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哭

2021-09-05 09:26赵海凌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1期
关键词:朝云美术史董其昌

赵海凌

搁置画笔至今已一年有余,心中一直在不停地思索美术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问题。起初郁闷不得其所,总想回到过去进行绘画创作、一抒胸臆之快活日子。甚至每每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人生道路,因而总是口中念着古籍,心里想着画笔,身在曹营心在汉。经过一年多的理论学习和思考,我终于明白了美术史论研究之意义,终于拨云见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虽仍然道阻且长,可心中常常在想。

中国美术史论当属历史之研究范畴,即美术史为中国大历史的一个槎枒。光是了解各朝代艺术家及作品还远远不够,需要连同其生活时代一并了解了才最鲜活。我常常觉得应该将美术史当作一门正经的历史学来对待。况且,美术史的研究总脱离不开“人之常情”。莫要忘记,现今被称为大文豪、大艺术家的先贤们曾经也是真真切切活着的生命,亦具有一个普通人最真实的生活体验与情感经历。这是我们在做美术史论研究过程当中所不容忽视的一个层面。美术史是人的历史,因此不能脱离人而谈之。

在正文当中我擅自将《艺术人类学》的内容以自己的理解进行易名,且结合感悟论之,但望少有偏颇之处,而我亦不住地思考,一直在修正自己的认知。

一、艺术的本源:美人之骨,美人之肉

从前我读的是电子版的《艺术人类学》,课余时间心中总觉不过瘾,便又将那纸质版的买来重新细读,自觉纸质书籍的触摸感与阅读感是那电子书籍所不能与之相媲美的。可电子书又十分便捷且节省储物空间。由此,我发觉“二元论”渗透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了。它们如同天空的星子,各自独立,各自闪耀、兀自暗淡;偶有交集,实为罕见,亦值得好生珍藏之。

屈子在《离骚》中讲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此处“美人”所指乃为“君王”,而在学习、了解魏晋时期美术史的时候,我曾看过这样的字句,它称:魏晋之时绘画风格多样,在表现人物面貌、精神气质上往往有着“张僧繇得其肉,陆探微得其骨,顾恺之得其神”的区分。我现为了方便自己理解与记忆,斗胆地将易先生写的“艺术之发生机制”与“艺术之原始形态”类比为“美人之骨”与“美人之肉”,由内而外、由里及表这样简易的逻辑关系,细节部分也均做了自己的感受與注解。虽不知是否得当,却时常觉得将艺术本源与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一步。

拿到易先生这本《艺术人类学》时,“艺术是人之所以为人的证据”十二颗加粗的黑体字赫然印于封面之上,刺痛了我的双眼。我从未想过“艺术与人之所以为人的理由”这类问题,可是我却常常将“生死”挂在嘴边。不知是害怕生死,抑或是看惯了生死,因而反倒显得十分坦然与淡泊了。我不该在生命尚新鲜之时谈论生死,亦不该终日思着、念着、想着这档子事儿。正如大人们常常玩弄般、调笑般嘱咐的“少不看《红楼(梦)》,老不看《水浒(传)》”那样。可我总想着,说出此话之人,怕是早已将《红楼梦》《水浒传》看了千万遍、念了千万遍且想了千万遍吧,只有如此才会心生出这样的觉悟,才不想使其他什么人重蹈覆辙,郁郁寡欢或是捶胸顿足,因而选择苦口婆心地劝诫了。

二、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便没有真正的换位思考

易先生在书里头写着:“在艺术欣赏中,我们只有把艺术家或作品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当作自己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才能真正地去欣赏艺术作品。”

这句话是不为过分的,我常常感到深深的赞同。

起初面对浩瀚书海,我感到无所适从,如同海上漂浮的孤帆,又如同离群之孤雁。那好吧,所幸如同爱玲一样,当爱一个人的时候,简直低微到了尘埃里。在美术史论这一领域,我便将自己当作刚念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好了。

我们从文人的天堂、政客的地狱之这么有趣的宋代开始交起朋友来。漫步于历史的长河之中,我时而高兴地拍手陈赞、时而感动地泪流满面。我粗略地认识了苏、黄、米、蔡,亦对李、刘、马、夏略知一二,心中一直感叹着:有名气的人如同戏子一样不断地登场,有的人英年早逝,只活了一朝;有的人黄发见齿,横跨几朝。细细思之,不免让人心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以及“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之慨叹。

使我最为感动的当属苏东坡。从前我只知道东坡画过某《枯木竹石图》,只知其画“淡剔枝而浓写叶”“竹叶不大,非若赝本之放逸也”,又“树竿修竹,用笔秀嫩,风韵高标,绝无画家气味,显然为文人之笔”。

然某一月黑风高之夜,偶读闲书时我却切实地发现,东坡先生是一位深情真挚的好男儿。女子若嫁人也许是必然的,可我建议要嫁给这样的男子。

当问汝平生?便答曰:“黄州、惠州、儋州!”三个地名足以深刻地注解东坡先生一生的遭际了。

先生因“乌台诗案”被贬谪至黄州,任团练副使,蛰居五年。看遍了草木的万千变化,亦受尽人世间的风雨沧桑。先生于定慧院之安国寺晨钟暮鼓,参禅悟道,吃不起粮时,便自己开垦荒地,进行耕种。先生自创了“东坡肉、东坡饼、东坡笠以及羊蝎子”等专有物及名词,它们如同烙印、滚烫地被镌刻在历史的故事里,熠熠生辉。东坡先生是一位极容易感伤之人,亦是一位容易发现生活乐趣之人。他以人间烟火照亮了自己的苦难,体现了人性的几多宽容与温暖。

不过先生最使人感动的当属其与妾朝云之爱恋传说。东坡惨遭贬谪,唯有朝云不离不弃,至终生死永相随,直至南渡北归之前,朝云因病香消玉殒。因东坡无钱购买衣冠冢,当地寺院的僧人们便筹钱安葬朝云。朝云被葬在了西湖边的山坡之上,东坡在文章里这样写着:“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亲。”自感“人生不再,美景难常”。

正因为了解了东坡先生的画外余事,我才更加体谅他的书画思想。我想这便是易先生所说的艺术之“感同身受”了吧。

三、苦难的花朵悄然盛开:作品与人品对应与否之争

文学与艺术看似毫不相关,然细思之,它们的关系实属紧密,如同双生之子,亦如同并蒂之莲。

在社交生活当中,欲解一人之时,往往是自外貌开始,因为那最直观亦最为方便。正因如此,我们容易被外貌所迷惑而心生最直接的厌恶或者爱慕之情,亦因此忽略了去了解其内心这一重要方面。可是外貌与内心从来都不是一一对应的,正如同“作品”与“人品”对应与否之争。

“作品”与“人品”分裂的现象古今皆有。譬如备受争议的晚明书画大家董其昌,其一生著述与绘画作品颇为丰富,于绘画理论方面创造性地提出了“绘画南北宗论”;其绘画亦古典优雅、清新可爱,颇具江南文人之风貌。然世人却盛传其“强抢民女”一事,并定论先生的“画品”与“人品”乃分裂处之。我对此事十分好奇且在后来得空时做过一些基本的考据,查阅了一些古籍文献,将我得来的依据与结论誊写如下:论及“强抢民女”之事的本子多为民间戏曲评传以及野史,戏文有《黑白传》等,野史则不胜枚举。反之,《民抄董宦》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万历四十三年九月内,董祖常(董其昌次子)统领家人二百余,一更时分,明火执仗,抢府痒生陆兆芳家使女绿英。”此外,《明史》当中也只记载了其子抢女一事,并未言董其昌有何出格之处。据此两种大略可知,实际抢女的为董其昌之子而非董其昌本人。但不明就里的邻居百姓,如同现今的吃瓜群众似的一哄而上,均认为是董其昌做了错事,且一时成为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的谈资。人言可畏大抵不过如此!此事令董背负了几世骂名,我仅以微薄之力不足以替其申冤,唯愿有能人助其平反,也好让董老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四、后记

写文章篇末之后记时,不觉想到《浮生六记》以及《东京梦华录》这样好听的名字,我在此处就如同小鹿欢快奔跑之时扬起的尘埃,又如同临江夜行泛起的层层波浪或是沧海之渺渺一粟。可光阴终究不待人,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晓风残月,翻旧书时不知道被多少灰尘迷乱了双眼,明知道路就在前方却踌躇不敢趋前,明知道缰绳就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却迟迟不敢驭驾亲征。但终究这第一年一如蜗牛般的爬行了好几段路,终归是不负良人不负我,唯愿平安喜乐,万事顺遂,也使我能够看到这最朴素的生活与最遥远的理想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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