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对巫山是亲切的。
很早就读过不少关于巫山的诗歌,巫山云雨更是让人无限遐想。作家黄济人评价说,舒婷写活了一块石头,那是神女峰。唐代诗人李贺的诗《巫山高》把巫山神秘的景色刻画得淋漓尽致:
碧丛丛,高插天,
大江翻澜神曳烟。
楚魂寻梦风飔然,
晓风飞雨生苔钱。
瑶姬一去一千年,
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
椒花坠红湿云间。
巫山高,高几许?我第一次去巫山是12年前,去采访渝宜高速公路的建设者。当时,在库区热火朝天的建设中,渝宜高速公路穿过群山峻岭,承载着数百万库区儿女的千年期盼。后来,我创作的报告文学作品《巫山放歌》发表在《重庆日报》上。
光阴荏苒,时隔12年后,我再次来到巫山。这次是和脱贫攻坚这个话题有关。其实,也是慕名而来,听说重庆扶贫前线有一位奇人,放弃高官厚禄,舍生忘死奋战在脱贫攻坚的前线。
“如果你要写巫山的扶贫干部,扶贫办主任朱钦万是典型,他完全可以代表巫山扶贫干部的形象。他真是穷人的贴心人。没架子,务实,是共产党培养的好干部。”在动车上,我巧遇一位巫山人,他从重庆主城区的儿子家回巫山,我也从主城区坐动车到万州,然后转乘大巴去巫山。
这位老乡姓陶,大约50岁。他说,他最早住在巫山县的庙堂乡,那里不仅土地贫瘠,房子是老土房,野猪成群,而且不通公路与电话,常年饱受肩挑背磨之苦……10年前,庙堂整乡集体搬迁,负责搬迁工作的干部就是朱钦万,大家对他印象特别深刻。庙堂整乡搬迁开全国先河,真正使居住在高寒山区的贫困老百姓斩断穷根。这位老乡在搬迁安置点生活了11年,感觉像换了人间,与庙堂乡祖辈的生活完全是天壤之别。
“你去采访他嘛!”在万州北站,我们分道扬镳。
带着大有收获的感觉,我奔向巫山,内心不由自主地想:我一定要见到他!
二
“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抬眼一看,只觉就一副中等身材,很平凡。有刚也有柔,有勇也有谋。”这是一位记者在2013年的一篇报道里刻画的朱钦万的形象。
时过境迁,一直在脱贫攻坚道路上苦战的朱钦万,现在是个什么样?
国字脸,头发白,皮肤黝黑,地地道道的巫山话,这是朱钦万给我的第一印象。
开口并没有再说“干我们这行就是与穷人打交道”,因为巫山早已经脱贫摘帽了。
朱钦万于2008年2月从县农办调到县扶贫办任副主任,分管生态扶贫搬迁,2009年至今任扶贫办主任。
一晃13年。
13年中,领导几次找他谈话,说他工作太辛苦、太卖命了,想给他升一下,但是他回绝了领导的好意。因为他热爱上了扶贫工作,不能半途而废,他认为自己还可以继续给巫山的贫困户做点事情。
要说朱钦万的扶贫经历,就必须从庙堂乡说起。因为他的名气就是在庙堂大搬迁中“搬”出来的,第一个辉煌业绩就是在那里书写的。
庙堂是个什么地方?很早以前我在一篇博文里了解到,“重慶第一穷乡”就是巫山庙堂乡。当地的一个青年村官在博文里这样写道:
巫山庙堂乡,与湖北神农架接壤,平均海拔1700米。
村民大多在1000米至2400米的中高山上耕作。
庙堂几乎没有平地,大多耕地在半山,四肢并用才能爬上去。无法浇水、施肥,只能春天站在高坡天女散花般播种,然后坐等秋天收成。
这里离县城165公里,1999年以前没有公路,出门只能步行。1991年,新园村村民吴祖香左脚被毒蛇咬伤,无法抬出山医治,丈夫杨元忠只好在赤脚医生陶忠敏指导下,用锯子硬生生锯断妻子的伤腿。
1999年,以付出好几条生命的代价,村民终于在悬崖上抠出一条不足2米宽的天路。这里闭塞,乡政府好几次接到通知,匆匆赶到县城开会,到了才发现,会已开完一个月。公路通了10年,死了上百人。一旦公路上出车祸,大家都不会问“死了多少人”,而是直接问“车上有多少人”。
交通靠走,通信靠吼,治安靠狗,这是庙堂的真实写照,这是领导们牵肠挂肚的庙堂。
朱钦万负责庙堂的扶贫生态搬迁工作,他曾十几次去那里。搬迁前看到的一些情况让他触目惊心:庙堂村的黄会宝,全家4口人,3个孩子睡在一个大筐里,盖树叶御寒,他本人用木头圈一个长方形的框,睡在框中,盖的是杂草,就这么过冬;文庙村的曹学弟、袁孝英夫妇都已60多岁,儿子、媳妇病故后,他俩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抚养两个10多岁的孙子,早饭端出来的是头天晚饭剩下的半脸盆水煮洋芋;新园农民张国成,一家4口人,妻子是哑巴,12岁的儿子和10岁的女儿均已失学,全家住在一个高不到1.8米的草棚里……
这里的生存环境十分糟糕。庙堂面积82平方公里,岩石占总面积的80%以上,全乡4540亩耕地(全是旱地)就嵌在岩石缝里,90%的耕地坡度在25°以上,不少坡地在60°以上。当地农民说,这些旱地,只要连续干旱7天,泥土就会顺坡哗哗往下流。
穷乡庙堂!现实无法改变,也没有退路,只能搬出大山!
朱钦万给全乡人民作搬迁动员工作。
搬!市长定了调的,县委拍了板的。
搬?说起容易,做起难,搬迁工作千头万绪。
再难,拼了命也得搬!朱钦万给老百姓表态,给县领导表态,给市领导表态。
怎么搬?往哪里搬?老百姓很关心。
搬迁方案出台后,乡政府搞了一个调查,99%的人愿意搬迁,但27名干部,嘴皮磨了两个月,却不见行动。朱钦万带着干部一户一户上门探虚实、做动员。
2008年5月,上面说不能往县城搬了,老百姓情绪陷入低谷,朱钦万再去发动。
安置点建设土地矛盾突出,老百姓阻拦不准动工!关键时刻,怎能“扯拐”?还是他跑到现场,顶“风头”,打“嘴仗”,蹲点解决……
他这一忙,一直忙到2010年8月底,终于完成庙堂整乡搬迁。有着“重庆第一穷乡”称号的庙堂乡,从巫山的行政建制中永久消失。
庙堂人搬出大山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绚丽质感。
原来在庙堂开办小鸡孵化的吴应宝,搬迁到两坪乡仙桥集中安置点后,将小鸡孵化机器也搬到那里去,重新开办了一个新的小鸡孵化场,年收入达到5万元以上,并带动了周边更多的老百姓发家致富。
村民罗来才从小就在庙堂村7组生活。强壮精明的他,虽然通过劳动挣得了一幢砖瓦房,还种了2亩烤烟,养了几头肥壮的猪,但由于居住环境恶劣,多年来娶媳妇的梦一直没圆。搬迁到起阳村后,他不久便处上对象并结了婚。
搬迁后,庙堂人发家致富的梦想一天天变得真实起来。
随着庙堂人走出大山的脚步,曾经穷困潦倒的庙堂人也和贫穷彻底告别了!
三
还是说搬迁的事。
这是朱钦万的又一个大手笔。
2017年,巫山县扶贫办收到县人大提案“关于建设邓家乡场镇集中安置点的建议”后,朱钦万决定亲自抓这个提案。
在他的统筹下,安置点问题解决,当地村容村貌得到改变。被安置户几乎没掏什么钱,就住进了两楼一底的小楼房,不仅交通方便了,居住环境也得到了改善。
巫山,峡谷幽深、岩溶繁多,山地面积占全县的96%,1.2万户贫困户(占全县贫困户数的一半)生活在海拔1200米以上的高寒边远山区,土地贫瘠,生产落后,经济匮乏,生活极其艰难!
这样的脱贫难度,可想而知。怎么办?
易地扶贫搬迁自然成了脱贫攻坚的重要手段。到2018年8月,巫山脱贫摘帽时,全县累计搬迁11万余群众,实现了“青山金山两相宜”。
树挪死,人挪活。只有挪了穷窝,才可能斩断穷根。
回想起几年前的状况,村民杨永田眉头紧锁。因为患病,他无法干重体力活,成了贫困户。少了他这个顶梁柱,全家在高山上仅仅靠传统种植养殖业讨生活,日子举步维艰。
邓家土家族乡是一个典型的高山偏远乡镇。这里拥有巫山所有乡镇中的“四个最”:距县城最远(126公里)、海拔最高(乡政府所在地海拔1680米)、人口最少(4000余人)、场镇最小(一条独街不到400米)。“山上雾满坡,山高路陡土地薄,辛辛苦苦忙到头,又缺吃来又缺喝”,这首民谣,是当地恶劣生存环境的真实体现。
杨永田不忍心看着家人过苦日子,誓要脱贫的他想了很多办法,但现实就摆在眼前:在海拔1550米的大山中,土地贫瘠,石多土少,就连下山赶场都要走1个小时。要治穷根,就得搬迁下山,改变原有的生产生活方式。朱钦万苦口婆心地劝说,让杨永田和更多巫山人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2016年,杨永田被列入易地扶贫搬迁对象。尽管知道政策优厚,但没有亲眼见到政策下来,他还是很忐忑:害怕自己凑不出建房的钱,害怕政策落地自己却享受不到。
他给朱钦万打电话咨询,朱钦万的话给他吃了“定心丸”。天遂人愿——当年,根据政府的统一规划,杨永田在伍绪村安置点花7万元建了新房,按照易地搬迁扶贫政策,他们一家得到5.2万元的补助,加上原来的房子处于地灾点,还叠加享受到了涉煤地灾户补偿,因此,他几乎没花什么钱就住进了新房。
易地扶贫搬迁是一个系统工程,是解决“三农”问题的重要手段和方式,不仅要保证群众搬得出、稳得住,还要逐步能致富。这对于“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巫山而言,势在必行。
朱钦万算过三笔账:
一是经济账。生活在深山边远地区的穷远户57863人,占巫山贫困人数的63.8%,在这些地方搞建设,不仅难度大,而且成本高、利用率低。以原庙堂乡为例,仅改善水、电、路等基础设施就需投资2亿元以上,而当年实施整乡搬迁只投入了4000万元。
二是民生账。巫山绝大多数高寒边远山区仍处于典型的粮猪型二元产业结构,农民增产增收和脱贫致富难度极大,而通过搬迁改进生产方式,扶持培育致富产业,配套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子女读书、看病就医、文體服务等,可让贫困群众过上新生活。
三是生态账。巫山是长江流域重要的生态屏障区,境内有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地质公园等重点生态保护区,占巫山土地面积的51%。这些区域内有原住居民约6万人,频繁的人类活动对生态功能破坏较大,人兽争地矛盾突出。实施易地搬迁,可有效减少人类活动对生态环境的破坏,筑牢三峡库区生态屏障,维护生态功能完整。
朱钦万根据市里的指导意见和其他地方的先进经验,结合巫山实际不断创新。在统筹资源方面,将搬迁与美丽乡村、新型城镇化、乡村旅游发展结合起来,建成集中安置点337个;在安置方式上,采取集中安置、插花安置、进城进镇安置等5种方式,充分遵照群众意愿,不搞“一刀切”;在资金筹措上,以政府投入和银行融资为主,农户自筹为辅,有效化解了贫困户建房大额负债的难题,搬迁群众户负债均控制在1万元以内。
种种措施,让巫山搬出了加速度,创造了巫山经验。
四
故事一:
巫山建平乡春晓村是市级贫困村。
但是有一个制高点——望天坪,被人忽略了。这里对面就是县城,山顶上县电视台转播塔尖的射灯,每晚都把明亮的灯光打到县城的上空。它的脚下,就是长江。
海拔1000米以上,土地瘠薄。如何让春晓村脱贫?
朱钦万决定亲自去探路。
他与转播塔下最穷的吴宝清套近乎,在他家里住了一天。白天在山上转悠,看山上,看地里;晚上在床上“散吹”,聊生计,聊脱贫……
交谈中,吴宝清讲了一件事:有一天,一帮城里人到望天坪耍,照完相肚子饿了,想到他家里买点吃的。可是吴宝清自己都愁没有吃的,哪有卖的?
朱钦万想,没有端着“金饭碗”还讨饭吃的道理!吴宝清的话突然激发了朱钦万的灵感:开发望天坪乡村旅游,发展农家乐!
后来,由扶贫办牵头,旅游等部门配合开展的一系列培训在望天坪举行。很快,望天坪农房纳入全县首批风貌改造,室内添置了由扶贫资金资助购买的床铺及餐具等。
不到一年,到望天坪度夏,住农家屋,吃农家饭,赏田园风光……火了起来。
就靠办农家乐,春晓村有的农户脱贫致富了,原来打工外出的人又都回来了。
故事二:
有一年夏天,朱钦万冒着大雨到三溪乡考察扶贫工作。刚走到桂坪村,就听见一个农家传来凄惨的哭声。
怎么回事?他条件反射般地循声去看,村民的话让他大吃一惊。“下了一夜的雨,河里涨水了,娃儿早上去河对面的学校上学,被冲走了……”一位村民擦着泪说。
“难道就没有一座过河的桥?”朱钦万几乎是喊着问。
“没有。要是有桥过河,那就积了天大的德哟!”村民说,就因为没桥可行,这几年被河水冲走了好几个涉水上学的娃娃了。
洪水无情,怎能视而不见?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钦万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飞快地用笔写下了什么。
随后,他还了解到,被三溪河阻隔的、只能蹚水的村民,多达好几十户。没有桥,危险就存在,悲剧就没完。
回城后,他“小题大做”,主持召开扶贫办领导班子成员会议,议定“戴帽”拨付几万元扶贫款,专门用于架设桂坪的人行过河桥。
半年后,一个姓向的村民打来电话报喜:“桥通了,太感谢了!”
故事三:
平河乡陶湾村姓陶的一村民,直接给朱钦万打来电话,反映当地几十年来一直没解决的吃水问题,希望扶贫办出手为村民排忧解难。
接到电话,朱钦万的心情十分沉重。两天后,他亲自奔赴现场调查研究,发现该村并不差蓄水池,而是缺少水源。
怎么办?朱钦万同当地村干部与村民坐下来,耐心商讨解决办法。
村民告诉他,在竹贤乡石沟村找到了一股自然水源,可里程长达20多公里,而且跨乡,难度不言而喻。看到一双双焦灼与期盼的眼神,朱钦万现场拍板:就是拼了命也要把水引过来。于是,他四处奔波,多方协调,到取水点察看,给农户做工作,一个大胆的方案形成了。
筹集资金60多万元,整修蓄水池,在悬崖上架管道,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2012年11月28日,将20多公里以外的水引到了陶湾村。看到白花花的自来水,村民一片欢腾,有的甚至激动得掉下眼泪。
似乎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想法,变成了现实。当地村民自发地要送锦旗,朱钦万谢绝了。
故事四:
2019年3月,巫山官渡镇大塘村。
一行人在村里走来走去,不时挥手指指这里、指指那里。曾经的贫困村,虽然已经脱贫摘帽了,但是如何巩固脱贫成果,在脱贫的基础上,寻找致富之道?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村、镇干部。
“大家看,这里有山有水,风景好。春赏花,秋采果,四季垂钓……处处隐藏着乡村旅游商机。”
“发展乡村旅游好!”
“我们先给你们支持90万元作为前期启动资金。”
现场拍板的人就是县扶贫办主任朱钦万。
他这样的表态,给陪同调研的村干部极大的惊喜和信心。如何“扶上马,再送一程”?
朱钦万说到做到,很快,90万元的扶贫资金到位,村里有序规划,一个美丽的田园风光村落悄然突显。
2019年11月,朱钦万再到大塘村调研,发现这里大变样!
土罐、石磨、瓦盆、石板路、粗麻绳……成为装饰乡村的美景。好一派幽静舒适的环境,林间小道花果飘香。乡村成了旅游公园,乡间道路、农家小屋,处处都是景观。
发展旅游需要资金。朱钦万再次表态,给大塘村追加扶贫资金150万元。
至此,大塘村投入扶贫资金240万元,整合各类资金500万元,打造乡村旅游。一年时间,效果明显,成为巫山巩固提升脱贫成效的一个缩影。
将这些故事串联起来,我们能发现什么呢?
有人说,他这个扶贫办主任什么都管:哪個村没水吃了,他要管;哪个乡没有桥过河,他要管;哪个村小上课没桌椅板凳了,他也要管……
“连过河、吃水、上学都成问题,还谈什么脱贫致富!”对此,朱钦万一点不含糊。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为了管好这些事,朱钦万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坚守13年!
还在继续坚守!
巫山县扶贫办在朱钦万的带领下,荣获“全国扶贫开发先进集体”,连续5年获得市级扶贫业务考核一等奖。2014年,朱钦万荣获“全国社会扶贫先进个人”。2018年,巫山县接受国家检查,成功脱贫摘帽。
五
13年不变,一直进出那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在扶贫路上,朱钦万熬白了头发,为啥?
13年不变,每一天清晨,扶贫办的第一盏灯是他打开。
13年不变,每一次单位加班,办公楼里都有他的身影。
2018年6月16日,距离国检还有两天。
朱钦万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休息。他躺在办公室正想眯一下,接下来还有几件重要的工作要处理。突然,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老朱,快回来,母亲病得严重!”
“你们先把她送进医院,我处理完事情就过来。”
他也想马上去医院,但是还有一大堆公务需要紧急处理,他只好十分内疚给家人回复,叫兄弟姐妹照顾。
可是,他不是一会儿就过去得了的,那一次,直到深夜他才忙完工作。他赶到医院时,80多岁的母亲已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谁都知道,在县扶贫办,朱钦万每天最早到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长期带病坚持工作,甚至在办公室边输液边工作。在国检和考核期间,他两次带病坚守在第一线,几次晕倒在楼梯间,直到检查组离开,才到医院住院,动手术治疗。
这就是朱钦万,一个近似工作狂的扶贫干部。
近几年,他常常应邀到市委党校、重庆广播电视大学、县委党校、县委中心学习组讲解脱贫攻坚相关理论和业务知识。
但他最爱讲的,是一个共产党的扶贫干部心里必须装着老百姓的衣食饱暖。
“用心、用情、用力、尽责”,这8个字或许是他13年扶贫路上呕心沥血的高度浓缩。
在县扶贫办食堂吃过午饭,为了不过多打扰他,我们握手道别。
从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巫山农村进一步变化的希望。
《大地回音》创作随笔:
庄严的承诺(代后记)
一
我和脱贫攻坚很有渊源。
虽然我并没有直接参加这场波澜壮阔的脱贫攻坚战,不是扶贫干部,不是第一书记,不是村官,但是,我始终把中国扶贫事业作为自己关注的重点。
我也是从贫困山区走出来的孩子,我知道幸福生活对穷人是多么重要。
10年前,我在诗集《花开的声音》后记里提到过自己的苦难故乡,秦巴山区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而此刻,当报告文学《大地回音》脱稿,我突然想起自己的童年生活。
童年烙下的印记是饥饿。
太阳从山上升起,照到我生活的院子,夏天,太阳最早出现也在8点多钟,落下瓦尖山的时候最迟在6点多钟。很早就要上山放牛,但清晨的露水常常打湿我的裤管,鞋子是不怕打湿的,因为是赤脚。只有冬天才有机会穿鞋——“解放”牌胶鞋。
但我家在村里还不是最穷的。因为贫穷,因为饥饿,我耳闻目睹过许多家庭常常为谁的饭量大、谁吃饭的姿势不雅观、谁摔烂了一个碗而争吵打架。谁要是懒惰,那更要遭到巨大的指责,甚至还会引发家庭暴力和悲剧。
故乡出产水稻、红薯、洋芋。那时是人民公社,靠工分吃饭,年底结算,每年我家都是“补钱户”,粮食是永远不够吃的。水稻熟了吃大米,红薯熟了吃薯片,洋芋熟了吃洋芋,年年都這样熬,年年青黄不接。
有一年春天,大哥进了县城读师范,姐姐在区里读高中,二哥在乡里读初中,三哥在村里读小学。村里小学离家大约有10里路,中午回来很不方便,只有吃了早饭去上学,我们叫“早早饭”。天还没有亮,母亲就起床给三哥煮饭了,听见响动,肚子咕咕直叫的我在床上再也睡不着,就故意把床弄得很响。母亲也给我端了一碗来,这时我发现,“早早饭”是红薯片放在水里加盐煮的。
水煮红薯片,我们吃得很香。全村人一天最多吃两顿饭,吃了“早早饭”的学生,中午只有休息的份,空着肚子等放学。童年最快乐的就是吃肉。杀年猪的时候,打牙祭,肉尽管吃,每次肚子都吃得像铜罐,每次都吃得上吐下泻,大人说这是肉吃伤了!这是一个人对“穷”刻骨铭心的记忆。它们都记录在我的一本诗集的后记里。
二
在我步入中年之时,见证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脱贫攻坚战。
我庆幸,幸福的生活最终还是朝我走来了。
我想,她一定也向你走来了!
当我手握清香玫瑰,我看见满世界都是花朵;当我回到久别的故乡,我看见羊肠道变成了盘旋的柏油路;当我徜徉在重庆山水之间,我听见了《太阳出来喜洋洋》的悦耳歌声……
这里是重庆,这里是直辖市的脱贫攻坚战场。战场在驱使我奔赴一线,战斗在召唤我记录历史。
我在重庆生活已经25年,她的每一次蝶变都触动我的神经。
这一次,我决定用文字感谢我们生活的美好时代。
2019年10月起,我开始对重庆18个重点脱贫攻坚区县一一走访——这是我写作生涯的又一次“苦行僧”之旅。这一次,与我采访西藏援藏干部、写《藏地心迹》不同的是,没有“高反”的折磨。
但是,这一次我接受的挑战更大。
中国实现小康社会,是党的庄严承诺,为了实现这个承诺,可以说是“倾国而动”“倾力而为”。
一幅全党动员、全民参与、战天斗地的脱贫攻坚画卷,在作家笔下如何突显?
在重庆,一场由18个帮扶集团、400多家国企、几百家民企、各民主党派、社会团体和爱心人士参加的“大扶贫”战斗,在作家笔下如何熠熠生辉?
我很惭愧,有胆量站出来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却无能力把这些像画得栩栩如生,把这些传写得生龙活虎,把这些德宣传得家喻户晓。
我安慰自己,这是态度和能力的关系。
有位名人说过,贫穷要一点东西,奢侈要许多东西,贪欲却要一切东西。
而我,什么都不要。
三
脱贫攻坚是民生工程,是社会工程,是精准工程。脱贫攻坚是党领导下的伟大工程。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脱贫攻坚总结工作,多次强调,扶贫工作中好的经验、做法要及时总结推广。
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的“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与中国梦一起,成为引领中国前行的时代号召。
党的十九大报告清晰擘画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时间表、路线图。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基础上,再奋斗15年,在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从2035年到21世纪中叶,再奋斗15年,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2020年是中国脱贫攻坚决胜年。在这场人类史无前例的脱贫攻坚战斗中,涌现出了无数可歌可泣的典型人物和先进事迹,他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他们有的刚刚结婚,就背起行囊匆匆奔赴脱贫攻坚一线;有的还在哺乳期,就背起娃娃去扶贫;有的坚守在扶贫一线,就连父母去世也见不上最后一面;有的甚至为脱贫攻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他们,就是舍小家为大家的扶贫干部!
2020年,中国将全面实现小康社会。摘帽不摘政策,巩固脱贫攻坚成果,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正如屈原所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们住进了新房,他们有了或大或小的产业,他们不愁吃、不愁穿,医疗有保障,有的甚至还成了致富带头人……
他们,就是昔日的建卡贫困户!
渝东、渝东南、渝东北、渝西……一路采访,我相信自己的眼睛,青山绿水掩映着美丽家园;一路采访,我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处都能听到“感谢”二字,人人对党都怀着感恩的心。
脱贫攻坚的胜利,让我们深深地感受到,中国之所以能够创造世界减贫史的奇迹,最根本的是有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有社会主义制度的巨大优势,是习近平总书记念兹在兹、亲自谋划部署、亲自领战督战、亲力亲为的结果。石柱县中益乡华溪村86岁的老党员马培清深情地说:“翻身不忘共产党,脱贫不忘习主席!”她发自肺腑的言语,代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
同样,重庆市脱贫攻坚也积累了许多宝贵经验,例如,选精兵派强将,深度发力,攻克深度贫困,乡风文明积分,“智志双扶”,“三变”改革农民受益,“四访机制”暖民心,“三送”“三归”“三改”营造人居好环境,“一线工作法”落实到群众心坎。这些做法、经验、体悟,值得学习、借鉴、思考。由于篇幅原因,我不能在此一一例举,请读者谅解。这些都是数以萬计的扶贫干部洒热血、挥汗水、拼智慧换来的宝贵经验。愿书中省略的文字能够在大地上生动复活,变成美丽的花朵,献给伟大的脱贫攻坚事业!
脱贫了!脱贫之后的路怎么走?
乡村振兴任重道远!
交上一份答卷,人民又发下了另一份试卷。
而共产党人,将永远接受人民的考验。
四
人类会记住中国奇迹。中国创造奇迹的必定是中国人民。
我时常贴近大地,附耳倾听,仿佛松涛阵阵,那是人民的欢呼声,是胜利的旋律在大地上回荡。
脱贫攻坚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决不是一本书、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一出舞台剧等文艺作品就能说清楚的,甚至几本书、几部电影、几部电视剧、几出舞台剧都表达不完它伟大的历史意义。
但我还是要用自己的微力为时代鼓与呼,为幸福喝彩!我认为,这是一个作家应有的社会责任和时代担当。
重庆市扶贫办为本书的采访、出版提供了鼎力支持和帮助,重庆市各区县扶贫办、潼南区委宣传部、云阳县政协、武隆区政协、巫溪县政协、城口县政协、重庆日报报业集团、新华社、中新社、七一网等单位为本书撰写提供了重要素材,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特别致谢重庆市作家协会、重庆出版集团为本书出版给予的极大扶持!
值此中国迈入全面小康社会之际,谨以此书献给一切战斗在脱贫攻坚一线的人们!人民万岁!祖国万岁!
作者简介:
周鹏程,70后作家、诗人。籍贯四川通江,现定居重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新诗学会副会长。著有诗文集8部。在《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延河》《青年作家》《散文诗》等报刊发表作品若干。鲁迅文学院西南作家班学员。参加第19届全国散文诗笔会。2020年被中国作协表彰为“深扎”先进个人。曾获中华文学年度诗人奖、全国鲁藜诗歌奖、第二届阿来诗歌节优秀奖、重庆银河之星诗歌奖、重庆市“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现任《重庆政协报》副刊主编、《三峡诗刊》主编。
责任编辑/孙明星