了多种表现形式揭示了孩子真实的情感，不管是任性、愤怒、恐惧、嫉妒，都毫不保留地呈現。这些情感的宣泄是通过一系列幻想的征途来实现，而现实与超现实、隐喻与象征在其中起着不可磨灭的贡献，正是这些手法的高度融合，莫里斯·桑达克开创了绘本弗洛伊德心理描写的先河，在绘本历史发展中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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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胜文（1979-），男，硕士研究生，湘南学院教师，研究方向为民间美术、儿童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